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烹雪煮茶
作品:《雾岛春颂》 午后云迷雾锁,昏暗难捱,霜雪漫天。
别墅中壁炉点了明火,火得很旺,柴火噼里啪啦的,吵吵和闹闹蜷缩在地毯上靠着壁炉取暖。
冬日里的温暖对于动物来说,是冬眠的好时机。
况且时间又是在午后,放在夏日也是令人酣睡的时辰。
温再倾躺在藤椅上盖着毛毯取暖,怀里的小布偶娇小可爱,深陷美梦中。
温再倾往克我方向望去,房门是敞着的,已经一天了,依旧没什么动静。
秦矜肆伤得不轻,更多是皮外伤。她给他把过脉,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将秦矜肆留在这座院子里医治,是有私心的,雪不停,他就走不了。
这样,他就可以留在她的身边了。
温再倾用完午餐,漱口后净手,熬制汤药。
日暮垂落,庭院积雪遮盖住了草坪上最后一抹绿。
温再倾进卧室拿起医药箱重新给秦矜肆包扎伤口,汤药也被她极有耐心地一小口慢慢喂进去。
客厅的暖炉散发的温热似乎蔓延到了角落里的房间,恍惚间,秦矜肆感受到了脖颈上的热意,随后是后背传来的片刻冰冷,再之后就是一股难言的暖和,伴随着一点湿意。
好像是有人在给他擦拭身体。
他试着睁开眼,眼皮微微颤抖着,模糊地瞧见了道白色倩影低着头坐在床边。
白无常?
不,是个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孩。
女孩动作很温柔,如同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怜爱又小心翼翼。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稀稀疏疏的树枝摇曳的声音仿佛在奏曲,里面混合着几声突兀的狗叫。
过于专注的温再倾并没有注意到睁开眼的秦矜肆,她忙完并没有离开,而是趴在床边小憩,大概是困了,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而床上已经慢慢恢复意识的男人则是睁眼静心打量着这个屋子,从装修风格到陈设,能看出主人家是个生活讲究的人。
手腕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隐隐传来刺痛感,秦矜肆吸了口气,试着去抬胳膊,却不小心碰到的趴在床边浅睡的温再倾。
他把她吵醒了。
但他只是罪魁祸首之一。
“汪!汪汪!”
客厅里两只狗不知为何突然掐架,闯进房间四处逃窜追赶,跟鸡犬升天似的,狗在叫,猫懒洋洋地也跟着喵,就连户外的鸡鸭也都格外地有精气神在外头大喊大叫。
温再倾快步走出去安抚外面的宠物。
秦矜肆纵使是想装睡,也难以在这嘈杂的环境下假装睡得坦然。
秦矜肆刚撑起身子,还未坐直,外面就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忍着身上的疼痛坐起身,拿起折叠整齐在床边的外衣飞速套好。
秦矜肆站在房间门口,只见那身形单薄的少女坐在藤椅上拉着两只小狗的手在小声训话。
两只大狗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一昧地冲她吐舌头。
头部上突然痛得厉害,秦矜肆抚着头不禁皱眉,脑海里闪过的画面便是车辆相撞摔下山崖的画面。
再然后,就是这个诡异的女孩莫名出现了。
斜阳笼罩,温再倾弯腰拎着锄头从地里挖出白萝卜,一筐篮子的蔬菜是她今天的收获。
温再倾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天地白茫茫,余光瞥见门口立着一道黑影,她转头望去,弯下眉眼,声线轻缓,“你醒了。”
温再倾起身拍了拍身上湿润的泥土,任由泥痕沾在裙摆上,“正好,汤药已经熬好了。”
秦矜肆目光浅浅落在温再倾身上,并未有更多的停留,仰头望着从半空中飘下的絮雪。下午六点整,铜钟敲响。
浮岛上的栖山有座寺庙,叫闻谅庙。
他没有离开栖山。
温再倾感受到他即将离开,假意没摸清他的意思。
她从厨房里端出两个小汤锅,分别是热粥和汤药依次放在桌上,底下垫着隔热,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好,她摆上了些蜜饯和两杯温茶。
秦矜肆一天都没吃东西,温再倾专门煮了排骨粥。她了解他的口味,不加葱花和姜。
“外面风大,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进来坐吧。”温再倾望着他的身影。
秦矜肆不为所动。
温再倾柔声劝道:“先生,等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秦矜肆蓦然回头看向眼神缠绵的少女,犹豫再三,他低下头,“给你添麻烦了,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车上还有黎霁,黎霁显然不在这。
秦矜肆又问,“请问,跟我一起的另个朋友怎么样了?”
温再倾脸色微不可觉地冷漠,她唇角略松动,回答:“他没事,你放心,回去后你就可以看见他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告诉他,她不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提起无关紧要的人。
秦矜肆注意到温再倾语气里的淡然,不再细问。
他坐在另一张藤椅上,方才互殴的两只狗不怕生,热情地蹭到他脚边。
冒着热汽的热粥推到他跟前,温再倾提醒道:“趁热把粥给喝了,喝完过会儿就可以喝药了。”
“谢谢。”秦矜肆低声道了句谢。
秦矜肆握着瓷勺舀了口粥,是咸口的排骨粥,味道清香,淡淡的香气里混了点中药的味道。
很符合病患。
他听从她的话,安静地喝完热粥。
不知道是迫不及待,还是应付了事,也没等热粥垫胃消化,匆匆端起汤药如数喝完。
中药味道刺鼻且苦涩,秦矜肆稍愣,像是苦得没缓过来。
“我多加了一味药,喝起来味道会苦些,不过会恢复得快些。”少女娉婷,说话的嗓音温柔如水,“觉得苦的话,可以吃一块蜜饯调口。”。
她大概是比较内敛或者是不善言辞,温婉地俯身抱起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布偶。
那布偶,通体纯白,像一个小雪团。
也像她。
秦矜肆手臂受了伤,但是不影响小幅度行动。他拿起一块碟子里摆放的蜜饯放进嘴里,甜味在口腔里荡漾,是很正统自然晾晒干没有添加剂的味道。
“甜吗?”
温再倾怀里抱着只小奶猫,壁炉里的火光烧得噼里啪啦,看向他的眼神也热烈得让人有些无措。
迎上她的目光,秦矜肆应了声,“嗯。”
寂寥雪夜,异性同处,氛围旖旎。
“怎么称呼您?”
面对救命恩人,秦矜肆很客气地用上了“您”。
温再倾愣了下,她并不喜欢她的名字,她也没想过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面对他。
温再倾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说:“等下次见面吧,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秦矜肆眉宇轻舒,浮岛山间僻野,市区人流动性强,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温再倾漫不经心地处理柿饼上的糖霜,装进碟子里递给了秦矜肆。
浮岛不产小众果树,比如柿子树,只有农户自家种植的。
秦矜肆记得,门外就有一棵光秃秃的柿子树。
温再倾因为递盘子时挪了下位置,距离离他近了些,她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客厅窗外雪景看去。
秦矜肆注意到,她的瞳孔外有一层偏透明的网状。
是义眼?
察觉到秦矜肆视线的停留,温再倾紧张地收紧了手指,怀里的小奶猫不舒服地嗷了两声。
“谢谢。”秦矜肆看着碟子里的柿饼说。
温再倾失语摇头。
外边的雪稀稀疏疏地继续下着,壁炉里的柴火也烧得见底,炭火的温热依旧维持着屋子里的温度。
温再倾躺在藤椅上睡着了,小猫靠着她的臂弯也睡得香甜,缱绻美好的画面令人心境得以休缓。
秦矜肆多年前在外奔波,见过山林旷野,见过繁华都城,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碰到很多新奇古怪的事情。
向往自由的鸟也会渴望有树可栖。
平静、温柔地度过一生。
秦矜肆正打算起身,发现压在他双脚上的两只狗也睡着了。
都说宠物随主人,现在看确实是。
秦矜肆坐着没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黎霁发消息。
两天了,他的手机是满电状态。
退房的时候,他手机只有一半的电,路上周折,理应是没剩多少。
秦矜肆抬头看了眼背对着他的那道白色身影,除了她,也没其他人有接触的机会了。
没想到,她细心地给他手机充了电。
“在哪?”秦矜肆直接给黎霁发消息。
对方秒回。
看起来确实是没事。
黎霁发了个医院定位,并配文,“快来救我!”
秦矜肆打开打车软件,上车定位显示的是观夕山院。
这里,是一家网红拍照打卡点。
浮岛自从大规模开发成旅游景区之后,交通便利了不少。栖山地处偏僻,但也有不少民宿和酒店,也包括盈利性的情怀书店、咖啡店和提供不同风格拍摄取景地的高档别墅。
雪停了。
出租车到了。
深夜里的黑暗如同洪水猛兽般向温再倾席卷而来,她什么都看不清,失措又无助地跌坐在地板上,磕到了座椅,满脸的温热使她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着。
她艰涩地睁开眼,梦有些久远。
温再倾从藤椅上坐起来,发现身上盖了条客卧里的毯子。不是她拿出来的,小洋楼里,除了她也就只有秦矜肆了。
温再倾环视了圈室内,发现壁炉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了,而电子壁炉被人调整了合适温度,这才没让室内温度降下来。
好暖。
这时,门外响起了电子锁滴答解开的声音。
温再倾愣了下,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想也没想扯开毯子,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匆忙地追了出去。
院子里的积雪很厚,她穿着袜子站在雪地里,眼眶有些发烫。
走的时候,连道别的话也没说。
闹闹“汪”了一声,吵吵摇着尾巴嘴里叼着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已经沾上它口水的纸条。
没有名字,没有联系方式,只有一张银行卡和一串被小狗口水浸湿后模糊不清的银行卡密码。
他不向她示好,只留下钱财。
可是,有些东西注定是不能被明码标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