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听得一头雾水，正想再问，陈主任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


    “病人说什么？”


    “主任，她说胎位不正，让咱们帮她推拿。”护士小声回道。


    陈主任皱起了眉，她俯下身，检查了一下周晚秋的情况，又看了眼监护仪上的数据。


    “胡闹！现在宫缩这么厉害，怎么能随便推拿？万一造成胎盘早剥，大人孩子都危险！”


    她站直身子，对着旁边的医生护士发号施令：“准备硫酸镁，抑制宫缩！先保胎！”


    “不行……”周晚秋抓住了陈主任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现在……保不住了……强行抑制宫缩……只会让胎儿在里面缺氧……必须生下来……”


    陈主任被她眼里的清明和执着镇住了。


    她行医三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产妇，惊慌失措的，哭天抢地的，疼得失去理智的，却从没见过一个像周晚秋这样的。


    身处如此险境，她居然还能冷静地分析自己的病情，甚至给医生提出治疗方案。


    “你也是医生？”陈主任下意识地问。


    “算是……”


    B超医生推着机器冲了进来。


    耦合剂涂在腹部，很凉。探头在上面移动，所有人都盯着屏幕。


    “主任，情况不好。”B超医生叫了起来，“B胎儿横位，而且……而且A胎儿脐带绕颈三周，胎心已经掉到九十了。”


    脐带绕颈三周。


    这几个字一出来，抢救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孩子随时可能因为缺氧死在腹中。


    陈主任的脸瞬间就白了。她知道周晚秋的判断是对的。保胎，就是死路一条。


    “不能再等了。”陈主任说，“马上准备手术，剖腹产。”


    “来不及了。”周晚秋开口，嗓音虚弱，但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从准备手术到孩子拿出来，最快也要二十分钟。他等不了。”


    她看着陈主任，一字一句的说：“现在剖，他还有一口气。再晚，就是一尸两命。”


    陈主任看着病床上冷静的女人，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但她知道，周晚秋说的对。


    “你……”


    “签字吧。”周晚秋打断她的话，“我自己签。”


    “不行。”一个年轻医生反驳，“医院规定，手术同意书必须由家属签字，病人本人不能签。”


    “家属呢？”陈主任急得满头大汗，“赶紧联系家属。”


    “联系不上，送她来的人没留电话，只说是军人家属。”


    “那就查档案，军人家属肯定有记录。”


    “主任，来不及了，病人血压在往下掉。”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抢救室里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从外面猛的推开。


    纪修杰冲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作战靴上沾着泥土，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冲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病床上的周晚秋。


    当他看到她身下不断扩大的血迹，看到监护仪上那条往下掉的曲线时，他什么话都没说，大步走了过去。


    “家属，谁是家属？”陈主任拿着手术同意书和笔冲了过去，“病人大出血，孩子危险，必须马上手术，快签字。”


    纪修杰一把夺过笔和本子。


    他看都没看内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家属签字那栏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在抖，力气大的几乎要戳穿纸背。


    “救她。”


    他把本子扔回给陈主任，走到床边，俯下身，用那只满是薄茧的手，握住周晚秋冰凉的手。


    “救活她。”


    纪修杰把那张薄薄的纸扔回陈主任怀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走到床边，俯下身，用那只满是薄茧的手，握住周晚秋冰凉的手。他没去看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也没去看她身下刺目的红，只是盯着她的脸。


    “救她。”


    “如果……”他顿了顿，“如果非要选，救她。”


    陈主任拿着那份签了字的同意书，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铁血气息的男人，心里也是一沉。她当了半辈子医生，这种话听过太多次，可每一次，都觉得千斤重。


    “推病人去手术室！快！”


    病床被飞快地推了出去，纪修杰握着的手被迫松开，他跟着跑了两步，被关上的双开门隔绝在外。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


    病床冲进手术室，无影灯骤然亮起，光线刺得周晚秋睁不开眼。麻醉师推着药车跑了过来，准备进行全身麻醉。


    “等一下。”周晚秋开口，她的意识在剧痛的间隙里异常清醒，“全麻……对孩子不好。用针灸。”


    麻醉师愣住了，他看着这个满头冷汗的产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针灸麻醉。”周晚秋重复了一遍，“百会，合谷，足三里……可以镇痛，还不影响宫缩。”


    陈主任刚换好手术服进来，听到这话，也停下了脚步。她走到周晚秋跟前，看着这个女人。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想麻醉对孩子的影响。


    “你会？”


    “我教你。”周晚秋的呼吸越来越急，“快，没时间了。”


    陈主任跟旁边的副手对视。


    针灸麻醉，理论上可行，但他们谁都没在剖腹产这种大手术上用过。


    “主任，胎心还在掉！”护士喊了一声。


    “准备银针！”陈主任咬了咬牙，“就按她说的做！”


    几根银针，在周晚秋的指导下，刺入了几个穴位。


    一股酸麻的感觉散开，腹部撕裂的痛，真的被压下去一些。


    “可以了。”


    周晚秋闭上眼睛。


    冰冷的手术刀划开皮肤，她能感觉到，但不那么疼了。


    “羊水破了，三度污染。”


    “胎儿取出来了！男孩！重度窒息，快！”


    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被抱了出来，他没有哭，没有呼吸。


    儿科的医生护士立刻围了上去，气管插管，心肺复苏。


    “胎儿脐带绕颈，快剪断！”


    又一个同样青紫的婴儿被取出，情况比第一个还糟。


    两个小小的身体被转移到旁边的抢救台。


    手术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声和监护仪的滴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