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八零辣妈:国风首席设计师飒爆啦》 夜色如墨,沉沉地覆盖着小小的院落,将白日的喧嚣与刺痛悄然吞噬。
屋内,仅有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像一枚悬在旧梦里的月亮,勉强照亮书桌一隅。里屋,煕煕早已熟睡,呼吸匀停,小脸上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仿佛白日父亲的归来并未在她纯净的世界里留下太多波澜。
钟念坐在窗前的书桌旁,身姿挺直,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一股风吹不折的韧劲。她面前铺着一张素白宣纸,手边是几只勾勒笔和一小碟精心调配的矿物颜料。她正屏息凝神,在一方丝绸手帕的边角,细细描绘着一幅“缠枝莲”纹样。线条婉转流畅,花瓣层叠绽放,古老的韵律在她笔尖静静流淌。
这绘画,是她窒息生活里唯一的透气孔,是她在冰冷现实中,为自己凿开的一线天光。
然而今晚,笔下的祥瑞图案,却难以完全压制脑海中翻涌的黑色浪潮。唐北辰白日的归来,他看向女儿时那震惊又陌生的眼神,他离去时那句沉甸甸的“你等我”……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块,搅动了死水,也无可避免地,扯出了那段被她深埋、血淋淋的前世记忆。
笔尖,猛地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晕染开。
眼前的缠枝莲骤然模糊,视线仿佛穿透时光,狠狠坠入那个冰冷刺骨、绝望透顶的雪夜……
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白天,她耗费心血绘制着准备参加厂里美术比赛的纹样稿,邹春葛醉酒后闯入把稿子撕得粉碎。彼时,黄夏蓉虽刚查出身孕,尚未显怀,却已仗着腹中那块肉,登堂入室,俨然以女主人自居。她不会亲自上手撕打,只是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倚在邹春葛身边,用一种甜腻又刻薄的语气煽风点火:
“春葛,你看念姐,整天画这些老古董,能有啥出息?”
婆婆立刻尖声附和:“就是!不下蛋的母鸡,还占着窝!我们邹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邹春葛——那个她曾经以为温文尔雅、前途光明的美院行政干部,在酒精和家人的怂恿下,早已褪尽了知识分子的皮囊,指着她的鼻子骂:“钟念,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浑身一股穷酸晦气!还有脸搞这些资产阶级情调?夏蓉肚子里才是我们邹家的希望!”
她想争辩,想告诉他自己正在经历的痛苦,想护住那些代表她精神寄托的画稿。可换来的,是邹春葛更不耐烦的推搡。小腹传来一阵钻心的绞痛,紧接着,温热的血便不受控制地涌出,濡湿了冰冷的地板。
婆婆惊叫起来:“哎呀!见红了!这可怎么是好!快,快弄走,别脏了地方!”
黄夏蓉则假意惊呼,躲到邹春葛身后,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是邻居听到她的呼救声,实在看不过眼,帮忙叫了板车,将她送到了医院。
她躺在医院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汗水、泪水和血水混杂,意识浮沉。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孩子,她期盼了许久的孩子,在经历过几次微弱的胎动后,彻底没了声息。
医生语气沉痛地宣判:“胎心停了,必须立刻引产。”
然后,便是产房里无休止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疼痛,以及那个小生命从她体内彻底剥离的、清晰的绝望感。
依稀听见医生焦急的喊声:“大出血!快!准备输血!家属呢?病人需要输血,直系亲属过来验血!”
产房外,婆婆尖利又算计的声音穿透门板,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耳膜:“输血?那得花多少钱?她钟念就是个没福气的!我们邹家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然后是邹春葛那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声音,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权衡利弊后的犹豫和冷酷:“妈……这……输血有风险吧?而且,这费用……组织上正在考察我的关键时期,影响不好……要不,再观察一下?也许……她能自己挺过去?”
“观察什么!她要是挺不过去,那是她的命!正好不耽误你和夏蓉!春葛,你可想清楚了,夏蓉肚子里可是你的儿子!”
“…………”
那短暂的沉默,比任何恶毒的咒骂更令人心寒。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她的命,轻贱如草芥,不如省下的一点钱,不如他仕途上可能的一丝污点,不如给新人腾位置的便利。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失血带来的冷更刺骨。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如同黏稠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最后的光亮。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站在美院梧桐树下,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眼神清亮、笑容温和的“哥哥”唐北辰。如果……如果当初她勇敢一点,不被那些“名义上的兄妹”的流言蜚语束缚,不因父母的顾虑而退缩,没有转身接受邹春葛看似体面、殷勤的追求,她的人生,会不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无尽的悔恨和彻骨的冰冷,成了她前世最后的感知。
……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烫得钟念猛地一颤,从那段惨痛的梦魇中挣脱出来。她抬手,用力抹去眼角不受控制溢出的湿润,眼神在瞬间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那不是软弱的泪,是淬炼过的恨意与绝对的清醒。
她重生了。回到了父母尚在、妙龄未嫁之时。靠着那点血泪换来的先知,她鼓起勇气,向父母坦诚了对唐北辰深藏的情感。在父母弥留之际,他们将她的终生托付给了北辰,希望他们能互相扶持,相伴一生。
她以为,避开了邹春葛那个表面光鲜内里溃败的火坑,嫁给了心底最初也是最终的那个人,人生便会拨云见日。
可结果呢?
登记结婚后,他便被分配去了外省保密级别很高的研究院,一心扑在国家项目上。然后,就是长达四年的音讯几近全无。留给她的,是“已婚”的身份,是独自孕育抚养女儿的艰辛,是“小寡妇”的流言蜚语,是怀里这个需要她拼尽所有才能保护周全的孩子。
这四年,她独自熬过强烈的妊娠反应,挺着大肚子在厂里做工,忍受着某些人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她独自在冰冷的产房里生下煕煕,咬着毛巾不敢喊出声;她独自抱着高烧的女儿在雨夜狂奔向医院,掏空积蓄还要看人脸色;她独自面对势利大伯一家的刁难、算计和冷嘲热讽……
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那个她曾藏在心底、寄托了所有朦胧情愫的“哥哥”,那个父母临终托付、她以为可以倚靠的丈夫,在她人生最泥泞的四年里,近乎彻底缺席。
心,不是一天变冷的。是在无数个孤立无援、呼救无望的深夜里,被失望和现实的冰棱,一层层包裹,最终冻结成坚硬的核。
对他,情感怎会不复杂?有少女时期不自觉的依恋,有父母之命的认可,或许,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还残存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触碰的、关于“哥哥”的旧日温暖。但更多的,是这四年“丧偶式”婚姻积攒下来的怨,和看清现实后的彻底放下。
是的,放下。
无论他有天大的理由,都不再重要了。她钟念的人生,从重生那一刻起,就不再需要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前世的血泪教训,今生的四年淬炼,早已让她刻骨铭心地明白:唯有自己立得住,唯有自己掌握安身立命的本事,才能牢牢护住想护的人,才能活得顶天立地,不再受任何人的轻贱和摆布!
离婚,是斩断这错误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她和煕煕能挺直腰杆,过上好日子!
目光再次回到那方绘制了近半的“缠枝莲”手帕上。友谊商店……她听厂里消息灵通的销售科王大姐提起过,那里专做外宾和华侨的生意,讲究“特色”和“精美”,一条绣工好点的帕子,能顶厂里工人小半月工资!
她这些融合了传统纹样与现代审美的设计,在那里,会不会有人欣赏?
外宾和华侨,没准儿就认这个“特色”!
这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但却是目前她能看到的,唯一可能撬动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爸爸”煕煕说了句梦话,小脸红扑扑的,长睫毛像两排乖巧的小刷子。
钟念在床边轻轻坐下,伸出微凉的手指,极轻、极柔地拂过女儿细嫩的脸颊。
“煕煕,妈妈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一定。”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是如此真实而宝贵,瞬间抚平了她心底所有的褶皱与波澜。这就是她奋斗的全部意义。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打断了钟念的思绪。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看了一眼里屋熟睡的女儿,顺手抄起门边的顶门棍,压低声音问:“谁?”
“念妹子,是我,你王婶!”门外传来隔壁邻居王婶那特有的大嗓门,带着点急切,“快开开门,有急事!”
钟念微微蹙眉,王婶是厂里的老女工,心肠不坏,就是嘴碎爱打听。她放下棍子,拉开一条门缝。
王婶裹着一件旧棉袄,胖乎乎的脸上堆着笑,手里还端着个粗瓷碗,里面是几个红彤彤的柿子:“喏,家里树上的,甜得很,给煕煕尝尝。”
“王婶,太客气了。”钟念没接,只是挡在门口,“这么晚了,有事?”
“哎哟,你看你,还跟婶子客气啥!”王婶试图往里挤,眼睛却不住地往屋里瞟,“听说……你家北辰回来了?真的假的?我白天在车间瞅着个人影,像他!这可是大喜事啊!他人呢?”
果然是为了这事。钟念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不露分毫:“人是回来了,不过……”
她话没说完,王婶就迫不及待地接上,语气带着夸张的同情:“哎呦喂!我一猜就是!念妹子,不是婶子说你,这男人啊,出去四年没个音信,这突然回来……你可得多长个心眼!我听说啊,他在外头混得可好了,是啥……专家!这男人一有钱有势,那心思可就活络了!你可不能傻乎乎地就让他进门,得把他攥手里!这离婚什么的傻话可不能再提了!”
她一副“我为你好”的架势,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钟念脸上。
钟念心底冷笑,这是来当说客,还是来看笑话的?
她不退反进,往前半步,清冷的目光直直看着王婶,语气平静无波:“王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和唐北辰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这柿子,您拿回去给孙子吃吧,煕煕睡了,怕吵着她。”
说完,她不等王婶反应,微微点头,直接关上了门,利落地插上门栓。
门外,王婶碰了一鼻子灰,愣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啐了一口:“呸!不识好歹!带着个拖油瓶还傲什么傲!有你哭的时候!”
门内,钟念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外面渐远的脚步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闲言碎语,她早就免疫了。她现在没工夫跟这些人周旋,她的时间,必须用在刀刃上。
重新坐回书桌前,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笔。这一次,心彻底静了下来。
她不仅要画手帕,还要画更多!盘扣、丝巾、扇面……凡是能体现她设计的东西,她都要尝试!
时间在笔尖悄然流逝。当一方精美绝伦的“缠枝莲”手帕终于完成,窗外天际已经透出了些许熹微的晨光。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抚平,对着灯光仔细检查。丝线在昏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纹样布局精妙,气韵生动。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绣品,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更是她通往自由和尊严的阶梯!
她将手帕和之前画好的几张设计稿仔细包好,藏进衣柜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清冷的晨风涌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吹散了一室的沉闷。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宣告着新的一天来临。
钟念望着那渐亮的天色,眼神清亮,锐利,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转身,开始利落地收拾屋子,准备早饭,动作干脆麻利,充满了蓬勃的生气。
当温暖的晨曦终于完全照亮这间小小的屋子,煕煕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时,看到的是系着围裙、嘴角带笑、眼神明亮的妈妈,和桌上冒着热气的红薯粥。
“妈妈,早!”小姑娘扑过来,抱住她的腿。
钟念弯腰,将女儿抱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声音清脆愉悦:“煕煕早!今天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后,要去办点大事。”
“什么大事呀?”煕煕好奇地问。
钟念看着女儿,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历经淬炼后的坚韧,更有破土新生的希望。
“妈妈要去……给我们煕煕,挣一个更好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