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停住脚步，没回头。


    “昨天晚上……是我不对。”纪修杰的话说得有些艰难，“我就是……紧张。我有个战友，他媳妇儿怀孕的时候，俩人去拍了照片，就是那种……把肚子露出来照的。”


    他描述得磕磕巴巴，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他说，挺有意义的。你要是……想去，我陪你。”


    周晚秋的肩膀动了一下。


    拍照？


    她上辈子除了证件照，就没正经拍过照片。这辈子也是。


    她回头看了纪修杰一眼。男人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耳朵尖有点红。


    “再说吧。”她丢下三个字，进了房间。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进了屋，还是没忍住，走到了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小腹微凸的自己，她忽然觉得，纪修杰这个提议，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夜里两点，周晚秋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是被饿醒的。


    胃里像是有一只小爪子在不停地抓，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渴望，从四肢百骸涌向大脑。


    她想吃小蛋糕。


    奶油的，松软的，上面最好还有一颗草莓。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她翻了个身，想用睡觉来抵抗这种荒谬的冲动，可越是抵抗，那蛋糕的模样就在脑子里越清晰。


    旁边的纪修杰睡得很沉，呼吸平稳。


    周晚秋在床上烙饼一样翻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推了推他。


    “纪修杰。”


    没反应。


    她又加重了力道：“纪修杰，醒醒。”


    纪修杰几乎是瞬间就坐了起来，整个人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动作快得像一头猎豹。“怎么了？”


    “我饿了。”周晚秋也坐起来，看着他。


    纪修杰松了口气，伸手就要去开床头灯：“厨房有粥，我去给你热。”


    “不喝粥。”周晚秋一口回绝，“我想吃小蛋糕。”


    纪修杰开灯的动作停住了，他转过头，在黑暗中看着她，确认自己没听错。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吃小蛋糕。现在，立刻，马上。”周晚秋说得理直气壮。


    纪修杰沉默了。


    他看着她，过了足有十几秒，才掀开被子下了床。他没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穿好衣服和裤子。


    “你在家等着。”他丢下一句话，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周晚秋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听着院子里汽车发动的声音远去，心里那股子焦躁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后，周晚秋几乎要以为纪修杰是不是掉进护城河里了，门口终于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她立刻跳下床，跑到客厅。


    纪修杰提着两个大塑料袋走了进来，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这个点，蛋糕店都关门了。”


    周晚秋凑过去一看，袋子里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小蛋糕，而是面粉、鸡蛋、白糖、牛奶，还有一盒新鲜的草莓和一罐奶油。


    “你买这些干嘛？”


    “我问了超市的人，他们说做蛋糕就用这些。”纪修杰脱下外套，开始挽袖子，“没买到现成的，我给你做一个。”


    周晚秋看着他那一脸“我什么都能搞定”的表情，又看了看那堆原材料，忽然就来了兴致。


    “我也来！”


    她从另一个袋子里翻出一包牛奶饼干，是纪修杰顺手买的，她拆开，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凑到他旁边，兴致勃勃地指挥起来。


    “说明书呢？做蛋糕得有方子吧？”


    “没有。”纪修杰言简意赅。


    “那你会做？”


    “不会。看着学。”


    于是，一个特种兵王，一个顶尖科学家，两个厨房白痴，在凌晨三点的厨房里，对着一堆原材料，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小蛋糕攻坚战”。


    纪修杰负责打蛋，他力气大，没几下就把蛋黄都打飞了，溅了周晚秋一脸。


    周晚秋负责筛面粉，她没经验，一不小心把半袋面粉都扣在了纪修杰的头上。


    两个人你来我往，没一会儿，厨房就跟打过仗一样，到处都是面粉和蛋液。


    折腾了快两个小时，在浪费了八个鸡蛋和半袋面粉之后，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终于从烤箱里被端了出来。


    那东西与其说是蛋糕，不如说是一块黑黢黢、硬邦邦的饼。中间塌陷下去一个大坑，边缘还带着焦糊味。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个“失败品”。


    周晚秋戳了戳那块饼，硬得跟石头一样。


    她沉默了。


    然后，毫无预兆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哭声，又响亮，又委屈，把刚准备开口说“要不我们再试试”的纪修杰吓得魂都飞了。


    “怎么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身上还沾着面粉。


    “我的小蛋糕……”周晚秋指着那个黑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它死了……它还没出生就死了……你好惨啊小蛋糕……”


    纪修杰彻底懵了。


    他打过仗，中过枪，流过血，就没见过这阵仗。


    他打过仗，中过枪，也流过血。


    但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一个女人，对着一块烤糊了的面饼，哭得撕心裂肺。


    他想安慰。


    手伸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放哪儿。


    他憋了半天，才说：“别哭了。”


    周晚秋哭的更大声了。


    她抱着那盘还烫手的黑饼，眼泪往下掉，把纪修杰的衬衫都打湿了一片。


    “我心疼它……我们忙了那么久……它都没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纪修杰的头都大了。


    他看着她一抽一抽的肩膀，最后还是投降了。


    他伸出手，笨拙的拍了拍她的背，做出了一个承诺。


    “你别哭了。”他打断她的话，“你把它放下。我保证，天一亮，我就去蛋糕店门口守着。它一开门，我就进去，把他们店里最好看的小蛋糕给你买回来。带草莓的，行不行？”


    周晚秋抽噎着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看他。


    “真的？”


    “真的。”纪修杰点头，“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周晚秋想了想，这才放下了那盘黑饼，吸了吸鼻子。


    “那好吧。”


    她总算是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