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难缠

作品:《田园皇后

    夏语心强忍着鹿血的腥味,在温孤长羿运力推送下,一口一口喝完半碗鹿血,感觉身体不那么难受了,继续装睡中,竟然真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洞内已是一片黢黑。离藤榻不远的石壁下亮着一盏油灯,光线微弱,夏语心借着灯火慢慢走近,见到另一张藤榻前正睡着一人,藤榻下也睡着一人。


    不用猜测,塌前之人定是榻下之人口中所称的公子,那位少年——温孤长羿。


    印象中,他就一身白袍,眼下也是。


    看来他喜白衫。


    华服白袍千尘不染,隽秀容貌阖双眼,矜贵清冷。墨发银带玉簪简束,身形如弯弓引月,单臂支颐,斜倚榻角,睡姿清绝出尘,如画中美男。


    古诗词中盛誉美男恐怕也不过如此,恂恂公子,美色无双。


    正看得入神,脖子上却突如其来被一道冰冷架住。


    “棠溪姑娘?”


    富九方枕剑侧卧,惊觉有动静,一招封喉,还好及时看清这张脸,即刻收回剑,“九方失礼了!”


    剑意来袭,且带着深厚功力,夏语心猝不及防被逼退半步。


    她以为只退了半步,惊恐中,实际已经退出了好几步。


    温孤长羿颀长身影一扶,不慌不乱接住她,搭指探向她腕脉。谨防装睡的伎俩被识破,夏语心旋即一转,赶紧背开身,将手背到身后。


    杏眼微抬,忽暗忽明闪动的油灯下,她漫不经心看着眼前人,懵懂少年已长成翩翩公子,若说不认得,是不是也很合理?


    灵机一动,夏语心问道:“你们是谁……?”


    侍卫富九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姑娘,你不认得……”


    姑娘不认得他不要紧,可不能不认得公子,富九方指向他家公子。


    夏语心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看了一遍,摇头,都不认得。


    但她怎可不认得!


    温孤长羿被晾在半空的手迤迤然收回,对上那双目光,灼热中全是她的一片疏离陌然,她真的不认得?


    他不信!


    夏语心用力敲敲脑袋,装作在努力回想的样子,十分肯定地又摇了摇头,确定不认得。


    要装就要装到底。


    不仅如此,她还装出一脸迷糊的样子:该认得么?


    富九方瞳孔巨震,“棠溪姑娘,你、你真不记得了?这是我家公子,你的未婚夫……”


    富九方想尽力帮姑娘记起来,却见公子手臂一抬,打住他。温孤长羿要亲口问她:“你问我是何人?”


    他是她未来夫婿,怎可问他是何人?


    夏语心眉头皱锁,又看了看,还是摇头,“我确实不知公子是何人,对公子不熟。”


    “当真?”


    好像听到了指骨压碎的声音,只见修长大腿迈出,温孤长羿瞬息靠近。


    许是心虚,夏语心不由得退后。但想到原主和他本就多年不见,而且女大十八变,男人也一样,各自长大成人,不认识很自然。更何况,他与从前相比,已然大有不同,说不认得很合乎情理,怕什么?


    夏语心稳住脚下,神色一振,“当真!本姑娘确实不知道公子是谁。本姑娘与公子未曾谋面。”


    “当真不知?”


    温孤长羿步步紧近。


    夏语心不由得步步后退,盯住那双眼睛,正如烈火灼烧般看着自己,她心虚得不敢正视,但气势不能输,昂然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我是……”


    看她已经退到了石壁下,若再退便要撞了上去,温孤长羿这才止步。但想到她连这也能忘,欲语还休,又提步逼近。


    明明仪表非凡,穆如清风。我愿君子气,散为青松栽,足下千尘却偏带着难以抵抗的压迫感。


    夏语心心中一紧,知道身后快要撞到了石壁,转身一躲,举手打住,“停!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又不是聋子,非要靠近说吗?”


    可明明是在理的,最后却变成了在小声嘀咕。但不可怯于人,夏语心挺直脊背,指住温孤长羿,“公子就站那儿说,我能听见!”


    两人中间只隔了有五六步距离,温孤长羿并没有听话停下来。夏语心又被逼到另一面石壁下,跟老鹰捉小鸡似的,她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温孤长羿步步稳逼,是非逼她承认不可。夏语心又一转身,尽量往宽处躲,至少不会被他抵在石壁上,“君子有言: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你想干什么?何况旁边还有人呢!注意一点君子节度。”


    “?”


    温孤长羿眉头微微蹙了下,顿住脚步。


    见此招管用,起码能挡住他不再靠近,夏语心又道:“坐怀不乱乃真君子,道济天下大丈夫。视为君子,色而不淫,发乎情,止乎理。公子这样迫不及待,会让人害怕的。”


    她到底在想什么?


    温孤长羿神色变了又变。


    夏语心见机而作,又道:“我告诉你啊,大丈夫之论有言君子当保持节制,你不许再妄动!本姑娘可是正经女子,不是你将我撸进这山洞里,就可以不顾节操乱来的。”


    她……她以为?


    温孤长羿愣住。


    昏暗的油灯朦朦胧胧照着四壁,夏语心故作十分警惕地盯着,丝毫不敢松懈的样子。知道温孤长羿虽然不至于会生扑,但唯有此招见效,可以阻止他步步逼问。


    看她如此堤防,温孤长羿停在半丈外,确实没有再逼问。


    一双眸色灼灼如华,身形神清骨秀,静动皆雍容自如,相比原主记忆中救起的落水少年,身带残肢落魄萎黄,且手不离杖,是完全变了个人。


    夏语心打量着,坚定一装到底,不能中途软口。


    而洞壁上的灯影微微一晃,一片细叶飞过,油灯瞬间亮了许多。


    “认出来了吗?”


    看她在认真看自己,温孤长羿隔空挑明灯芯,让她细细看。担心距离不够,看得不仔细,温孤长羿又稍向前移了一步。


    夏语心瞬间转开目光,她这哪是在认,只是在谋划着如何继续装下去,然后和他彻底拜拜,连退婚书都不用拿的那种,不失尴尬地笑笑,“认出来了,确实是与公子不熟!”


    “棠溪。”


    清彻的嗓音压得极低,听起来嘶哑又破碎。温孤长羿提步上前。夏语心顿时一慌,又朝另一边躲开,“方才、方才我才说,君子当色而不淫。”


    “色又如何?淫又如何?你本是我妻子!”


    温孤长羿不再听她分辨,大步堵上前。夏语心一头撞在他胸口上,被一掌按进怀里,听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怔然:“不管公子意欲何为……总之,多谢公子相救,本姑娘我先告辞。”


    说着,抬腿一跺,用力踩在温孤长羿脚背上,抽开身。


    快刀斩乱麻,先走为上。


    温孤长羿神情微滞,想不到她会这般如脱兔,在她身后说道:“此时天未亮,你要下山去喂狼吗?”


    “即便如此,也不劳烦公子操心。”


    她根本不知道这山洞长在何处,温孤长羿身形一跃,站上前,“棠溪。”


    声音柔软、嘶哑,压制着极限的脆弱。


    当时他赐原主新名时,也叫得这样温柔动听,只是没有这样破碎的情绪,夏语心微微愰神。


    其实在听到山下有狼时,她心里还是怕怕的。毕竟人生地不熟,又黑天。转而环顾了一眼山洞,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指了指前去里间的洞穴,“我、是进去休息。”


    “棠溪。”


    温孤长羿叫住她,“溪水有棠树,花红有和风。”


    我有你。


    满目情深将最后三个柔进了目光里。温孤长羿根本不信,她真的会忘记他。


    “你并未忘记我,君同,我是君同,是你夫君。”


    脉脉深情呼之而出。


    怎么就成了夫君?


    重活一世,夏语心最不想要的就是老公,“公子,你看我这样……”


    原以为身上穿的是戎衣,多少有失女人味,夏语心欲自损一番,让温孤长羿不再这样纠缠下去,可低头往身上一看,夏语心这才发现身上穿的是女装。


    可先前在梦境中明明看见原主穿的是戎衣,怎么变成了一身罗衫?


    再细看,色泽鲜红金贵,金线绣并蒂莲。


    是婚服!


    她扒开温孤长羿身上披着的雪狐裘,里面穿的竟然是和她一样色系的衣服。该不会是原主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抱着这副身体成婚了吧?所以,他才自称夫君?


    那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他换的?


    夏语心一把捂住胸部,若真是他换的,这个位置他岂能没看?


    可除了他,这山洞里也没有别人,他总不会叫他的侍卫来换吧?


    那一定是他换的!


    夏语心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温孤长羿掖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那什么……为你更衣时,我是蒙了眼纱换下的。”


    即便没看,难免不会摸着、碰着……夏语心面带窘色,正了正神,暗道:害羞什么?这副身体虽妙龄尚小,未经人事,但前世什么没有见过?


    稳住!


    夏语心缓了口气,面上挤出笑意,“实在、难为公子了。”


    这怎能叫难为?


    温孤长羿:“还叫公子,我说了是夫君,叫君同。不过,仅此一回。”


    “公子的意思,是不允许我死?”


    他说的是不允许再叫公子,夏语心却故此转开话题。


    而他确实是不允许她死,内心情愫如汹涌的浪潮,瞬间涌出,温孤长羿直直凝视着她,“不是不允许,是不能!亦不可!”


    夏语心怔住,李予安至她生死不顾,而温孤长羿却不允许她死。倘若他知道这副身体里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会如何?


    不过,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公子又何必呢?命由天定,运由己生。我要生,谁能断得了我路?我要死,谁又能救得回我命?”


    “命由天定。但我亦可主宰它生或死。”


    温孤长羿抬起袖臂,缓缓拨亮灯芯。腕处衣衫褪落回去,露出两道细细的伤痕,在明亮的油灯下格外显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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