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难免想要问问上帝，为什么这么对我？尤其是，在被生活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时候。


    2008年夏天。武风市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空气灼热，即便在室内开着电风扇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留在家里看守超市的肖望舒，手肘杵在收银台上，手托着腮，直勾勾地盯着玻璃门外的一亩三分地，面无表情，内心却有滔天巨浪在不停地翻滚、咆哮。


    创伤性记忆一遍又一遍地侵入脑海，甩不掉，挣不脱，最后只能放弃抵抗，任由它横冲直撞，胡作非为。


    以为不会再犯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被一系列事件组成的导火索，轻松引爆了。


    就在半个多月前，肖望书先后经历了几次浩劫。


    起先，一对儿中年男女，气势汹汹地冲到了书殊超市门口。正在往货架上摆放货物的肖望舒，回过头，就看到门外有一位穿着紫红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指着自己。还没等反应过来，叫骂声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本来就还处于神游状态，而事情又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肖望舒并没有很快地听完整中年女人的责骂。只是“不要脸”“小崽子”“没教养的杂碎”之类的词语不断地从女人口中涌出，让肖望舒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游的时候刨了对方的祖坟。


    肖望书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对方是李蓓的父母，因为抓到李蓓偷跑去网吧上网，认为是自己带李蓓走上了这条“邪路”，所以跑来兴师问罪。


    世界上有一些父母一直抱有这样的观点：我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乖乖牌，在我面前的模样就是真实的模样，如果哪一天，孩子做了什么令我震惊的事情，那么错的一定不是我，也不是孩子，而是别人，一定是别人带坏了我的孩子。


    面对尖锐刺耳的辱骂，肖望书忍住了听觉感知异常带来的影响，没有表现出惊慌，也没有表现出难过，甚至嘴角还诡异地向上扬了扬。旋即，她低下头，故意避开目光交汇，平静道：“上网不是我教她的，而是她教我的，我的球球号都是她给的……”


    李母听后，气得差点跳了起来，指着肖望舒的鼻子，厉声道：“你就说谎吧，我们家蓓蓓这么乖，怎么会偷偷去网吧，怎么会教别人上网……就是你这个没教养的小崽子，带坏了她……”


    啪地一声，紧接着是哗啦啦的几声，刚才还镇定自若的肖望书，手握着半截带着锋利锯齿的绿色啤酒瓶，大步流星地走到超市门口，语速极快道：“就你有教养是吧，有教养你在我家门口撒泼打滚，有教养你没管好你家孩子！您少在倚老卖老，你再老也不过是个上了岁数的老混蛋！”


    被肖望书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的李母，脚下一软，往后一仰，幸亏身后的李父伸手接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


    李父嘀咕道：“明知道没教养的小崽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还跟她置气……”说完，他拽了拽女人的衣袖，示意她赶快离开。


    被拖拽着的李母似乎有些不甘心，走了几步，便回头大喊：“你这个小崽子，以后好不了，早晚进监狱！”


    “滚！”肖望书把酒瓶往地上一摔，吼道。二人走远之后，她才发觉手掌有些痛，低头一看，掌心处有一道伤口，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平日里很怕疼，刚才却感觉不到痛。心灰意冷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麻药，足以让一个痛阈值很低的怪物，连痛都不知道了。


    将玻璃碎片倒进垃圾桶的那一刻，肖望书回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明明很生气，却还是咧嘴笑了。哪怕面对自己根本不需要逞强，还是习惯做出不合理的表情。很多时候嘴角上扬，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述情障碍却又无法做出与难受相对应的表情，所以不得不佯装玩世不恭。其实，肖望书很清楚，人的伪装要是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那么伪装得越好，伪装者本身就越愚蠢。


    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几天。一个阳光**的午后，肖望书正在低头拖地，一双穿着米色瓢鞋的脚，突然出现在视线内。顺着这双脚，往上望去，是白色雪纺连衣裙，再往上则是一张极度扭曲的女生的脸。肖望舒把拖把扔到一边，开口叫了一声“李蓓”，尾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一双手就卡在了脖颈上。


    “就因为你这个蠢货干的好事，我妈把我的零花钱都断了！”


    “我去网吧，有没有让你帮忙打掩护？结果你说了什么？说我去中心公园散心了？你是猪吗？公园离我家就十分钟的路程，你说我去哪散心了不好！看公园的老头儿，是我爸的朋友，他说我根本没来过，还提醒我爸说现在的孩子都喜欢去网吧……”


    “都是你的错！你这头猪、蠢货、野种……”


    李蓓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


    被掐到几近无法呼吸的肖望书，抬腿就是一脚，洁白的裙摆立刻印上了鞋印。


    膝盖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疼痛让李蓓瞬间松手了。她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裙子，满眼都是心疼，旋即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天，我弄死你！”


    望着李蓓的背影，肖望书知道，就算之前二人的关系也只不过是玩伴，那么从此以后玩伴也做不成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有时候，事情恶心的程度远远超出当事人的想象。


    又过了几天，肖望书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母亲之前答应买的笔记本电脑，和负责安装网线的工作人员。


    笔记本电脑到位了，网线也安装好了，肖望书暂时放下了与那对儿母女的恩怨。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登录球球，心里想着怎么和知心网友“潇洒向前”——向文萨倾诉一番堆积在心里的委屈。


    向文萨，是寒冷生命里的一股暖流。虽然他只是网友，但是带来的影响却是不容小觑的，肖望舒光是想到这个名字，都会暂时忘却现实生活中的烦恼。


    和向文萨相识，源于一个美丽的错误。初二下学期，肖望书刚学会上网，还不是很熟悉球球的各项操作，本来想加入一个动漫粉丝群，不料在查找群组的时候，输错了一个数字，误打误撞地加入了向文萨建立的校友群——“太和家族”。在群里潜水了一段时间，肖望书发现群主向文萨简直是呼风唤雨的狠角色，在群里说一句话，就有一群人响应。由于对这种人产生了好奇感，肖望书没有退群。终于有一天，向文萨发现了这个没有修改备注的“笑忘书”，私聊问她到底是太和中学初二年组的哪位同学，得知对方只是误打误撞加入校友群的陌生人，没有把她踢出群，反而因为彼此相隔甚远，而把她当成了可以说心里话的网友。向文萨向肖望书吐露了很多真实想法和个人**，包括虽然看起来很受欢迎但是真正的朋友只有两个发小姚远和戴明镜，以及自从父母离婚之后每次看到那个虽然很有钱但是异常暴躁而且没有责任感的父亲都会与之大动干戈。


    久而久之，向文萨让肖望书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看起来光芒四射的人，内心也有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渐渐地，肖望书也向向文萨敞开了心扉，告诉了他自己是一个私生子，自幼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从小就带着自己在天峰市生活，后来母亲有了新的家庭，自己就回到武风市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肖望舒还告诉他，自己性格冷漠孤僻，在学校不被老师喜欢，也不受同学欢迎，以及肩膀处有因为反抗骚扰而留下的一道疤痕。肖望书几乎把所有的秘密和心事都告诉了这个不曾谋面的男生。


    孤独难过的时候，只要能和向文萨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肖望书就觉得又能燃起对生活的希望了。说来也巧，向文萨和肖望书的首字母缩写都是XWS，这让肖望书觉得二人能够遇见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何况经历又有相似之处，实属同病相怜……


    因为都要备战中考，所以肖望书和向文萨约定考前两个月不上网。期间，肖望书给向文萨发过几条短信，都没有收到回应。她虽然焦急，但是权当对方在闭关备考，没有多想。


    肖望书在球球列表中找到向文萨，点开对话框，敲下一堆字，发了过去：“你最近好吗？我给你发了好多条短信，你都没回，出什么事了吗？你中考成绩怎么样？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真的放弃报考天峰的天泽高中，而报考了下属县级市武风的鹰展高中吗？”


    过了好久，对话框才有反应，可是消息的内容却让肖望书瞬间怔住了。


    “肖望书，给自己留点脸行吗？别来恶心我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都有人都来警告我了，让我离你远一点！”


    “谁？”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对方回复完，就甩了几张截图。


    那是一男一女的聊天截图，肖望书定睛一看，女方的昵称是“笑忘书”，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核对了一遍球球号，竟然也和自己的一样！聊天记录中的“笑忘书”撒娇发嗲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现在没话说了吧？”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比起我，你竟然相信别人给你的聊天记录？”


    “你的心理素质挺强大啊！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说完，向文萨又甩了一张截图。截图里所谓的男方得意洋洋地向“潇洒向前”炫耀着肖望舒的秘密，比如 “她肩膀上的那道疤痕，其实是一个男人留下的”。


    看完以后，肖望书的脑海里只剩下了“绝望”两个字，因为百口莫辩。肖望舒知道，虚构出这个男人的人，一定是李蓓……


    “这些都不是真的！有人知道我在意你，编出来的！”


    “我看挺像的真的。谁知道你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你听我解释！”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以前是眼瞎才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以后，你与我一切无关！”


    说完，对方的头像就灰了。


    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肖望书立刻在查找人的弹窗里，输入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发现对方果然拉黑了自己。


    愣了片刻，发了很多次添加好友的申请，都石沉大海了，肖望书颓然地关掉了电脑。她拿起手机，满怀期待地拨过去，可是听筒那端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毫无疑问，这是手机号也被拉黑了。


    分不清到底愤怒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的肖望舒，拍了几下锁骨，却发现压抑到不行的情绪丝毫没有得到缓解，胸口闷得难受，眼睛却是干燥的，挤不出来一滴眼泪。


    外婆突然冲进房间，嚷道：“你又发什么疯哦！快点出来整理货架！再不好好干活，我就让你妈把电脑搬走……”


    很多事情，看起来结束了，可是在当事人的心里，却在反复发生。心理学将这种现象称为思维反刍。对于记忆力非常优秀又喜欢思维反刍的肖望舒而言，半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细枝末节仍旧清晰无比。这些事件又引发了连锁反应，让尘封许久的一些创伤性记忆复活了。


    小时候，因为没有父亲，时常被同龄的孩子嘲笑……


    小时候，因为走路的姿势很怪异，而且摇摇晃晃的，被人故意使坏撞倒在地……


    小时候，因为跳绳一分钟只能跳十三下，被体育老师当众奚落“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


    十三岁那年，因为反抗黄一珏的骚扰，肩膀不慎被水果刀划了一下，而那道伤口最终变成了红色蚯蚓状的凸起疤痕，留在了肩膀上……


    还有许多遭受不公平对待的时刻，侮辱讽刺的话语，各种不怀好意的眼神，有关于这些的记忆宛若一串被点燃了的一千响的鞭炮一般，在脑海里噼里啪啦地炸裂开来。


    创伤后应激障碍加上爱钻牛角尖的个性，可谓是如虎添翼，每回忆一遍，都仿佛重新被利刃贯穿一回胸膛。


    没有顾客光临，肖望书任由自己神游物外，直到突然发现马路对面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生。隔了一条狭窄的马路，肖望书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感觉得出来对方很年轻。他身上的白色T恤一尘不染，米色裤子剪裁精致刚好能显出腿部的线条，脚上的一双黑色帆布鞋配上这一身相得益彰。


    这个男生抱着吉他，弹了起来。音乐的旋律听起来有些熟悉，听着听着，肖望书才发现对方弹奏的竟然是鬼束千寻的《月光》。


    肖望书很喜欢这首歌，不仅因为歌者的空灵嗓音，还因为有几句歌词很符合心境。


    尽管男生只弹奏出了旋律，但是肖望舒还是联想到了那几句直指人心的歌词。


    我是上帝之子


    堕落在这个已**的世界里


    我要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


    不是为了这样苟且才诞生在这个世界


    肖望书觉得，这几句歌词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想到这里，肖望书翻着白眼，自顾自地冷笑一声，视线落回长椅周围，突然发现一个黄头发身材矮壮的家伙，正在逼近弹吉他的男生。


    黄头发，矮矮壮壮的……这不就是害得自己落下一道丑陋疤痕的黄一珏吗？


    创伤性记忆和正义感一同冲向头顶，肖望书顺手操起一个啤酒瓶，冲了出去。


    能接受和主角一起成长的再看！


    主角们的心理活动很多！


    前期超级清水，后期洁不洁，是后期的事，以后再说！


    对校园不愉快经历有阴影的慎入！酸涩文学可能会让你感觉不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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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命中注定救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