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的肚子空了，下坠感却越来越强。


    “不好！子宫收缩乏力！大出血！”


    陈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监护仪上的血压数字飞快的往下掉。


    “宫缩素，加压！”


    “血袋！快！要O型血！”


    鲜红的血液顺着床沿往下淌，很快就积了一滩。手术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手术室外。


    纪修杰就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一动不动，时间在这里变得黏稠而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周晚秋被推进去前那苍白的脸。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静姝冲了过来。她刚从警察局那边问完话，一得到消息就疯了一样往医院赶。


    “晚秋呢？”她跑到纪修杰跟前，看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到头顶那盏刺目的红灯，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纪修杰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个护士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满脸焦急。


    “谁是周晚秋的家属？病人产后大出血，需要紧急输血，可能要切除子宫，快来签病危通知书！”


    切除子宫。


    病危。


    这几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纪修杰的脑袋上。他身体晃了一下，伸出手想去接那张纸，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一张纸都拿不稳。


    “我来！”


    赵静姝一把将他推开，冲到护士面前，夺过笔和纸，看也不看，就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告诉里面的医生！”赵静姝的声音也在抖，但她强撑着，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清楚楚，“不管花多少钱，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只要能把人救回来，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少！让她活着，必须让她活着出来！”


    护士被她的气势镇住，点了点头，拿着单子缩回了手术室。


    门，再次关上。


    走廊里恢复了死寂。


    赵静姝靠在墙上，身体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没事的……晚秋福大命大，她肯定没事的……”她一遍遍地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在安慰纪修杰，还是在安慰自己，“她那么厉害，踹门都那么猛……她怎么会有事呢……老天爷，求求你，你开开眼……”


    纪修杰还站在原地，赵静姝的哭声和祈祷，他都听不见了。他只是盯着那盏红灯，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要把那块红色的塑料板看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纪修杰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


    那盏红灯，终于灭了。


    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


    陈主任走了出来，她摘下口罩，满脸疲惫，手术服上还沾着血。


    纪修杰和赵静姝一起冲了过去。


    “医生，她怎么样？”


    陈主任看着他们，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命……保住了。”


    纪修杰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整个人直直的往后倒。


    “纪修杰！”


    赵静姝反应很快，从后面死死架住他。


    她用尽了力气，才没让他跪在地上。


    “你给我站直了！”赵静姝在他耳边吼，嗓音透着哭腔，“你不能倒！晚秋出来了，她需要你！那两个小的，也需要你！你给我撑住了！”


    周晚秋被推出了手术室，身上盖着白床单，只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


    她被推向重症观察室，护士长走在前面，交代说：“病人情况还不稳定，需要安静。只能进去一个人，五分钟。”


    赵静姝立刻就要跟上去，纪修杰也迈开了步子。


    两人在观察室门口撞上，赵静姝看着纪修杰那张脸，还有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他一直死死盯着病床。


    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退后一步，让开了路。


    “你去吧。她醒了，肯定最想见你。你告诉她，我一会儿就进去骂她，让她以后再敢这么吓唬人试试。”


    纪修杰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点了点头，跟着护士走了进去。


    观察室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周晚秋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她看上去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各种管子从她身体里连接出来，输液袋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维持着她脆弱的生命。


    纪修杰走过去，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他记忆里的周晚秋，永远都是鲜活的，能跟他顶嘴，能动手打人，能为了纪雪清的事直接闹到学校去，也能在实验室里发号施令，自信得发光。


    可现在，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这里。


    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可指尖在离她皮肤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他不敢。他怕自己的触碰都太重，会惊扰了她。最后，他只是轻轻握住了她垂在床边的手。


    “周晚秋。”他俯下身，在她耳边很轻地叫她的名字，“你受苦了。”


    他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想把自己的温度分给她一点。


    “你放心睡，等你醒了，一切都交给我。以后，我拿命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我这辈子，都给你。”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就这么守着。


    周晚秋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纪修杰的脸，离得很近，他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孩子……”她的嘴唇很干，发出的声音又轻又飘。


    “别管孩子。”纪修杰立刻打断她，“医生在看着，他们没事。”


    他没去看孩子，一眼都没看。从她被推进手术室那一刻起，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安危。那两个还没见过面的小家伙，在他心里的分量，远不及她一根头发。


    “你吓死我了。”纪修杰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你要是真出了事，我下半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周晚秋看着他，看着这个铁打的男人此刻眼里的脆弱和后怕，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她想说点什么，却没什么力气。


    “时间到了。”护士推门进来，语气很职业，“病人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