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作品:《青鸟落杜鹃

    周末,映真欢快和保安大叔问早后,一噔一噔地踩着低跟鞋出来,一抬眼,邵淮予的车子停在了校门西侧。


    昨晚过后,两人成了男女朋友,既然是正式男女关系,那总该有个庆祝的日子——今天便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邵淮予给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映真戴着白框墨镜轻轻一笑,心想他还算绅士。坐上副驾驶后,她目视前方:“我们今天去哪里?”


    给她系好安全带后,邵淮予笑意盎然地打量起她,她今天特意盘过发,额头留下一小撮刘海,脸上精心化过妆,说起话来,扇动的珍珠耳环显得格外俏皮。


    她冷着脸,有些故作正经,邵淮予憋着笑跟她说计划:“我们先去游乐场,你想玩什么我都……”


    “什么?”她一把取了墨镜,皱起两条秀丽的眉毛,“太老套了!”


    约会去游乐园,五六年前电视剧都拍过了。


    “啊?”邵淮予小声嘀咕,“已经不流行约会去游乐场了吗?要不行的话,去看电影……”他声音越来越低,本来还想说去看新展,傍晚到鱼嘴看日落之类的。


    映真没听清,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呃……我说你想去哪里,你直说啊。”


    夏天的太阳总是升得很快,白晃晃射进车窗,映真重新戴上墨镜:“我们先去玄武湖划船吧,感受下湖边春色。之后一起骑自行车,行程不用太多,到时累了很没兴致,”末了,她凑近过来拍拍他肩膀,颇有几番安慰的味道,“不过你想看电影的话,我们最后再去看电影吧。”


    说完,扭头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出发。


    今天路上格外堵车,到玄武湖时才发现来泛舟的情侣不少,而岸边只剩下着几只掉漆的脚踏船了。映真倒是没怨言,乐呵呵地提着手提包,站在岸边听管理员讲解注意事项。


    坐上船后,顺风,不用脚力便飘到了湖中心。渐渐地,邵淮予察觉到不对,许是轴轮老朽的缘故,这艘游船的脚踏板踩起来格外费劲。


    邵淮予默不作声,打眼来瞧坐对面的映真。许是怕花妆,她正用手捻着糖纸,万分小心地在吃一串糖葫芦。越过她秀丽的头颈,后面是苍青的明城墙,再稍稍往上一仰,便是碧蓝的天空和卷卷洁净的云朵。


    南京,的确是一个美丽而令人心平气和的地方。


    泛舟一个多小时,终于按原码头返回。此时湖边又开始起风,一个劲往湖中心吹,邵淮予不想失了面子,依旧一声不吭地往岸边划。


    吃过中饭后,邵淮予驾车带她去鱼嘴。


    两人在树荫下散了会儿步,映真提议:“我们现在去骑自行车好不好?”说着,她拉着他进了路边一家租车店。


    谁知看了会儿,邵淮予开口就要买大肚皮老板推荐的一款自行车,映真赶忙将他拉到一旁:“买它干嘛?我们就骑一次,浪费钱!”


    “谁说只骑一次?下次我们出来还可以骑着玩啊。就是不方便你,到时候拖到你宿舍楼下,要你管它。”这话真的很好听,可骑一次就买一辆自行车,有些夸张,何况价目表上的数字实在触目惊心。


    他又无限温柔地拉她手说,每次见她总一个楼往另一个楼的跑,他都替她喊累。


    映真没作声。对于这种情况,她到底经验不足,没法儿理所当然。在她认知里,除了血缘,外界事物一直都是劳动所得亦或是等价交换,连课业都是如此,付出时间,才能得到绩点。


    平白收人之惠,这在她世界是没有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侣关系?


    映真仰起头,朝邵淮予会心一笑,忽听店老板抚一把车坐子,笑呵呵朝两人道:“你看这一溜的‘小马’多俊啊!你男朋友想送给你,不正应了那句‘送你一匹马,祝君行千里。’”


    说着,他朝邵淮予递个眼色,映真跟着看过去,邵淮予便对盎然一笑。


    老板将自行车爱称为“小马”着实有趣,但从何摘来的这句话?无非是为了推销“小马”而进行的二次创作,不过寓意倒是顶好的。


    出来后已近下午四点,太阳西挂。


    邵淮予刚把单车停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单车揶揄:“哦,你说的一起骑自行车就是:我蹬,你坐?”


    映真摊开双手,闭眼感受夕阳:“对啊,这样在夕阳下很浪漫啊,”而后,她猝然睁开眼,佯怪,“况且我穿着裙子诶,怎么能骑?”


    这瞪眼怨怪的模样还挺可爱,邵淮予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随后,由着她握上自己臂膀坐上来,温热的接触好似在他心里吹起一片涟漪,他舔舔唇,回头去检查她裙子:“坐好哦。”


    太阳西斜,悬在天边。他载着她慢悠悠沿着鱼嘴骑行。湖面似鱼鳞般波光粼粼,岸上散步的人三三两两,他叩响铃铛穿梭在人群中,来往的路人纷纷回头去爱瞧,不过也是一对普通的年轻情侣。


    最后,两人去了电影院。


    选电影时,映真特意选了一部爱情片,看的人还挺多。不过是部爱情悲剧,讲的是男女主两小无猜,最后却分道扬镳的故事。


    故事情节倒没多出彩,跟市面上近几年出现的爱情片几乎一个调子。只是一到误会时就奏起凄婉的背景音乐,映真又是一个特别有代入感的人,不免有些悲伤。


    电影放映完了,两人坐着都没动。


    映真盯着滚动的闭幕字幅,有些感慨:“邵淮予,如果你以后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你要提前告诉我,不要等我发现,我、我会自己离开的。”


    ……


    她是不是太矫情了?


    贴着椅背等了十几秒,十几秒后,身边人还没反应,映真按耐不住扭头寻他,却见他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喂,邵淮予?”映真满脸不可置信,抬手拍拍他肩膀,“邵淮予?你真的睡着了?”


    邵淮予应声醒来,只见灯光大亮,周围人正纷纷退场,他也跟着起身伸了伸懒腰。又见映真坐在座位上,正直直盯着他,他一脸神采奕奕,笑问:“结束啦?”


    问出那一瞬间,他便后悔了。


    果然,下一秒,映真腾地一下站起身,一把把爆米花桶甩他怀里,然后暴躁地踩着低跟鞋冲了出去。


    完了。


    邵淮予心想这下完了。


    出了电影院,映真怒气冲冲走在前面,邵淮予提着手提包在后面追:“映真,你等一下,你等一下嘛!”


    邵淮予小跑上前去拉她手,映真挣脱不开,只好拿眼睛瞪他。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忙开口:“映真,你别生气,我看了,真的看了。”


    “是吗?”映真忍着脾气,“那好,都说事不过三,你既然看了电影肯定知道沈容为什么偏偏给了齐玉明四次机会,你说是为什么?”


    邵淮予瞅了眼她,爱情片问这种问题,还能因为什么?无非是爱呗。然而,他却屈起食指挠挠眉心,装作冥思苦想。


    映真见他答不上,一把甩开他手:“你自己说,你什么意思?看个电影都能睡着,我选的电影很难看、很无聊么?你要不想看你可以直说!还是说你又是划船又是骑车的,你很累?”


    邵淮予顿时瞳孔地震,试着辩解:“没有啦,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映真凑近,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理由。”


    “就是……”邵淮予正琢磨着,忽然灵机一动,按住太阳穴,“呃,就是电影院里不知哪里飘来的香水,太浓了,我闻着头晕,然后不知不觉就……”邵淮予心虚,声音越来越小声。


    闻言,映真眯起一双眼上下打量他,像真能瞧出个所以然。不料,下一秒她忽然感叹道:“是吧,我也闻到了!”


    观影厅里空间密闭,一进场时,映真便嗅到左前方一中年男人身上的香水,算不上难闻,但味道特别浓烈。不过,她被苦情剧情带入后,嗅觉便不敏感了。


    所以,邵淮予一直在忍吗?


    然后,她特别同情地望着他,伸手摸摸他额头:“没想到你这么敏感,有没有事?那要不要一起走段路看看?缓和一下。”


    邵淮予俯视着她的一双眼睛,漆亮睁圆,他忽地一拉,将她拉进怀里,有些愧疚:“让我抱你一会儿,抱一会儿就好了。”


    他抱得紧,感觉到映真整个人木木的,还在问:“抱一会能好么?要不还是走两步吹吹风吧?”


    邵淮予将下巴搁她肩上,心想她要傻起来也真是傻得天真。好半晌,邵淮予才松开她:“走吧,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映真因为他没看那部电影,觉得十分可惜,一路上还在叽里咕噜地跟他讲剧情。她今天兴致不知怎地这样好,讲其情节来,抑扬顿挫,遇到转弯处又刻意吊胃口,明明是部悲情片却被她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末了邵淮予倒真觉得可惜没看呢。


    车子缓步停在学校西侧门口。


    邵淮予从后座里拿出一捧花,映真不免有些惊喜:“什么时候准备的?”


    “看电影前买的。不过,现在才送给你,有些蔫儿了吧。”


    她抚了抚边缘一丝发黄的花瓣:“不要紧,泡泡水就好了。”


    她的眼眸很淡,嘴角浮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俯头侍弄捧花瓣时露出修长的天鹅颈,他之前碰过,还是这般令他心动……


    “之前觉得你文文静静的,没想到主意还挺多。”


    映真闻声抬起头,这才想起原来他指的是今早出发前那一part,于是对他展颜一笑:“昨晚不应该就知道了吗?”


    “是,有些意外。”邵淮予平和地答,“我不是一个乐于分析别人行为动机的人,但我觉得你跟在北京时很不一样。”


    北京的她很尖锐,明丽面孔下蕴含着悲伤的底色。正如她说的,她尊崇北京,将它视为第二故乡,却在临走时带去了半肚子的不期许。


    “你也是。”


    他颇为意外地侧目过去,只见岑寂暗蓝的夜里,眼前的女孩儿嘴角正噙着一丝温温然的笑。


    看着看着,邵淮予忽然倾身凑过去,在她额头柔软一点。旖旎间,手臂绕到她滑腻的后颈,他试着低头,一寸寸往她唇边靠,忽地不知从哪儿发出一声怪叫,惊得怀里的人当即埋下了头。


    “哎呀,香雪兰都被挤扁了!”


    话一说完,她顿时赫然,那意思不就怨他使劲儿么?


    她脸蛋绯红无比,而邵淮予却伸出一只手大阔阔把着她头枕,一脸兴味盎然地盯着她瞧。映真不敢再看他,立即打开车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了。


    邵淮予被她羞红逃走的模样逗笑,忽地想起后备箱的东西,于是扒起车窗朗声喊:“喂!映真!还有你的小马——”


    映真听不见似的,只顾踩着鞋哒哒往前赶,而他,也在夜色中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