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久别重逢
作品:《雾岛春颂》 观夕山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菜园荒芜枯竭,唯一能让这栋小洋楼变得热闹些的小动物,早已不在身边。
窗外鸟儿停在枝头啼叫,尖锐的知了没头绪的奏曲,温再倾在夏日阐明午后醒来,烈日猛晒。
她凭着记忆摸索到院子,听见厨房里有烧炭火的声音,她对中药敏感,闻到了煎药散发出的苦涩。
温再倾折回大厅中,坐在沙发上听着播音里播音员字正圆腔的讲述着文学故事,正对着她的空调吹着淡淡的冷风,她全身毛孔舒展开,意识无比清晰。
一小时后,门口方向传来脚步声。
“卿卿。”
秦矜肆将煮好的药草筛出,准备好纱布,按照老医生所说的方法,隔着纱布将磨开的药草敷在眼睛上。
温再倾躺在沙发上,任由秦矜肆在旁边操作。
她出奇地平静,秦矜肆安抚道:“那个老专家是国内知名治疗眼疾的,在中医这块颇有声望,治疗一段时间肯定会好的。”
温再倾祥和地躺着,完全接受了不能视物的结果,“随便吧。”
敷药将近半个钟,秦矜肆将药渣处理干净,端了碗黑乎乎的汤药给温再倾喝下。
一杯美式都会嫌苦,难以下口的人,喝起药味浓重的中药却没有半分犹豫。
温再倾脸色格外难看,厌烦这种痛不欲生的治疗过程,“好了没?”
秦矜肆说:“还差一步。”
一听还没结束这所谓的治疗过程,温再倾忍不住皱起眉,她近来没化妆,眉色浅,眉头蹙起时眉宇间总会凸起一小块。
秦矜肆抬手抚去那道褶皱,往她嘴里塞了块糖,口感淳朴。那是柿子晒干后和糖浆混合做成的柿子糖。
“好吃吗?”秦矜肆蹲在她面前,期待她的回答。
温再倾将那颗柿子糖吞了下去,躺在沙发上背对着秦矜肆,“不好吃。”
“心口不一。”秦矜肆起身将空调温度调高些,让房子内保持基本的恒温状态。
秦矜肆拿了把梳子,饶有耐心地搬来张椅子坐在沙发的边侧,慢条斯理地将温再倾那头打结的长卷发梳理开。
卷发并不好打理,容易交叉错分,缠绕后很难梳开,在不让发丝脱落的情况下,他抹了护发精油一点一点拆开缠绕在一起的长发。
温再倾态度冷淡,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这让秦矜肆不由得想起温再倾养的猫,一开始并不亲人,但给冻干就特别亲,给摸给爆不会撕咬,乖巧得不行。
就如现在,给了一颗糖,小狐狸的爪子收了回去,温顺得任由摆弄。
秦矜肆打开手机在网上学了发型教程,当场实践,给温再倾编了个麻花辫。
这还是秦矜肆第一次给女孩子绑头发,跟网上视频编的一模一样,他还挺满意自己的杰作。
温再倾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出来大概样子。
她一摸,脸色大变,“你给我弄的什么村姑头?”
秦矜肆解释,“别人管那叫森系。”
“……”温再倾毫不犹豫把辫子给拆了,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极了炸毛。
秦矜肆只好把头发梳回原本模样。
在观夕山院治疗这段时间,秦矜肆搁置了公司里的事务,接到父亲打开的电话时,他被数落得低下头。
下午茶时间,温再倾躺在藤椅上面对着落地窗晒太阳,窗帘遮挡去一半阳光,露出的另一边没过眼睛。
秦矜肆将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用叉子带起一块水果递到温再倾唇边,用手接过她吐下的籽。
他亲吻着她的唇,她也会适时地对他做出一点回应。
除了温再倾不太爱说话,跟寻常也没什么不同。
夜深人静之时,温再倾用药后卧床休息,她睡眠时间长而浅,床头亮着灯映着她恬静的脸庞。
秦矜肆坐在床边守着温再倾,握着那只白皙的小手默默等她入睡。
夜莺掠过,林间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叫唤。
院子外壁灯的烛火跳跃着,被茫茫夜色笼罩着的小岛,似乎家家户户都陷入了甜美梦境中。
温再倾睁开双眼,一如既往的黑让她的心异常的平静,掌心上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真切地意识到有树可栖。
秦矜肆握紧温再倾的手,“怎么醒了?”
他在害怕。
害怕她又做出什么荒唐的抉择。
温再倾反握住他的手,一点儿主动,就让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流露出了几分受宠若惊。
温再倾一路摸索,触碰到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的体温,摸索到他的肩膀,她如对待稀世珍宝般抚摸着他那冷硬的脸庞。
“还疼吗?”
秦矜肆愣了下,“什么?”
温再倾垂下眼,愧疚填满了整颗心,语气变得柔弱,“那天……我太着急了,动手打了你。”
“不疼。”秦矜肆拉着她的手,低头啄着她的掌心,“你呢,你疼不疼?”
温再倾不禁扯动唇角,明明被打的是他,怎么还关心起她打得疼不疼。
“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温再倾缓缓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你怎么不去死”那种话,她当时已经失去了理智。
难听的话脱口而出,却中伤了最爱的人。
“嗯,你也是。”秦矜肆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夜深了,睡吧。”秦矜肆替她掖了掖被子。
温再倾往旁边挪了点位置,“你今晚睡这。”
秦矜肆犹豫了下,有点为难地说:“你别摸我。”
温再倾:“……”她是那种霸王硬上弓的人吗?
秦矜肆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褥躺下,两人面对面地,虽说看不见,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温再倾主动环上秦矜肆的腰,暗暗在心里回了句:好吧,她是。
温再倾靠在秦矜肆怀里,嗓音缱绻柔情,“我今天听到你打电话了,明天我们回A市吧,正好我也想闹闹它们了。”
如果温再倾不开口,秦矜肆或许还会拖几日。但是温再倾开了这个口,没有让秦矜肆左右为难。
他紧紧抱住她,“好。”
回到A市,秦矜肆不在温再倾身边,虞嗣音就全权负责了帮忙煎煮药方的事情。
温再倾比去A市前状态好了不少,能正常跟人交流,不会独自闷在屋里,显然她心里已经放下了。
秦矜肆忙完公司的事情回来公寓这边探望,有时候下午来,有时候是晚上,时间不定。
虞嗣音有次忙完回来,无意撞见两人在房间里撸猫。
温再倾抱着小猫不知道小声地在说什么,两人笑了笑。秦矜肆站在一侧,握着梳子打理着她那头格外麻烦的卷发,动作生疏地帮她绑了两根辫子。
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是她没有去上班,在家里睡了一天。
温再倾和秦矜肆以为她没有去上班,秦矜肆在公寓待的时间略长了些。
虞嗣音洗漱完推开房门,发现两人坐在客厅里,秦矜肆在喂温再倾吃水果。行为过于亲密,两人得心应手,毫无芥蒂。
后来或许是为了避嫌,秦矜肆很少来了,而且,温再倾也不常回来。
虞嗣音以为终于可以在家里睡个好觉了,那黎霁又来A市出差,顺带来撸猫。
虞嗣音其实很烦黎霁,经常往公寓跑搞得好像很熟似的。
算了,免费的铲屎保姆不要白不要。
只是,黎霁的出现让虞嗣音感到很奇怪。
黎霁时不时问一嘴,“你和温再倾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有,温再倾以前在浮岛生活还是在A市?眼疾是先天还是后天?
旁敲侧击的,似乎在打听些什么。
虞嗣音不是会出卖朋友的人,关于温再倾的过去,她嘴闭得牢,一个字也没提。
但是,当初赵悦笙在温再倾身后捅刀子的事情网上也传了个遍,福利院地址和幕后都被扒得彻底,关于温再倾的事情也兜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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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矜肆和温再倾去见医院看眼睛,温再倾在里面做检查,他在走廊上外面等。
口袋里的手机震响,是黎霁打来的。
“有事?”秦矜肆语气冷淡。
黎霁喘着气,似乎很着急,“我跟你说件事,你别激动,这件事情我也是刚确定的。”
秦矜肆大一下学年时在家门口救了个盲女,家庭聚餐日,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女孩被邀请进家里吃饭。
当时的浮岛经济不同现在发达,报警后没有联系上亲生父母,小女孩在秦家住了几日,最后才被家里人接走。
秦矜肆也是周末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小女孩已经离开。家里的佣人卢姨说,这个小女孩家境不错,开的车价值几百万,还是本地车牌。
在当时经济不算发达的浮岛,家里开几百万的豪车,确实是个富贵家庭。
只是谁也没想到,车是温家出的,钱是赵酩靠婚姻偷来的。而温再倾在最好的年纪,硬是被逼上了绝路。
那时候的她,没有牵绊可言。
一个没有精神支柱的人,要想安然走到今日,吃的苦头外人无法想象。
诊室门口打开,面诊结束了。
秦矜肆带着温再倾坐电梯前往地下停车场,走到车的位置,车门没拉开,他突然俯身吻了吻她的脸。
温再倾笑了笑,“怎么了?”
“车上说。”车门拉开,温再倾磕绊地坐进去。
停车场很少有人来往,周边很安静,秦矜肆将车内音响打开,放了首歌曲潺潺的纯音乐。
秦矜肆将安全带扣上,望着前方调整了下情绪,他低声说道:“卿卿,很久以前,我们就见过,对吗?”
温再倾微怔,否认了,“没有。”
“八年前,在浮岛,冬天。”秦矜肆放出关键字眼,让温再倾回忆起来。
那一年的浮岛很穷,人烟稀少,天寒地冻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丝温暖。
被抛弃的那一年,温再倾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雪地里蹲坐着渴望了太多美好的事情。
可真正美梦变成现实的时候,是涅槃重生,不再是被人任意拿捏的柿子。
“你知道我的互联网ID为什么叫一棵柿子吗?”温再倾唇瓣张合,笑意晦涩,“因为我不想死在冬天里。”
下雪天,不堪重负的柿子在雪地里软烂。
人们吃上所谓美味的冻柿子,是经过暴雪天捶打活下来的好柿子。
秦矜肆紧闭双唇,半响,他开口说道:“如果当时我们家能了解得深入一点,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没有人规定谁要为谁的命运买单。
温再倾一直都清楚这个道理。
“谁又能预想后来的事情呢。”
命运弄人,身在棋盘,谁都是被操控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