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娘递消息
作品:《砚心藏鹭》 吆喝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挎着朱红漆匣的妇人走进药庐。她穿件水绿布裙,鬓边簪着朵半开的蔷薇,匣子里整齐码着胭脂盒、香膏罐,最上面还摆着两串糖葫芦,是给巷口小孩带的,倒像个寻常商贩。
“苏大夫,可算逮着你了。”妇人把漆匣放在案边,拿起案上的紫苏叶闻了闻,“我这玫瑰膏要加些薄荷提凉,跑了三家药铺都没好货,就你这的最香。”
来人是柳娘,城南有名的胭脂贩,每月都要来鹭安堂买些薄荷、白芷做原料,一来二去就熟了。苏鹭却知道,这女人不简单,去年张老爷家丢了账本,就是柳娘“卖胭脂时听巷口婆子说”,指了条偷账本的小厮的踪迹。
“薄荷刚晒好,在檐下竹筛里。”苏鹭擦了擦手上的药粉,“要多少?还是老规矩,一两薄荷换你半盒玫瑰膏?”
柳娘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檐下,却没急着装薄荷,反而回头瞥了眼巷口,凑到苏鹭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昨儿我去北巷卖胭脂,看见秘药阁的人在打听‘桑皮线缝伤’的大夫。”她指尖敲了敲漆匣侧面的铜扣,“领头的是个左脸带疤的,手里捏着块玄铁碎片。”
苏鹭心尖猛地一缩,左脸带疤,正是三年前烧了苏家药庐的领头人!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片薄荷凑到鼻尖轻嗅,语气平淡,“他们找这样的大夫做什么?难不成是自己人受了伤?”
“像是丢了什么东西。”柳娘装了把薄荷塞进匣子里,又从怀里摸出颗蜜饯,塞进苏鹭手里,“说是要找‘藏札子的人’,对了,昨儿夜里,城西破庙烧了,说是走水,可我看那火是从里头点的,像是毁痕迹。”
蜜饯是桂花味的,甜得发腻。苏鹭却觉得舌尖发苦。。
“谢了。”她从药柜里取了包晒干的玫瑰花瓣,塞进柳娘匣子里,“这是去年的重瓣玫瑰,做香膏比新花浓。”她顿了顿,瞥了眼柳娘匣子里的糖葫芦,“巷口陈家小娃最近总咳嗽,下次来带两包枇杷叶,我换你串糖葫芦,那娃娘总托我留药,你顺带帮我捎过去,也卖个人情。”
柳娘笑得眼睛弯成缝,把玫瑰膏塞进苏鹭手里,“还是苏大夫会算!”她挎起漆匣,转身走远了。
药铃叮响的余韵还绕着檐角,苏鹭捏着那盒玫瑰膏走到药柜前,指尖抚过暗格的木栓,犹豫了片刻,还是抽出了《青囊诡札》,指尖刚触到《青囊诡札》的布面封皮,就觉掌心一阵发烫,回忆像浸了药的棉团,猛地堵上心口。三年前的除夕夜,雪比今年大,苏家药庐的灯笼刚挂上,就被秘药阁的火把映得通红。领头的人左脸带疤,手里举着的玄铁令牌,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秘药阁的“蛊师令”。
风卷着薄荷香钻进窗棂,苏鹭猛地回神。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铁链磨出的疤痕早已淡成浅粉色,只有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苏家世代行医,耐药性强,你就做第一个‘生蛊’试验品。”疤脸男捏开她的嘴,将蛊虫灌了进去,“成了,你就是秘药阁的活蛊器;不成,就喂野狗。”那只钻进经脉的蛊虫虽死,却让她的体质变了异,对百毒有了抗性,连寻常风寒都染不上,这也是她能精准解腐心毒、敢徒手处理毒伤的原因檐下的原因。
她将札子锁回药柜暗格,转身去收檐下的白芷。指尖触到温热的药片时,巷口传来陈家小娃的笑闹声,和柳娘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脆生生的。苏鹭弯腰捡起片掉落的白芷,放在鼻尖轻嗅,苦中带甜的香气里。
刚要转身,就听见巷口传来柳娘的吆喝声,混着陈家小娃的笑闹,倒让这刚经历过毒伤的药庐,多了些烟火气。苏鹭低头笑了笑,把枇杷叶塞进药篓,先给娃娘送药去,至于秘药阁,总得等她把这炉新晒的白芷收完再说。
暮色彻底沉下来时,鹭安堂的木匾被最后一缕霞光浸成暗红。苏鹭仔细锁好药柜暗格,又拎了个装着伤药的竹篮,借着关铺门的动作,飞快扫过巷口,在看到没有其他人后,才转身拐进西侧的窄巷。
巷子里没有灯笼,只有月光从墙缝里漏下几缕,映着墙根的青苔泛着冷光。苏鹭脚步轻快,避开积水的水洼,在第三道青砖墙前站定,指尖扣着墙面的凹陷处,轻轻敲了三下,短长错落。
墙面“吱呀”一声轻响,竟有块青砖向内缩进,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一男子的身影从门后探出来,看不清具体长相,见了苏鹭,只点了点头,“跟紧我,脚下别踩青砖缝里的青苔。”
苏鹭刚迈进门,就被男子拽着胳膊往侧一拉。她脚下“咔嗒”一声轻响,原本落脚的地方竟翻起块巴掌大的翻板,底下是插着铁刺的深坑。“至于吗?”她拍掉男子的手,皱眉看着暗巷里交错的绊索,“这可是京城腹地,摆这么多陷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藏在这?”
男子没回头,伸手拨开头顶悬着的陶罐,罐口塞着干草,隐约能看见里面的铁砂。“秘药阁的追踪术比猎犬还灵。”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常年身处险境的沉冷,说话间,他又踢开脚边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是缠着倒刺的绊索,“再走三步,靠左墙,别碰墙根的铜钉。”
苏鹭依言贴墙走,指尖划过墙面时,触到几处细微的凹痕。拐过三道弯后,眼前出现一间低矮的土坯房,房檐下挂着串风干的艾草,遮住了门上的铜锁。男子摸出腰间的短刃,挑开锁芯,推门时低声道,“我这次受伤了,需要你医治。”
苏鹭刚跨过门槛,闻言脚步一顿。她看向男子,男子慢慢将肩上的衣服掀开,左肩上的绷带渗着淡淡的血渍,显然伤口还没完全长好。“你可是秘药阁石字营首领黑石,以你的身手,秘药阁的寻常喽啰伤不了你。”她将竹篮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伤药,“除非……是你自己不想躲。”
黑石坐在木凳上,任由苏鹭解开他的绷带,露出还泛着红肿的伤口。
“答案在门后。”闻言苏鹭手上动作一顿,走过去伸手推开木门,一股混杂着药味和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后是间狭小的耳房,房梁上悬着根粗麻绳,捆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他衣衫破烂,手腕被麻绳勒得渗血,浑身不住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风箱在拉扯。见有人进来,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流着涎水,挣扎着要扑过来,却被麻绳拽得重重摔倒在地。
苏鹭下意识后退半步,眉峰蹙起,“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这模样怕是随时会断气。”黑石侧身让她看清男人的状态,声音沉缓,“我瞧他症状古怪,又知道你一直在查秘药阁,觉得你或许会感兴趣,他是我从秘药阁的秘密试蛊点带出来的,身上定藏着线索。”
黑石挡在苏鹭身前,声音沉了些,“我去到那里时,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没发作时还算清醒,发作起来就神志不清,见人就咬,力大无穷。”他指了指那男人的脸,男人正用头撞着地面,嘴里反复念叨着“要……要蛊引……”,“这半个月开始发作,每天寅时最凶,像丢了魂似的,只求一口‘蛊引’,跟疯了一样。”
苏鹭走近两步,看清男人的模样,他颧骨高耸,面色青灰,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缝里全是泥垢。抽搐的间隙,他会突然停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嘴里喃喃着“娘……我错了……”,下一秒又开始疯狂挣扎。这模样,倒像爹当年记载的“蛊毒成瘾”之症,只是比记载中更癫狂。
苏鹭定了定神,缓步走近,蹲下身仔细观察男人的神态,他抽搐时指节蜷曲如爪,脖颈处青筋暴起,皮肤下隐约有淡青色纹路游走,正是《青囊诡札》里记载的“蛊虫噬脉”征兆。她伸手要探男人腕脉,对方却突然猛地张口要咬,被黑石眼疾手快按住肩头。“是中蛊了。”苏鹭收回手,指尖沾了点男人嘴角的涎水,凑到鼻尖轻嗅,“脉象乱如麻,蛊虫已侵心脉,看这青纹走势,怕是‘牵机蛊’的晚期。”她起身拍了拍裙摆,语气带着几分惋惜,“我得取他几滴血配药检测才能确定,但他气息已散,撑不过今晚了,能提取的线索有限。”
黑石闻言沉默片刻,抬手将耳房的门掩上大半,隔绝了里面的声响,“哪怕只有一点线索,也比一无所知强。”“你更该担心自己。”苏鹭打断他,从竹篮里取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这里面是药膏,每日换一次,比你身上的管用。”她语气沉了沉,想起柳娘的话,“柳娘来送胭脂时说了,秘药阁最近在全城搜捕,描述的特征和你很像,你这段时间别再露面,更别往我药庐去,免得被他们顺藤摸瓜。”
黑石接过油纸包攥在手里,指尖传来药膏的温热,“我知道了,后续有线索我会让铁头张传信给你。”他送苏鹭到暗门边,指着墙外的路径,“沿着墙根走,第三个岔口左转有片芦苇丛,能绕回你药庐后巷,比正门安全。”苏鹭点点头,脚步轻快地钻进暗巷,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快消失在芦苇丛的方向。黑石站在原地,摸着怀里的药膏,又看了眼耳房的方向,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要毁了秘药阁,这只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