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陷入了死寂。


    这是第二代靶向药研发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瓶颈。他们想在第一代的基础上，针对那些产生了耐药性的变种细胞，开发出更强效的药物。可现在，他们连变种细胞的防御机制都攻不破。


    周晚秋盯着黑板，脑子里一团乱麻。所有的路，似乎都走到了尽头。


    临近中午，纪修杰提着保温饭盒，出现在研究所门口。他没进去，就靠在门外的树下等着。


    直到李默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从楼里出来，他才掐了烟，走进办公楼。


    办公室里只有周晚秋一个人，她还坐在桌前，对着一堆数据发呆，连他进来都没发觉。


    “吃饭了。”纪修杰把饭盒放在她桌上，打开。


    周晚秋没什么胃口，她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拨着碗里的米饭。


    “遇到麻烦了？”纪修杰看她那副样子，开口问。


    “嗯。”周晚秋含糊地应了一声。


    “说来听听。”


    周晚秋抬起头，看着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试着用最简单的话来描述：“我们想让一种坏细胞自己死掉，就给它设计了一扇通往死亡的门。可这种细胞很聪明，每次我们快要推开门的时候，它就把门从里面锁上了。我们试了很多种钥匙，都没用。”


    她说完，又低下头去拨弄米饭，没指望他能听懂。


    纪修杰却安静了片刻，忽然说：“打不开门，为什么非要跟门较劲？”


    周晚秋的动作停住了。


    “我们以前在野外搞对抗演习，”纪修杰回忆着，“有一种陷阱，不是用来直接杀死目标的，而是用来消耗他的体力和判断力。你给他一条看着能逃生的路，路上布满各种小的障碍，让他疲于奔命。等他费尽力气跑到路的尽头，以为安全了，却发现那是一处绝壁。那时候，他自己就崩溃了。”


    周晚秋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绝壁……


    自己崩溃……


    她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想办法“打开”那扇门，是主动攻击。可万斌海事件，卢克斯事件，薛家事件，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让敌人自己走向灭亡，比直接动手更有效。


    如果……如果不去攻击那个锁上的门呢？


    如果，反其道而行之，不是诱导它凋亡，而是利用它自身的耐药性，给它创造一个“最优”的生存环境，让它疯狂增殖，疯狂消耗养分。当它的增殖速度超过了身体的供应极限，当它以为自己最强大的时候，其实就是它最脆弱，最接近崩溃的时候。


    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吃饱了！”周晚秋猛地站起来，眼睛里是纪修杰从未见过的，骇人的光亮。


    她抓起桌上的饭盒，把剩下的饭菜几大口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晚上我不回去了！你也别来接我！”


    说完，她抓起几张草稿纸，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留下纪修杰一个人，对着那个空了的饭盒发愣。


    周晚秋一阵风似的冲回会议室。李默他们刚吃完饭，正准备午休，就被她吼得一个激灵。


    “都别睡了！我有新想法了！”


    她冲到黑板前，擦掉上面所有的东西，拿起粉笔，双手并用，飞快地在上面写画着。


    “我们都错了！我们不应该去攻击它，我们应该去‘帮助’它！”


    “什么？”所有人都听蒙了。


    “我们给它提供最好的养料，模拟出最适合它变异的环境，诱导它往我们设定的方向去‘进化’！它不是有耐药性吗？好，我们就让它的耐药性变得更强！强到最后，它自身的代谢系统会先一步崩溃！它不是在求生，它是在自杀！”


    整个会议室，先是寂静，然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快！建模！计算可行性！”李默马上动起来，冲到电脑前，手指敲键盘。


    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开始忙，每个人都加快了动作。


    两个小时后。


    李默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没管。


    他豁然转过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啦一声。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周晚秋的手捏着桌角，指节用力。


    李默张了张嘴，喉结上下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成了。”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声音很轻，可每个人都听见了。


    李默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拔高。


    “数据跑通了！这法子……能行！”


    屋里先是死一样的寂静，接着，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整个会议室都炸了。


    赵静姝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她推开院门，堂屋里亮着灯，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晚秋还没回来？


    赵静姝心里犯着嘀咕，换了鞋朝屋里走。这几天公司积压的事总算处理完，她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就寻思着过来看看周晚秋，顺便蹭顿晚饭。


    一进屋，她就看见纪修杰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面前摆着两个已经凉透的菜，人一动不动。屋里没开电视，他也没看书，就那么干坐着，屋里的空气都跟着重了好几斤。


    “怎么不开灯？”赵静姝过去把电灯拉开，屋里一下亮堂起来。


    纪修杰被灯光刺得抬起头，看见是赵静姝，只是点了下头，没吱声。


    赵静姝把包往椅子上一甩，自顾自倒了杯水喝，眼睛却在纪修杰身上转来转去。这气氛不对头，这男人瞧着像有心事。


    “晚秋呢？还没回来？”


    “在研究所。”纪修杰回了句，声音有点闷。


    “又在研究所泡着？”赵静姝撇了撇嘴，“她就是个工作狂。对了，今天我们公司……”


    她本想说说公司里那个不长眼的女人觊觎纪修杰的事，可话到嘴边，看着纪修杰那副样子，又咽了回去。


    算了，这男人本来就够闷了，再跟他说这些，别再弄巧成拙。


    可她不说，纪修杰却察觉到了。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他看着赵静姝，那双眼睛在部队里练出来了，能看透人心。


    赵静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没什么啊，就想问问你，晚秋回来吃饭吗？”


    “你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看我。”纪修杰直接戳穿了她，“你想说什么？”


    赵静姝被他问得有点烦躁，干脆一屁股坐到他对面。“行，你想知道，那我就说。”


    她身子往前倾了倾，正要开口，院门吱呀又开了。


    “爸妈！”纪雪清和纪贵安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