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采药草

作品:《田园皇后

    山洞瞬间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身外冷风变成暖风,睁开眼睛,夏语心发现又回到了山洞,样子被吓得狼狈不堪,她扶正盔头,气不打一处来,“温孤长羿,这么高的地方,你想谋财害命啊?”


    可自己身无分文!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洞口会生在半山腰,她那样兴冲冲地走出去,脚下忽然踩空,幸好反应快,及时抓住洞口一棵歪脖子树才幸免掉下去。


    这么险要的地方,温孤长羿竟不提醒一声。


    夏语心气结。


    但冷静下来一想,又不能怪他,只怪自己未探好路,想当然的离开。如今想离开,真得找他问出口在哪里,还不能朝他发火。


    夏语心忍着脾气,看她想发火又不发的样子,温孤长羿笑意??盎然,知错善莫大焉,马上承认错误,“是我不对,下回不管你问与不问,我皆事先与你说清楚。”


    这是在怪自己没有提前问他喽?抑或对他不信任?哼……还有下回!


    夏语心暗暗咬牙,面上却和颜悦色,立刻给他补过的机会,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除了这里的出口,哪里还有下山的路?”


    温孤长羿转身带着她向幽暗处拾阶而上,夏语心跟在身后,可下山的路怎会上行?“温孤长羿,你确定这是下山的路?”


    温孤长羿只管往前走,逆光折射出的影子刚好落在她身上,夏语心舍不得打自己,捏起拳头朝温孤长羿的影子狠狠打,非出一口恶气不可。


    “棠溪,我若让你这样暴凑一顿,你可愿陪我留在这山洞?”


    还暴凑一顿,搞得自己是暴力狂啊!


    夏语心停住动作。温孤长羿回过头,她对着他的影子挥拳,眯眼笑了笑,心道想得美,随后再次郑重强调,“言而不信,何以为言?公子莫要失信于人。公子既允了一年之约的协议,就不能变卦。说,出口在哪里?”


    语气带了一丝命令,既不许温孤长羿到时反悔,而她现在也非走不可。


    穿过洞府天桥,温孤长羿领着她继续朝幽暗处上行,道路弯弯曲曲,奇林峭壁,越走脚下的路越陡峭。


    上到石阶天顶,已经快要到了顶峰,夏语心从不确定到怀疑,“这真的是下山的路?”


    当然是。


    温孤长羿将衣角递给她,让她牵住,“注意脚下。”


    夏语心缩回手,宁愿扶着石壁走,也不愿扶他。


    温孤长羿将她的手硬放到他衣角上,“还是不愿信我?拉紧。”


    前去经过一道石门,又行了一段路,真听见洞外有风声,呼呼作响。像终于得见天日一样,夏语心喜极而欢,抓着温孤长羿半褛衣角,迎风站出来,却是在巍巍耸立的山颠上。


    耳边风声萧萧,眼前雪白皑皑,一望无垠。四野群山相缪,气势如虹。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势。抬头万里苍穹揽星月,低头阴山大营荦荦在首。


    俯仰间,坐观云海。


    这一刻,夏语心才真的相信温孤长羿是在望峰山上日日夜夜望着军营,及军营中的她。


    不过,距离身前十步就是万丈悬崖,稍不留神,掉下去就粉身碎骨。夏语心站了不一会儿便感觉双腿发软,她松开温孤长羿衣角,转身扶着石壁,小心地往后撤了几步。


    “不用怕。”


    温孤长羿扶着她站上前,手心里暖乎乎的力道传来,夏语心感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在寒风中像身披了暖带,不觉得有丝毫冷意。


    “这两年公子便是这样在山上望着?”


    她回过头,温孤长羿并肩站在她身侧,宽厚的肩膀正好挡住吹向她的风。她望着眼前少年,若是原主知道他这样默默守望着她,一定死也舍不得离开。


    她原本就舍不得离开,临死一刻万般求生,用他呼喊过的声音救助,便是极力要保住一命。


    可奈何命运多颠,她仍是走了。


    而他,如这般站在山颠日日夜夜望着她,是为无憾。可原主,到最后死那一刻也未能再见上他一面……夏语心顿觉胸口闷沉得很,松开被温孤长羿握着的手,即刻又被暖暖地捉了回去。十指相扣,目光对视上眼前人,思绪瞬间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少年拉回眼前。


    他,清晰迷人,眸清如澈,面宠隽秀如俦,华白的衣衫、如墨的青丝,在风中徐徐拂动,美若谪仙,完全不是原主心中的他,而眉宇间的神韵之态却又是原主心中的少年。


    若是原主得见一次这样的他,会不会死而无憾?可若是见着了这样的他,又突然一夕永恒,会不会更加遗憾?


    爱人的心,如何都是痛。


    夏语心眼眶不禁打湿,“温孤长羿……”


    声音有些哽咽。


    依原主所愿,是想他好好活着。而他,活得很好!


    此刻,我替你看见了!


    夏语心含住眼泪,微微一笑,转开身,退至身后安全的地方,“这么高的山,公子不会让我从这里下去吧?”


    温孤长羿站在峭壁风口,衣袂飘然,回过头,瞒目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正是。


    夏语心不由抽出口冷气,亏得她方才还替原主痛心惋惜,随即便又被他给气到,“你故意的吧?这么高的山……”


    想摔死我呀?


    转瞬,脚前半丈积雪被温孤长羿推掌御力化去。


    夏语心愣了愣。


    此路虽不是下山坦途,但沿着石壁慢慢下行,应该可以离开。只要走下这座山,穿过远处那片灌木岭,便可回到军营,路上正好可以看看有无对症瘟疫的药草。


    一举两得。


    她抱拳告礼,“多谢公子!”然后扶稳岩壁,一步一步小心下行。


    走到一处稍微稳当的地方,身后逆流灌入的寒风仍被温孤长羿严严实实挡住,经过一番思想争斗,夏语心只手扶住岩石,只手掏出身上顺来的那枚东西,“这个、本姑娘暂且借用。一年为期,期限一到,本姑娘自会归还。”


    但归还的前提,是交换退婚书。


    温孤长羿依旧干脆地一口应下,“好!”


    让人找不见有任何阴谋。


    夏语心长长地舒了口气。


    富九方随后跟来,见到公子令牌在姑娘手上,大为震惊,“公子令牌!”


    那可是城主号令三军统御百官的令牌,公子从未离手,令规有云:……富九方恍然大悟,难怪公子笃定姑娘会回来,原来一切在公子掌握中。他这才明白,而先前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富九方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


    温孤长羿站在山颠,神色如常。夏语心瞧不出他心境,这本是偷来的东西,万一他要抢回去,岂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的的事?


    她赶紧收好令牌,“公子不说话,那就、表示公子允了。多谢!”


    说着,她将令牌好好地贴身塞进衣襟里,放在胸口。倘若温孤长羿要硬抢,他也不好下手。若是他文明地要回去,偷都偷来了,还未派上用场,她自然是不会给。


    夏语心横竖都想好了,总之一年期限未到,她不会归还。


    富九方默默瞧着,见公子既没有要拿回来的想法,也没有要硬抢回来的意思,配合公子说道:“棠溪姑娘,请一定护好公子令牌。”


    “这是自然。”


    夏语心继续下行。


    富九方还不忘帮公子传媒两声:“棠溪姑娘,慢走!这些年公子虽末与姑娘面面相会,但也是日日守望着姑娘,姑娘后会有期。”


    “还是后会无期吧!”夏语心的声音格外响亮,打断富九方,“未到约定时间,大家以后还是不再见面为好。我都跟你家公子说好了!”


    此去她要干大事,无事免扰。


    先前在洞里,她晃眼看到温孤长羿革带下的令牌,于是趁将雪狐裘披还温孤长羿身上时顺手牵出,正好带它回营地,必要时好差人办事。


    富九方本是想着替公子好生与姑娘道个别,他日见面公子和姑娘皆可欢欢喜喜,可不成想姑娘说出这样的话。好心办了坏事。富九方满心忐忑地看眼公子,不再出声。


    温孤长羿一直站在风口目送,挡着吹向她的风,可她倒好,拿了令牌除一声道谢,别无他言,一走了之。


    不过无关紧要,他看着岩壁下方渐渐没入石林的身影,轻轻翻掌,崖边雪花簌簌落下。夏语心走过他化掉积雪的路段,脚下一滑,寒风卷雪,瞬间,那熟悉的暖意又包围了上来。


    转瞬落到山下平地。


    “后会无期?棠溪,转眼又见面了。”


    温孤长羿内力传音,轻轻一吻落在她眉间,捧住她的脸,并让她也回吻。


    夏语心湛湛稳住脚下,还未缓过神,一支玉槊别进她腰间,眼前雪白身影飘然带着一抹赤红退去。


    温孤长羿已返回山颠。


    她愣愣地抿住嘴唇,这虽不是她的初吻,但是这副身体的初吻啊!


    她仰面望去,雪花片片落在脸上,化在眉宇。


    山颠空影,不落纤尘,早没了人影。


    夏语心自叹弗如:棠溪颜啊棠溪颜,你怎么就不会点武功呢?


    可随即一想,以原主短暂悲苦一生,她又去哪里拜师学武?连解决温饱都成问题,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夏语心轻叹一声,是怜惜,亦是无奈。


    环顾四野,古木参天,积雪覆盖。目光穿过灌木林,群山连天,苍茫万顷。军营在山下要翻过前面好几道山坳才到。不知脚下积雪深浅,夏语心正好用温孤长羿送的玉槊当手杖,深一脚浅一脚,踽踽前行,四周静得只有她自己踏雪的咯吱声。


    行到一处斜坡,积雪覆盖灌木叶处冒着两片青叶,在雪白大地格外醒目,夏语心用玉槊拨开上面一层雪,以为是药草,细细一看,只是几株平常植被。


    眼下深冬,若在这山里找不着药草,很难解决眼下困局。


    又行到另一处山坳,古树根外藤蔓相连,脚下不慎被绊倒,撞得树上积雪大团大团掉落,夏语心连滚带爬躲开,拍掉身上积雪,又继续沿山下走,边走边寻药草。若一路上真寻不上,只能回营后拿出令牌,多带些人进山寻找。


    她起意偷来令牌的用处便在于此,人多力量大,单凭自己一双手,顶多只能够按原主夙愿顾好营中老人孩子,慢慢等瘟疫好转抽身离开。


    现在手上有了令牌,不仅可以顾好营中老人孩子,还可以医治他们。


    在采药问诊上她虽算不上持证行家,但略懂皮毛,而况前世抗疫多年,多少有些实际经验,不敢班门弄斧,但量力而行总可事办功倍。


    且前世她也随外公采药出诊多年。


    那时,她才刚上小学,父母工作忙,从小随外公外婆生活,外公是镇上远近闻名的老中医,每逢二四六坐堂问诊,三五七进山采药。春夏秋冬,四季不更。她大字还识不得几个,但就能认出许多药草,且常年随外公进出山里坐诊医馆,日积月累,渐渐熟知了许多草药药性和用途,还有每年生长时节。


    进入高中,她才离开外公外婆,从镇上到忻城父母身边念书。


    后来高考,她本立志要成为像外公一样务实惠民的好中医。而且父母也是医学界名流,理当继承祖业。但时代在飞速发展,她成了新时代的弄潮儿,最后报读了工商管理,研修经济学,毕业后顺利进入世界百强企业,便是那时,遇到李予安……


    “早知道当时就踏踏实实做名中医。”


    每每忆起当时,夏语心总追悔莫及。其实不管学什么,至少如果有重新来一次的机会,她不会再选择遇见李予安。


    人生正当时,遇见李予安,她以为是天赐良缘,可最后落得惨死他手。


    但正忆昔往事时,咚的一声,她一个跟斗栽进了天坑,疼得思绪瞬间被拽回到眼前,气得吐出长长一串“问候”某某某的汉字,“我只是悔不当初遇见,你他妈还绊我。”


    李予安三个字她早从脑海里抹去,连骂他时都不愿带,却意外发现绊倒她的藤条上长着几朵黄色小菊。


    夏语心眼前顿时一亮,顺着藤蔓拨掉积雪,前去天坑边还有好几株一样的开着黄色花蕾的植物,她摘下一朵,闻了闻,气味正和小时候外公教她采识的冬花一样,是可入药救病的款冬花。


    遇此良药,前世不痛快的心情一扫而光,夏语心抱着小花朵猛亲一口,然后撬出根茎,沿着天坑藤蔓盛密的地方又发现一些。


    再往前,出了天坑,竟又发现另一味药草,叶片长形式椭圆,夏语心掐了片叶子放进嘴里,细细一嚼,味道虽有些不同,但形状相似。


    她用玉槊拔出根茎,根茎纤细密且横生,多须根,用积雪抹去须根上的泥巴,细尝一口,恰是外公教她与鸡爪参识别区分的土柴胡。


    一时得此两味抑制瘟疫的良药,夏语心激动得尖叫,高兴得在雪里打滚。


    这里的瘟疫不同于前世,未受气候环境工业影响,所携带毒株甚少,只要对患者及时给药,皆可防止传播,解除病症。


    之所以一直未根治,不是缺医者,是缺药,那些隔离在营中的灾民,除了快要死的,皆未服药,多数药草只够留给营中将士,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多采药。


    夏语心心情大好,冬眠的夜莺被她一嗓子惊醒,探出脑袋在窝边啄了啄,振翅飞走,在四野长空留下一抹生息。


    “抱歉啊鸟兄!吵着你了!”


    夏语心仰头大笑。


    身后,另一处幽深洞穴中露出一双黝黑闪耀的眼珠,她并未觉察,还对着远去的夜莺挥手,摘下盔头,长发散落,吓得洞口土拨鼠赶紧缩回去,她将寻得的药草装进盔头,用荆藤束在腰间,继续前行。


    越往前,古树深植万籁俱静,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死一般沉寂,不由得令人脊背发怵。夏语心下意识握紧手中玉槊,做出随时防御准备。


    可走了一路,一切如常。再环顾四周,无声的冷寂依旧令人窒息,那种阴森恐怖感越来越强烈,小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咚跳动。


    此刻,她已深入到丛林深处,四周紧张与惊悚笼罩,不由想起小时候和外公进山采药的时光,无论走多远,山林多茂密,身边总有外公陪着、护着、鼓励着。


    “夏夏别怕,有外公。”


    “外公……”


    声音犹在,却再不见外公。


    夏语心哽咽。


    树上忽然一团雪掉下来正中命门,惊得一跳,夏语心退开身,仰头一看,古老松木横生出的枝杈上,伫着庞大一团雪,直愣愣地射出一对眼睛,凌厉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