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八零辣妈:国风首席设计师飒爆啦》 唐北辰攥着那张离婚申请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薄薄一张纸,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连同心脏一起抽搐。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眼晕,他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冻结了四肢百骸。
钟念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还在他脑海里凌迟——“唐北辰,签字。签好后拿给我,我们一起去办。”
一起去办?办什么?离婚?
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他是唐北辰,她是钟念——那个记忆里总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喊“哥哥”的小丫头,是养父母临终前紧紧拉着他的手,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的人。四年,仅仅四年!他缺失的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妹妹变成了妻子?而现在,妻子要跟他离婚?
“妹妹……妻子……离婚……”他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词,脑袋里像是有一根锈蚀的钢针在缓慢搅动,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一些模糊的碎片不受控制地闪现——养父母欲言又止的忧虑面容,颠簸卡车的沉闷声响,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刹车声,还有一个女人……一个模糊的、哭泣的女声,绝望而悲伤,撕心裂肺……
“呃……”他闷哼一声,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不安的混乱。不行,他必须问清楚!立刻!马上!
他交代了随行人员一句,就转身冲出车间,突然想到不确定钟念现在的住处,抓住一个看上去面善的中年女工,嗓音沙哑地询问钟念的住处。
“钟念?哦,你说钟老师家的念念啊?”女工打量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点好奇,“还是住老地方,就钟老师生前那院子。”
钟老师……养父。那个带着小院的平房,承载了他几乎整个少年时代的记忆。
凭着残存的印象,他跌跌撞撞地找到了那条熟悉的胡同。青砖斑驳,墙角蔓延着厚实的青苔,空气里混杂着老城区特有的、淡淡的煤烟味和午饭过后尚未散尽的饭菜气息。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刚走到院门口,一阵孩童尖锐的吵嚷声就刺破了他混沌的思绪。
“唐煕煕!你没有爸爸!这小人书怎么可能是你的?肯定是你偷的!或者捡的!”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叉着腰,嗓门洪亮,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对!野孩子的东西!拿来给我们看看!”旁边一个瘦猴似的孩子跟着起哄,伸手就去抢。
“哼,野孩子,我们不跟你玩!把书交出来!”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小花褂子的小女孩。她扎着两个倔强的羊角辫,小脸憋得通红,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紧紧抱着怀里一本卷了边的彩色小人书,倔强地仰着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水光潋滟,却硬撑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就是我的!是妈妈给我买的!《大闹天宫》!你们还给我!”
那眉眼……那抿着嘴、不服输的神态……
唐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擂鼓。呼吸一窒,一股陌生而汹涌的热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几乎是不假思索,他一个大步跨进院子,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瞬间将那个小小的、颤抖的身影护在了身后。小女孩的身体小小的,软软的,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清新味道,撞进他怀里的瞬间,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保护欲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锐利地扫过那几个明显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住的孩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谁说她没有爸爸?”
孩子们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尤其是他眼底那抹尚未散尽的痛楚和戾气,让小胖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嗫嚅着不敢接话。
唐北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他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放缓了声音,生怕惊扰了这易碎的珍宝。他指了指她紧紧护着的小人书,尽量让语气温和:“告诉叔叔,这本书,是你的吗?”
小女孩仰起脸,大眼睛里还噙着将落未落的泪花,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纯粹又明亮。她看着他,似乎感觉到他没有恶意,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浓重鼻音肯定地说:“是!是我的《大闹天宫》!妈妈昨天刚给我买的!”
“好。”唐北辰复又看向那几个孩子,视线最终定格在小胖墩手里攥着的小人书上,声音不大,却带着力量,“这本书,是你们谁的吗?”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怯意,纷纷摇头。
“既然不是你们的,”唐北辰朝小胖墩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拿来。”
小胖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低下头,咬了咬牙,极其不情愿地把手里攥得皱巴巴的小人书递了过去。唐北辰接过书,仔细地、近乎虔诚地拂去封面上沾着的灰尘和一个小小的脏手印,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绝世珍宝。
孩子们见状,“轰”的一声,如同受惊的麻雀,一溜烟跑出了院子,连句狠话都没敢留。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老槐树叶子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怀里小女孩细微的抽噎声。
唐北辰蹲下身,视线与小女孩齐平,将小心整理好的小人书递还给她。她接过书,立刻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然后用那双清澈见底、充满好奇和一丝依赖的大眼睛看着他,软软地问,带着刚哭过后的糯音:“叔叔,你是谁呀?”
“我……”唐北辰喉头猛地一哽,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万千情绪在胸口冲撞、咆哮,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他是谁?对于这个眉眼酷似钟念、神态却隐隐有自己影子的小女孩,他该是谁?他狼狈地避开这个致命的问题,目光环顾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院落——水缸还在老位置,只是旁边多了一盆生机勃勃的茉莉;那棵老槐树似乎更粗壮了些,枝叶繁茂;墙角还放着几个显然是给孩子玩的、用旧布缝制的沙包。熟悉与陌生的细节交织,让他一阵恍惚。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得厉害:“这里……是你的家吗?”
“对啊!”小女孩用力点头,带着孩童特有的、对家的全然信赖和自豪,“我从小就住在这儿!和妈妈一起!”
“这里……也曾经是我的家。”唐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可以……带叔叔进去看看吗?”
小女孩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他,似乎在权衡这个帮了自己、又说这里曾是他家的叔叔是不是坏人。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天真与审慎交织的光芒。最终,她似乎做出了决定,伸出小小的、带着可爱肉窝的手,主动牵住了唐北辰因紧张和激动而微微汗湿的手指。
那柔软的、温热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穿了唐北辰四年来冰封混沌的记忆壁垒!
“嗯,叔叔今天帮了我,打跑了小胖他们,是好人!”她小大人似的宣布着,牵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扇漆皮剥落、却擦拭得干净的木门,“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吧!”
一瞬间,指尖传来的柔软和温热,像一道微弱却强劲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穿了唐北辰四年来冰封混沌的记忆壁垒!
一些模糊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现——养父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北辰”二字;养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饭菜香;还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小花裙的小女孩,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咯咯笑着在院子里奔跑,清脆地喊着“哥哥,哥哥,追我呀……”……
是这里!真的是这里!每一个角落,都烙印着旧日的时光。
一大一小,牵着手,走进了屋内。
屋里的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清贫,但收拾得异常整洁,窗明几净,旧桌椅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几张崭新的奖状,署名全是“钟念”,有“先进工作者”,也有“技术革新能手”。靠窗的书桌上,铺着一些画了一半的图纸,上面是繁复精美的刺绣纹样,线条流畅,构思精巧。
唐北辰的目光贪婪地掠过每一处角落。那张他睡过的、铺着洗旧但干净蓝布床单的木板床,位置没变;那个养父用来放书的、掉了漆的旧书架,虽然空了大半,却依旧静静地立在墙边;还有墙上那幅泛黄的、养父最喜爱的《溪山行旅图》……一点一滴,熟悉的记忆如同解冻的春潮,汹涌而来,与眼前的情景重叠,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刺痛的真实感。
这里,确实是他记忆深处的家。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钟念的清雅皂角香气;桌上放着针线篮和未完成的绣活;墙角的矮凳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显然是孩子用的搪瓷杯……这里,多了太多属于一个女主人和一个孩子的生活痕迹,温暖,却也更深刻地提醒着他这四年的缺席。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蓦地一暗。
钟念提着一个小小的网兜站在那儿,里面装着几颗用彩色糖纸包裹的水果糖和一块带着香味的兔子形状新橡皮。她显然是刚下班回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
她的目光落在屋内——唐北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与这略显逼仄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而女儿煕煕,正依赖地、甚至带着点雏鸟情节般地牵着他的手,小脸上还残留着刚刚受过委屈的痕迹,看向唐北辰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是被人凭空扔进了结了冰的深潭,瞬间的窒息感过后,是刺骨的寒意。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这样一种“父女和谐”的画面,狠狠撞击着她的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翻腾的心绪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帮助她维持表面的平静。煕煕是他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不能,也不会阻止他们相认。只是……看着这仿佛“一家团聚”的景象,想到自己过去四年独自怀孕、生产、抚养孩子所承受的艰辛、孤独与非议,想到那份刚刚递交出去、斩断关系的离婚申请,心口还是像被无数根细密的针反复穿刺,疼得绵密而尖锐。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将网兜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唐北辰和煕煕同时看向她。
“妈妈!”煕煕立刻松开了唐北辰的手,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欢快小鸟,扑向钟念,紧紧抱住她的腿,仰起小脸,带着委屈和后怕告状,“刚才小胖他们又欺负我,说我是野孩子,抢我的小人书!是叔叔帮我的!他把小胖他们都吓跑了!”
钟念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动作温柔,目光却始终落在唐北辰身上,清冷得像腊月屋檐下悬着的冰凌,不带一丝温度。
唐北辰看着她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脸,再看看依赖地贴着母亲、对自己却已生出亲近之意的女儿,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紧得发疼。心脏像是被放在了烧红的铁板上,备受煎熬。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眼前的状况,又觉得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千言万语在胸腔里冲撞,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巨大困惑、不确定和某种隐隐预感的询问,声音干涩得几乎撕裂:“念念……煕煕是……?”
钟念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直视着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那个他潜意识里或许已经猜到、却因记忆缺失而不敢确认、甚至怀抱一丝侥幸的事实,如同审判般,砸向了他——
“是你的女儿。”
“……!”
尽管内心深处已有所预感,但当这五个字清晰无比地从钟念口中说出,亲耳听闻,唐北辰还是如遭雷击,浑身剧烈一震,猛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喷涌,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有女儿了!他和念念有一个这么大了的女儿!这小小的、柔软的、会倔强也会依赖人的小家伙,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和念念之间最深刻的联结!
然而,狂喜之后,是更深沉、更汹涌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愧疚与茫然,将他瞬间拖入无底深渊!他有女儿了……可是,她出生的时候他在哪里?她第一次蹒跚学步、第一次咿呀学语、第一次喊出“爸爸”……他在哪里?这四年,他像个傻子一样,活在某种被设定好的真空里,错过了女儿最初的成长,也错过了……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
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与缺席四年的沉重负罪感,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激烈交战,让他眼眶瞬间通红,血丝迅速蔓延。他上前一步,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将眼前这个给了他生命延续证据的小女人——这个他名义上的“妹妹”,实质上的“妻子”,这个此刻冰冷如雕塑的女人——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才能汲取一点点真实和温暖,才能填补内心那巨大的、名为“缺失”的空洞。
然而,他刚伸出手,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她衣袖带起的微弱气流,钟念便像是被什么不洁的、令人厌恶的东西触碰到一样,猛地转过脸去,只留给他一个冰冷决绝的侧影和紧绷得显示出坚毅线条的下颌。
伸出的手,就那样尴尬地、无力地僵在了半空中。所有的激动、渴望和试图靠近的勇气,都被这无声又彻底的拒绝,冻结成了尖锐的冰碴,刺得他体无完肤。
唐北辰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瞬间熄灭的烛火。巨大的失落和尖锐的痛楚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缓缓地、僵硬地、带着某种屈辱般的姿态收回手,目光转向还抱着钟念腿、睁着那双酷似钟念的大眼睛、好奇又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之间诡异气氛的煕煕。
他再次蹲下身,这一次,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与小女孩平视,看着那双纯净的眼眸,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此刻狼狈而痛苦的脸。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这四年的缺失一次性补偿回来,将女儿小小的、柔软而温暖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那真实的、带着奶香和阳光味道的触感,让他鼻腔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对不起……煕煕……”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说的、沉甸甸的悔恨,“我是爸爸。爸爸……爸爸回来晚了……对不起……”
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细软的头发,像是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举世无双的珍宝。这个称呼,这个身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想要守护一切的责任感,也带来了更深的、关于过去谜团的刺痛。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钟念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翻江倒海的愧疚、蚀骨钻心的痛苦、难以消解的不解,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念念,对不起!”他重复着这苍白的、却也是此刻唯一能说出口的道歉,声音沉重如铁,“你等我。”
说完,他不再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这个让他心潮澎湃、又痛彻心扉的家门。高大的背影在午后的光影拉扯下,竟透出一种仓皇的、被无形重压碾过的孤寂。
院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沉寂,仿佛暴风雨过后的死寂。
煕煕仰起小脸,看着妈妈依旧冰冷、看不出情绪的侧脸,小手不安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地、带着点期盼和不确定地问:“妈妈,叔叔……爸爸,他还会回来吗?”
钟念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弯下腰,将女儿更紧地、仿佛要揉进骨血里一般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女儿柔软的发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难言,投向了唐北辰身影消失的、空荡荡的门口。
余波荡漾,这个刚刚被投下巨石、掀翻平静假象的小院,注定了无法再回到从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