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亲卿爱卿

作品:《雾岛春颂

    距离车祸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月,秦矜肆和黎霁相继做了全身检查确定身体无碍。


    经过调查,确定为那是起意外事故。


    月底的时候,黎霁在秦矜肆的帮助下提了辆车。


    美名曰,给共患难兄弟的补偿。


    黎霁甩着手指头上挂着的钥匙,俊美的脸上挂着恣意的笑。他洋洋洒洒地:“这车撞得好啊,撞出来一辆宝马。”当然,外加伤筋动骨在医院躺一个月,今日才重见天日。


    秦矜肆不跟黎霁打幌,这个月光顾着养病,具体车祸细节他只从警方那边了解到大概情况。他问道:“那天是谁送你去的医院?”


    说到这,黎霁就开始摇头晃脑的没有回答得太详细,而是飘渺地回句,“可能是仙女吧!”


    一个烟瘾比他还重的仙女。


    每当黎霁想起那个女人的脸,背后就有点蹿冷风,那人眼神太怵了,多看一眼感觉下一秒就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从来没见过哪个漂亮女人眼神跟抹了蜜的刀尖似的,有心思敢觊觎,却不敢近距离直视。


    秦矜肆如果不提的话,黎霁压根不敢回想起那日的事情,生怕晚上做噩梦。


    秦矜肆默了下,声线低沉,“是一个异瞳女人?”


    “不是。”黎霁肯定地回答,“是一个穿红裙的年轻女人,短发,戴的大金耳环比我拳头还大,一身行头非富即贵。”


    回想起小洋楼里那位穿着冬款白色棉裙的少女,弯腰在菜园里清除杂草采撷蔬菜的朴素模样。秦矜肆若有所思地点头,据黎霁描述,那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你今晚回哪,顺路的话我送你。”黎霁坐在驾驶座上,抱着对新车的那点新鲜感打算载秦矜肆一程。


    秦矜肆拒绝了,“你练练车技,注意安全,我自己开车回去。”


    秦矜肆拉开车门,启动车子,独自踏上回民宿的归程。


    黎霁于风中凌乱,晃着车钥匙不禁纳闷,“我技术有那么不好吗,那晚的车祸是个意外。”


    “菜就多练。”秦矜肆车窗降下,懒洋洋丢下四个字便疾驰而去。


    .


    一个月前,秦矜肆在栖山和开设温泉项目的旅馆谈合作,进度进行得很顺利。因为车祸这件事情,定在三天后的签合作协议毫无疑问被推迟了。


    经过挽留和商讨,签协议的时间定在了今天。


    在他的民宿里。


    秦矜肆是大学期间开始着手开民宿的,赶上了当时浮岛住宿服务大量开发的热潮。截止目前在国内各地开了十家营业住所,浮岛是第一家,也是他最常待的。


    “壹喜民宿”装修古朴又不失现代精致感,整体偏高雅中式风,全屋为上好木头所制。跟随时代的潮流,院子里有专门搭造的拍摄取景地,网红打卡地,角落细节处理到位,温馨又不潦草。


    今日是周末,院子里很是热闹,租客和周边居民汇集于此畅聊家常。每日来浮岛旅游的客流量可观,民宿长租的旅客大抵是来散心的或者是度假的。能坐到一块聊天的不论泛泛之交,总能聊上几句。


    “老板好!”


    秦矜肆路过,有熟人热情的打招呼,他礼貌地点头回应。


    纷纭丢在身后。


    “这家老板这么年轻长得又帅,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他们老板是不是i人啊?我来一个月了也没怎么见他。”


    “加微信了吗?”


    每当有人问到能不能加老板微信的时候,前台小妹都会客客气气地摆出民宿工作号的二维码。


    前台一共是两个女生值班,分别称呼为梨子和栗子。


    栗子开口,“老板,楼上十三号房今天有客人线上预定了从今天到三月底,定金已经交了。”


    七号房是壹喜民宿价格最高的上等房,跟秦矜肆住的房间是同等大小,甚至布局也是一样的。因为是在顶楼拥有露天观景台,租金价格居上,为此很少人入住。


    秦矜肆低头看着平板,润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俊美无暇的脸上面无表情,“让橘姨上去打扫卫生了吗?”


    栗子回应,“做完卫生了,已消毒。”


    秦矜肆点了点头,将平板放回原处。


    天色渐晚,日落时分,火烧般的云彩弥漫在天际,整座小岛似乎都陷入在暖色的光晕中。


    招待区多了两道陌生身影,是栖山山顶上开温泉民宿的主理人。


    合同签完,双方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达成协议之后,民宿的温泉活动和野外露营活动陆续展开。


    一月底,浮岛迎来长达三天阴郁潮湿的下雨天。


    去外地出差回来的秦矜肆刚下高速,半空中就忽然开始飘小雨,细小的雨珠漫天坠落跟火树银花似的炸开。


    秦矜肆将车窗打开一半,刺骨的寒风嗖嗖地往里蹿,他下颌收得有些紧,肃目凛然。


    一辆醒目的红色法拉利跑车停靠在路边,引擎盖半开着并未上锁,上面坐着个人。


    少女穿着了件白貂披肩,卷发自然披散在肩后,此刻正举着手机似乎是在打电话。


    秦矜肆一开始只是觉得背影有些眼熟,远远地细看,瞥见少女的那柔美的侧颜,便认出了那是谁。


    是栖山山脚下那栋小洋楼的女主人。


    此刻,女主人像触电一般陡然扭过头望向他,隔着几米的距离,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一股电流不受控制地在中间迸发。


    两人均是一愣。


    秦矜肆调整车速,在那辆红色法拉利车前缓缓停下。他推开车门往后走去,风霜和雨珠落在他的肩上,被风卷起的围巾往后吹鼓晃荡。


    突如其来的偶遇不在温再倾的计划之内,她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僵硬地举着手机。电话里头悦耳的女声在说些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


    秦矜肆身形颀长挺拔,气质清冷矜贵。那道黑色身影由远及近,沉稳站定在她面前。


    一走近,她闻到了一股雾凇香。


    那是属于冬天的味道。


    秦矜肆低头看着望他出神的少女,她手里举着的手机电话已经挂断,她都没反应过来。


    高速下荒野僻静,不像是来散步。见她驻足,再加上非常态的引擎盖,秦矜肆沉声问道:“车坏了?”


    温再倾迟钝地回过神,眼神茫然地站起来,臀部离开了引擎盖这个暖炉。


    车确实不走了,只是她也不知道什么问题。而且,这车也不是她的,真正的车主已经去找人帮忙了,


    可是当她一站起来,发现离站在她面前的秦矜肆距离有些近,她近得几乎要贴上他的胸口。她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跌坐了回去,有点无措又有点狼狈。


    察觉到少女退后的举止,秦矜肆往后退了步拉远距离。


    秦矜肆垂落下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她的脸上,莫名觉得像她家里蜷缩在猫窝里毛茸茸的小猫,柔软又惹人心动,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清楚地看到她眉毛根部是纯粹的黑,卷翘的白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不停地振翅。


    而那双异色瞳孔,露出原本纯粹的黑。


    原来那不是义眼,只是某种装饰物。她的眼睛是健康的。健康就好,怎么装饰便无关紧要。


    秦矜肆只是路过,没想在这耗太久时间。


    他语气浅淡,“如果不需要帮忙的话,我走了。”


    霎那间,温再倾才虚虚地抬头看向秦矜肆,他真的很高,估摸着有一米九,站在她面前,像堵墙。


    一堵温暖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肉墙。


    秦矜肆见她不说话,当她是默认了。她不开口说需要帮忙,他也觉得也没必要在这自讨没趣。


    秦矜肆不作想利落转身要走,下一秒,一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攥住他大衣的腰处吹落的带子。


    “要的。”温再倾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少女心思有点难以按捺。


    四目相对时,秦矜肆怀疑她腮红打重了。


    就只是说一句话,脸色居然比刚才要红润许多,红得有点不正常。


    慢慢察觉到少女没由头的羞涩时,秦矜肆觉得她反应有些敏感。他什么都没做,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问她车具体是什么问题,她也回答得不是很清楚,意思大概是抛锚了。


    秦矜肆坐进车里检查了下,排除最基本的问题,又打开引擎盖看了下,挑起角落的一根电线,“电线腐蚀了,而且,车也没油了。”


    温再倾站一边,“那怎么办?”


    “找人拖走。”


    “找谁拖走?”


    秦矜肆默了下,有点怀疑这车是不是她的,作为一个合格司机怎么会不懂遇到特殊情况如何处理。


    秦矜肆说:“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


    温再倾似乎很满意,“都可以。”


    秦矜肆打电话让人把车拖走,电话挂断,他把通话记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给温再倾看,“你记一下,后面你联系他把车开回去。”


    温再倾犹豫了下,眼神有点儿躲闪,“我们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换做没什么交集的女性,秦矜肆肯定是拒绝的。但她帮过他。


    秦矜肆点开联系人打开扫一扫,“我扫你。”


    如愿以偿地温再倾没忍住扬起唇角,乖巧地像缩起来的蘑菇亮出二维码。


    “备注。”


    一个月前在那栋小洋楼里,壁炉里的柴火烧得甚旺。他问她的名字,她说下次再见会告诉她的名字。


    温再倾并没有说全名,而是说:“卿卿,你可以这么叫我。”


    秦矜肆询问,“哪个qing?”


    温再倾解释道:“三公九卿的‘卿’。”卿,在古时也是夫妻之间的称呼。


    “好。”秦矜肆在备注那一栏敲下“卿卿”两个字,在对话框敲下自己的名字发送给她。随后,他便好人做到底,“你原本打算去哪,我送你。”


    温再倾思忖了下,“进城里喝咖啡?”


    她住的地方挺偏的,说进城也不为过。


    等红色法拉利被拖走,秦矜肆和温再倾陆续上车。


    秦矜肆坐在驾驶座上开启导航,路程十八公里远,就为了喝一杯咖啡,还挺稀奇的。


    咖啡馆名字叫“一杯咖啡”,好巧不巧的是,这家老板他认识。


    这原本是一家照相馆,后来为了盈利开设了咖啡和一些小吃,慢慢地转型变成了卖情怀的咖啡馆,吸引许多游客前来打卡。


    温再倾点了两杯招牌美式,两人面对面相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依旧在下着小雪,屋内暖气开得很足,屋内屋外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温再倾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被雨珠浸湿的头发,几撮碎发黏在额头上,就连披肩上的绒毛也湿漉漉的。


    “老秦。”老板走过来同秦矜肆寒暄。


    秦矜肆对这位老同学有印象,当初大学毕业拍毕业照的时候就是这家照相馆的老板拍的,也就是这位老同学的父亲。


    老同学低头一瞅,“哟,戴的还是劳力士,混得还不错啊,回去继承家业了?”


    “倒也不算是。”


    秦矜肆大学时学的金融,按照父母的意思是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业。萌生创业的想法,他索性出来单干了,顺利的是他在大学时就赚到了第一桶金。


    秦矜肆是开民宿的,他爸做房地产的,父子俩事业还是有点像的。


    老同学目光落在了整理面容的温再倾身上,虽然素颜,又淋过雨,但身上有股清新脱俗的美,看气质家里也是有点钱的,跟秦矜肆正门当户对。


    “老秦,这你女朋友,不介绍认识下?”


    温再倾被吓到了,手里擦拭着头发的动作被定住。她抬眼看向秦矜肆,美目潋滟,楚楚动人。


    “有吹风筒吗?”秦矜肆没有直面老同学提出的问题,而是直接转了个话题。


    老同学尴尬地看了眼温再倾,他是个明眼人,也不继续往下问,“有的有的,我去拿给你们。”


    温再倾柔声道:“不用麻烦了,等会就干了。”


    “衣服湿了,小心感冒。”秦矜肆温润的嗓音就像稳定剂。


    他拥有温柔又俊朗的眉眼,待人温和,谈吐得体,像个完美的绅士,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温再倾听到了自己震震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膛。


    咖啡店二楼没人,洗手间里隔音要好些。温再倾在里面用吹风筒将衣服吹干,狭小的空间里,她一手举着吹风筒吹头发,一手举着手机给虞嗣音发消息,提醒她今天计划有变。


    解释完,温再倾被痛骂重色轻友。


    “等会儿我去接你。”这是虞嗣音留给她最后的体面。


    刚放下手机,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突然有些发软。吹风筒突然掉在地上,插座松了,断电后吹风筒的噪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温再倾弯腰捡起来,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


    熟悉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是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温再倾愣了下,“没事,只是吹风筒掉了。”


    秦矜肆:“需要帮忙吗?”


    “……”温再倾犹豫几秒,“要的。”


    或许秦矜肆自身也没想到,进来帮忙处理地不是吹风筒断线失灵的事,而是帮女孩吹衣服。


    温再倾的手长时间握着吹风筒维持着一个动作,捏得紧不活血,导致红了一圈。秦矜肆没多想,只当是女孩细皮嫩肉,主动揽了这件小事。


    温再倾头发已经吹干了,只是披肩还是潮湿的。


    秦矜肆接过她手里的披肩,料子柔软扎实,并非廉价貂毛,价格自是不菲。


    店员将咖啡端上楼,“您好,两位您的咖啡已经做好了。”


    温再倾道了声谢,“放桌上吧。”


    热美式口感更苦涩,温再倾多加了两块糖。而秦矜肆那杯,则是不加糖不加奶,纯苦。


    店员刚下楼不久,秦矜肆拿着已经吹干的披肩从洗手间里出来,披肩被热风吹得滚烫,穿起来很暖和。


    窗外银装素裹,冬日氛围浓厚。


    温再倾捧着那杯加了糖的咖啡,口腔里的苦涩依旧让她不禁皱起眉。


    说是喝咖啡,可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喝咖啡。


    两年前温再倾得知秦矜肆为了拓展业务专门去学做咖啡,她也跑去学做咖啡。


    除了卡布奇诺和拿铁这类不算特别苦的她能喝得来,其他的她确实不喜欢。


    特别是美式,不加糖的美式堪称中药。


    “你不是懂中医吗?常年接触药材应该能接受美式的口感。”


    秦矜肆住在温再倾那的时候就留意在院子里种植有草药,厨房门口的架子有晒干虫尸和植物根茎,这些材料都可入药。


    再加上,当时她给他调配的是中药,不懂药理,又怎么会配药和煎药。


    温再倾眉梢微微上扬,“这两种貌似不冲突。”


    外祖父从医,温再倾自小就习惯了中药的味道,所以外人看来多刺鼻,她都不反感。


    秦矜肆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糖递给她,“甜的,含这个就没那么苦了。”


    温再伸手接过,心想,他果然很周到。从前他在户外运动的时候带队,也会叮嘱队友做好出行准备。会随身带糖,以防队友低血糖,又或者适时补充能量。


    他的好,从来都不止是针对她。


    温再倾低头接过那颗巧克力糖,撕开糖纸,捏起那枚糖球放嘴里,指腹沾了点黏腻的痕迹,她拿纸巾擦了擦。


    如他所说,这颗糖是甜的。


    她心里也是甜的。


    他不再像三年前那样需要四处周转光顾,现在的他更专注于当下的民宿生意。起码有了稳定的安身之地,没有再过朝不保夕宛如没有明天的日子。


    秦矜肆面无表情地睨了眼她,方才递糖时不经意间指尖擦过,如今指尖上残留的温度跟壁炉里差不多,烫得发颤。看似清冷的人,原来体温这么高。


    秦矜肆看到了她粉嫩的唇被咖啡渍晕染,像含苞待放的玫瑰挂着水珠,娇娇滴滴的惹人垂怜,腮帮子鼓起糖球圆润的形状,徒生一股俏皮感与甜美,与她纯洁的气质一点儿也不违和。


    她身上有一种不入世俗沉寂的美,很恬静,就像悬崖峭壁上静默的睡莲,活在这世间,有着不被尘世浸染的纯洁。


    巧克力球在口腔里咬碎,尝到甜头的温再倾弯下眼角,眼眸潋滟,盈盈地看着他。


    秦矜肆低头搅拌着咖啡,喝了两口,寒风从窗棱的缝隙窃入,吹乱二人柔软的发丝。


    氛围,开始变得曼妙且自然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矜肆才发现,有时候温再倾会偷看她。


    那种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私有物,纠缠、暧昧、热烈。


    有毒的睡莲,美丽且致命。


    .


    温再倾在心里无数遍警告自己,一定要藏好自己的心思,不要那么快吓到他。


    可是每当她脚下踩着如浮云一般轻飘飘的,那些心思全被她抛到脑后了,她会忍不住偷看他。


    有时候也会想,卑微地跪在他面前得到他的怜悯。


    他不喜欢这样。


    所以她要藏好。


    不做一个苦情者。


    要做势均力敌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