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温嘉木隐约感觉到，有人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他走在图书馆自习区的书架间，偶尔能感到一道熟悉的视线落在背后，又迅速移开。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脊，把桌上的水杯朝右边摆了摆。他记得方腾坐姿永远端正，桌面整洁，每次复习都习惯把书摊成完美的直线。他曾经练过。


    只是他却在下一秒猛地顿住。


    那道落在背上的视线还在，不动声色。


    温嘉木指尖有一瞬间冰凉。


    方腾注意到他了，但这并不让他高兴。


    相反，那种反被人窥探的感觉，让他不自在，甚至有些烦躁。他喜欢站在阴影里观察，而不是被拉进对方视野。那种像是“被发现了”的感觉，让他本能地觉得丢脸。


    几天后，两人被叫去了办公室。他们两个虽然不同班，但在上次联考，他们包揽了年级数学前两名。而巧的是，两个重点班的数学老师恰好是同一个人。


    曹睿看着眼前这两个得意门生，脸上几乎是压不住的骄傲。“方腾、温嘉木，”他搓了搓手，笑着说，“今天喊你们过来是有事要说。”


    “什么事，老曹？”方腾懒洋洋地搭话。


    站在他旁边的温嘉木听到这句，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老曹？这么叫老师不觉得没大没小吗？


    他扭头撇了一眼方腾，眼神有点淡淡的鄙视。可他没想到的是，方腾也正好在看他。


    方腾本只是下意识抬头，视线落在温嘉木脸上时，却意外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


    他看到那点藏不住的嫌弃，唇角一挑。他倒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能装多久。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眨眼。下一秒，又默契地各自移开目光。


    “咳咳。”曹老师轻咳一声，“你们俩最近几次考试表现都很不错，学校那边有意思是想让你们下周做个学习分享，尤其是数学方面的。希望你们能一起整理一下学习经验，给大家做个分享会。”


    “虽然你们不是一个班，但平时也可以抽空多交流交流。方腾你也要小心，我看温嘉木这进步速度，说不定哪天就超过你了。”


    温嘉木微不可察的扬起了下巴。


    终于有人说这话了。


    “知道了，曹老师。”他故作冷静回答。


    “知道了，老曹。”方腾顺口附和。


    两人声音重叠，回荡在办公室里。接着又是微妙的对视，而后迅速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他们出了办公室，温嘉木脚步加快，主动拉开距离，他并不想与方腾明面上靠太近。


    “诶，温嘉木，等等。”身后传来方腾的声音。


    温嘉木站定，转身，眉眼淡淡：“什么事？”


    “加个微信吧。”方腾笑得自然，“方便对接分享会。”


    他冲他笑了笑，嘴角扬起，眼睛弯弯的，原本还有些锐利的眉眼顿时融化开。


    温嘉木盯了他几秒，他本能想说“不要”，但理智把话压回去。他不能在对方面前显得小家子气，也不能露怯。


    “可以。”


    方腾眼睛一亮：“那你写一下号码吧？”


    他左右摸了摸口袋，叹了口气：“我没带纸也没带笔。”


    温嘉木看了他一眼，抬手，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水笔。


    “你写我手上吧！”


    方腾伸出手掌，手心摊得很稳。


    温嘉木一愣，还是低头写了下去。


    那支笔，细细地划过方腾掌心。他没抬头，专注地写完数字，收笔，把笔收回口袋。


    他不知道，方腾此刻正低头盯着他的手，和温嘉木手里那支与他一模一样的笔。


    温嘉木回到教室，抽出笔记本，把那支水笔摆在书页旁。


    那的确是他特地找的款。方腾在图书馆用过一模一样的型号，他回家翻了两家网店才买到。


    第二天一早，方腾又来找温嘉木了。


    “嘉木嘉木，你快看，是方腾！”同桌吴小珍戳着温嘉木的手臂。


    温嘉木无奈地看着写歪了的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后窗看去。


    果然，路径正站在窗外，冲他摆手，笑得灿烂：“温嘉木！”


    他故意选了这个时间，选了这个分贝，想看看温嘉木的反应。


    他想看他在别人面前强撑着的“清冷”面具，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突然靠近而裂开一丝缝隙。


    方腾站在窗外，光线打在他脸上，眼里藏着点坏心眼的期待。


    声音不算大，但在这个课间还没完全嘈杂起来的教室里，却足够清晰。


    一瞬间，整整半个班的脑袋都齐刷刷地转了过来，视线像镁光灯一样打在温嘉木的脸上。


    “……”


    温嘉木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这个呆子！


    温嘉木起身走出教室，脚步极快。


    “什么事？”他站定，语气平静，眼里藏住一点隐忍的不耐。


    “嘉木，你怎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啊。”方腾像个委屈的大狗狗，“我昨天晚上等了好久好久呢。”


    就为这事？


    温嘉木有点无语。


    他站在楼道拐角，背后是嘈杂课间，面前是阳光底下神采飞扬的少年。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想退一步。


    他没动。


    只是眨了下眼，眼睫垂落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不想让人看出来，他居然有一点紧张。


    温嘉木手指藏在袖子里握紧了一下，又慢慢松开。他原本是故意不通过的。他不想显得太主动，尤其是对方腾这种永远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他害怕自己只是对方无聊时的聊天对象。


    更怕对方哪天开玩笑似地说一句：“你不是一直在偷偷学我吗？”


    那他真的会疯。


    可现在，方腾居然就这么追过来了。


    他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站在众目睽睽下喊他名字，笑得毫不设防地亮堂。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毫无心理负担地来找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我平时不太用手机，住校。周末才会看微信。”他语气尽量平稳地解释，装作不在意地略过了所有小心思。


    “哦哦哦——”方腾立刻就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讨厌你？我确实是讨厌你啊，第一名。


    温嘉木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但又忍不住有一点点讽刺地想：可你居然会在意我是不是讨厌你？


    他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随即抿平，“周末我会看。”


    “好！那我等你！记得一定要通过啊！”


    “嗯。”温嘉木点点头，神色冷淡，“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啊……没了没了。”方腾连忙摆手。


    温嘉木转身走回教室，步伐很稳。他故意让自己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是完全没把方腾那番“期待好友通过”的话放在心上。


    但他知道，他在意了。


    他甚至听见了身后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一下，又一下，像是潮水轻撞沙滩，平静里夹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一刻，他意识到一件事：原来，有些人不是永远站在榜单顶端、永远不会回头的。有时候，他们也会主动下来，捧起你的名字，问一句：“你是不是讨厌我？”而你，只需要平静地说一句“不是”，就能看到他们当场松一口气，笑得像个傻子。


    温嘉木抿着唇，慢慢坐回座位。


    当他一拉开椅子坐下，就感受到从各个方向传来的炙热目光。


    吴小珍第一时间凑过来，眼神都在发亮：“嘉木，方腾居然主动来找你了啊？你们是不是很熟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呀！”


    温嘉木没抬头，翻开练习册，声音淡淡：“昨天被老师一起叫过去，顺便聊了几句。”


    “顺便？”吴小珍简直要在座位上蹦起来了，“他刚才可是喊了你，还冲你招手，整个班都听见了！”


    “……”


    温嘉木轻轻地皱了下眉。


    他知道现在全班都在看他了，教室气氛有点诡异。不是敌意，但一种隐隐的审视感。


    “温嘉木不是挺高冷的吗？”


    “他不是挺不合群的吗？”


    “怎么方腾会主动找他？他们私底下熟？”


    方腾在年级是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长得帅、家世好、成绩逆天，传说数不胜数。喜欢他的女生从高一排到高三，连隔壁学校的都听说过他。


    而温嘉木，一直都是个低调做题的卷王。虽然长得也好看，但总给人一种“他不好亲近”的感觉。平时话不多，成绩好得离谱。


    私下里，女生们都偷偷把温嘉木当成二班的一道“风景线”。


    男生们，有的人一开始看温嘉木不爽，觉得他装得要死。但又没人敢明着说什么。


    温嘉木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这些悄悄盘旋在周围的目光和声音。


    温嘉木拿笔的手顿了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写了个草稿公式。他不怕别人知道他学习好，也不怕别人嫉妒他的排名。


    可他怕别人知道，他一直在偷偷模仿方腾，怕别人看出他那些藏不住的嫉妒和卑微，更怕方腾自己哪天开口点破这一切。


    “……别瞎说。”温嘉木头也不抬，声音透着一丝冷意。


    “你凶我干嘛啦。”吴小珍撇撇嘴，但马上又凑过来，“他真的要加你微信啊？你加了吗？”


    “……住校，没带手机。”


    “哇，你不会真的没加吧！天呐，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加他微信都加不到吗！！”


    温嘉木这下是真的想把她嘴巴封住。他盯着眼前那道题，明明脑子很清楚，却鬼使神差地写错了两步。


    他烦躁地一撕草稿纸，声音轻轻一响，全班寂静三秒，回过头来的人又多了两个。


    “干嘛那么在意他。”温嘉木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又低头重新开始算题。


    但他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扫了下手机放的抽屉——上面那个“微信新朋友”的页面，还停留在“等待验证中”。


    他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犹豫。


    最后，他点了进去，犹豫了几秒，手指在“通过”上划过，又默默收了回去。


    周末再说。


    木木这个冷脸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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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