纪修杰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些话钻进他耳朵里，搅得他脑子一团乱。


    他脑子里的周晚秋，还穿着旧衣服在院子里忙，还在笨手笨脚地给孩子缝衣服，那双手拿着手术刀能救人。


    那双手……断了？


    赵静姝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感。


    她摆了摆手，重新坐下。


    “行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反正她现在没事了。她这人就这德性，报喜不报忧，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你要是真有心，等她回来，就对她好点。她不欠你们纪家什么。”


    纪修杰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地，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可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外保家卫国，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负责。


    他把周晚秋娶进门，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让她吃饱穿暖，就算尽到了丈夫的责任。


    可他从来没想过，她也有自己的天地。


    那片天地里，有他完全不了解的风雨，也有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他这个丈夫，当得一塌糊涂。


    与此同时，远在沪市的周晚秋，正跟着吴振邦走出车站。


    空气里带着一股潮湿温润的气息，和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


    来接他们的是会务组派来的专车，直接把两人送到了举办会议的酒店。


    酒店大堂富丽堂皇，铺着厚厚的地毯，头顶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来来往往的都是西装革履、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周晚秋穿着一身吴振邦特意让她去买的蓝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件白色的外套，胳膊上拆了线的伤疤还泛着粉色，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


    “别紧张。”吴振邦办好了入住手续，把房卡递给她，“把这儿就当成咱们研究所的会议室，没什么不一样。”


    周晚秋点了下头。


    两人刚准备上楼，就听见大堂另一侧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几个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参会牌的医生正围着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老头说话。


    吴振邦看见他们，也笑了起来。


    “走，带你去见见老朋友。”


    他领着周晚秋走了过去。


    “王主任，李院长，你们也到得这么早。”吴振邦主动打招呼。


    那几个国内来的专家看见吴振邦，都热情地围了过来，互相寒暄。


    “吴老，这位是？”一个姓李的院长注意到了跟在吴振邦身后的周晚秋。


    “我学生，周晚秋。这次的靶向药，就是她带队做出来的。”吴振邦介绍得言简意赅，却分量十足。


    在场的几位国内专家都露出了几分惊讶，他们上下打量着周晚秋，这个名字他们如雷贯耳，却没想到真人这么年轻，还是个姑娘。


    “周医生，久仰大明，真是年轻有为啊！”


    就在几人客套时，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外国老头也把视线投了过来。


    他叫卢克斯，是国际上知名的肿瘤专家。


    他看着周晚秋，那打量的姿态带着几分审视和不以为然，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对旁边的翻译说：“这就是那个靶向药的负责人？这么年轻？还是个女人？看来你们国家的科研界，也很喜欢搞这种面子工程。把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推出来领奖，真正的功臣都藏在背后吧？”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也没避讳旁人，显然是认定了周晚秋听不懂。


    他旁边的年轻翻译脸都白了，额角渗出汗，拿着笔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番话翻出来。


    屋里的气氛瞬间就尴尬了。


    吴振邦的脸沉了下来，正要开口。


    “卢克斯教授。”周晚秋却先开了口，她用的也是英语，发音标准，带着一点牛津腔的优雅，“您说得对，科研的确是团队的努力。不过，一个团队总需要一个能指引方向的领导者，否则就是一盘散沙，不是吗？”


    她顿了顿，又换了口流利的法语，补充了一句：“就好像一支军队，不能没有将军一样。您说是这个道理吗，教授？”


    刚才还和卢克斯用法语交谈的另一个外国专家，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卢克斯也愣了，他没想到这个看着不起眼的中国姑娘，居然精通两门外语。


    那几个国内的专家，看卢克斯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你……”卢克斯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看着周晚秋，话里的轻蔑转为了挑衅，“语言说得好，不代表研究做得好。我从没在任何国际期刊上听过你的名字。年轻人，与其把时间花在参加这种典礼上，不如多看看书，充实一下自己。”


    周晚秋笑了。


    “教授，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她歪了下头，“来参加这次会议的人，不都是已经获得了成果，被邀请来领奖的吗？”


    她看着卢克斯那张涨红的脸，故意问：“难道……您没有获奖？”


    卢克斯被她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是来领奖的，可他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用这话来堵他。


    他梗着脖子，还是不服气：“就算你获奖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个新人奖罢了。”


    “是不是新人奖，您后天就知道了。”周晚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往前走了一步，人正对着卢克斯。


    “教授，有句话送给您。别用您那点可怜的见识，去揣测您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不是所有来参加典礼的人，都只是坐在台下鼓掌的。有的人，是注定要站到台上去的。”


    回到酒店房间，吴振邦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沪市夜晚的潮气混着车马喧嚣，一下子涌了进来。周晚秋跟着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你那几句外语，什么时候学的？”吴振邦转过身，他没看周晚秋，视线落在远处江上的灯火。


    “大学那会儿，在图书馆翻旧书看到的，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学了点皮毛。”周晚秋答得半真半假。这具身体的原主确实上过大学，只是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至于她自己，穿越前因为工作需要，掌握十几种语言不过是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