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亲自开的车。


    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


    车子越开越偏，朝着淀山湖的方向驶去。


    停下时，外面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


    楚萧没有打伞，拿着那两束花，沉默地走在前面。


    雨丝很快打湿了他挺括的西装外套。


    谢晚凝跟在后面，心里忽然一跳。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这荒僻的景象，分明是一处墓地。


    所以，楚萧是来扫墓的。


    谢晚凝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了。


    这毕竟是他的私事，自己跟过来算怎么回事。


    可已经下了车，总不能现在掉头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琢磨着找个机会好好道个歉。


    楚萧的脚步很稳，他好像来过这里无数次，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处墓碑前停下。


    他弯下腰，把那两束沾着雨水的洋桔梗，轻轻放在了碑前，然后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沉默许久后，才微哑着声音开口。。


    “靶向药，成功了，还按照你最初预想，加了医保名录。”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到骨子里的笑。


    “可惜，还是晚了。”


    谢晚凝站在不远处，听着话里的内容，总觉得熟悉。


    她偷偷朝墓碑的方向瞄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整个人被完全定住，僵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


    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里笑得灿烂明媚的女孩，竟然……是她自己？


    照片下方，清清楚楚地刻着一行字。


    谢氏晚凝之墓。


    再往下，是她当初写在遗嘱里的墓志铭——


    吾今假寐，盖以诱敌。


    她的家人，果然照做了。


    假寐……


    谁能想到，这句话竟然真的对应上了她如今死而复生的状态。


    老天爷开的这个玩笑，可真够大的。


    谢晚凝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感觉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所以说……


    楚萧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就是已经“死了”的她自己？


    怪不得他那么执着于靶向药的研究。


    原来，他是在弥补没能治好她的遗憾？


    谢晚凝这副震惊无比的样子，到底还是引起了楚萧的注意。


    他转过身，看到她惨白的脸色，眼神中拂过一丝疑惑。。


    “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你认识她？”


    谢晚凝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几乎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发抖，半晌才找到一句合适的措辞。


    “听人说……她是个很热情开朗的女孩。”


    楚萧没接话。


    他只是转回头，重新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那苦涩的笑意里，似乎又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他就那么看着，好像要看到天荒地老。


    雨丝越发细密，将整片墓园笼罩在一片凄冷的薄雾中。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又传来几辆车停下的声音。


    引擎熄火，车门轻响。


    谢晚凝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几个穿着深色西装的身影，撑着黑伞，从雨雾中缓缓走来。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束白色的洋桔梗。


    当看清为首那两人的面容时，谢晚凝的瞳孔骤然紧缩。


    是大哥谢谨城，和三哥谢瑞泽。


    他们看起来比记忆里清瘦了许多，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哀伤。


    一股汹涌的热流迅速冲上眼眶，谢晚凝的眼前控制不住地模糊一片。


    她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像从前那样抱着他们，喊一声大哥，三哥。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脚步也沉重无比。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


    两个哥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目光只落在前方的墓碑上，对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视若无睹。


    那样的近，又那样的远。


    大哥谢谨城放上鲜花，收起伞，将目光从墓碑上移开，转向了楚萧。


    他的眼神礼貌而疏离，带着一丝审视。


    “您是晚凝的朋友吗？”


    楚萧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苏湛。”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高中同学，晚凝出事的时候，我恰好在国外，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说完，他朝身边的谢晚凝看了一眼。


    “这位是谢晚，我的秘书。”


    听到“谢晚”这个名字，谢谨城和谢瑞泽的动作都是一顿，不约而同地朝她看了过来。


    那两道目光，一道沉静，一道锐利，都带着探究的意味。


    谢晚凝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们的视线，脸上维持着一个陌生人该有的平静：“两位好。”


    幸好，他们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很快移开了目光。


    楚萧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开口问道。


    “几位是？”


    谢谨城转回头，重新看向墓碑，声音沉重些许。


    “晚凝的哥哥，谢谢你来看她。”


    楚萧怔了片刻。


    哥哥？


    难怪他们和谢晚有两分相像。


    他眼中的冷意悄然散去几分，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原来如此，几位和她的眉眼很像。”


    谢谨城没有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几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站在雨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三哥谢瑞泽的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旁边的谢晚凝身上。


    她低着头，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似乎揣了一肚子的心事。


    一边震惊于楚萧的白月光竟然是“自己”，一边又激动终于见到了亲人，更为难于眼下不知该如何相认的复杂处境。


    她双手无意识地揣进大衣口袋，看着地面，整个人都有些出神，脚尖在湿润的泥地上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


    一个非常细微，却又无比熟悉的小动作。


    谢瑞泽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身边的大哥，用眼神示意他看过去。


    谢谨城顺着弟弟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女孩下意识的动作，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这个女孩，从名字到长相，再到此刻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习惯，都和晚凝太过相像。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