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晚凝当然发现了。


    她怎么可能不发现。


    那份论文，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甚至是那个存在致命缺陷的实验设计，都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亲手写出来的。


    大哥的这个试探，实在太过明显。


    也太过诛心。


    他笃定，如果是谢晚凝，一定会认出自己的东西。


    可她现在是谢晚，一个和谢晚凝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一个初次登门的秘书，怎么会对谢家大小姐未曾发表的医学论文废稿了如指掌？


    她不能过去，更不能点评。


    一旦她开口，就坐实了自己是处心积虑冒充的骗子。


    虽然她何尝不想快点和他们相认。


    但重生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她表现得越急切，目的性就越强，就越会引起怀疑，更何况，戒备心最重的二哥，今天还不在场，什么都没见证到。


    一旦被他认定是骗子，她就真的百口莫辩，再无接近谢家的可能。


    所以，她必须忍。


    一步步，让他们对自己产生好奇，让他们自己发现真相。


    谢谨城收回目光，将那份失望压回心底，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他重新看向楚萧，语气公事公办。


    “苏总果然名不虚传。”


    “AN生物科技的实力，我们谢氏早有耳闻，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橄榄枝。


    “后日集团会举办一场小型的业内探讨会，届时京市和沪市许多医药界同仁都会到场，交流经验，苏总若是有时间，不妨赏光。”


    说完，他到底有些不太甘心，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谢晚凝身上，笑意温和。


    “谢晚小姐想必是初来沪市，也可以随你们苏总一同参加，多接触接触前辈的经验，对日后的职业发展也有好处。”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点名了。


    非要让她也去不可。


    楚萧面色沉静，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一阵说不出的不快。


    他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安排前程了。


    楚萧抬眼，迎上谢谨城探究的视线，语气疏离又客气。


    “我的人，我会安排。”


    “多谢谢总照顾了。”


    谢瑞泽笑着转移话题。


    “时间不早了，楚总和谢晚小姐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


    “不如先去客房休息一下？”


    楚萧站起身。


    “不必了，我们还有事，先告辞。”


    他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看着那面照片墙，看着这栋房子里处处留下的属于她的痕迹，只会让他心里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被反复撕扯，鲜血淋漓。


    谢谨城和谢瑞泽也没有再多做挽留。


    他们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


    临上车前，谢瑞泽忽然叫住了谢晚凝。


    “谢晚小姐。”


    谢晚凝回过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谢瑞泽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客气，眼神却带着几分探究，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谢晚凝没有拒绝，大方地接了过来。


    “谢谢三少。”


    一声“三少”，客气又疏离，谢瑞泽眼底的光黯了一瞬，也回了一个笑意：“何必客气。”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楚萧开车，车驶离谢家别墅不远，忽然又停下来。


    谢晚凝正要疑惑地问怎么了，驾驶座上的男人却忽然开了口，带着一丝不快。


    “你是害怕我吗？”


    谢晚凝的动作一僵。


    她抬起头，对上后视镜里那双深邃的眼。


    楚萧正看着她，眉头微蹙。


    “为什么不坐前面。”


    谢晚凝愣住了，这副驾驶的位置，哪是想坐就能坐的吗。


    那可是老板娘或者女朋友的专属座位，她一个秘书，凑什么热闹。


    她心里腹诽着，但对上楚萧那双微眯起的，透着几分危险的双眼，求生欲还是让她默默打开车门，从后座钻了出去。


    她绕到另一边，乖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心里也越发奇怪。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早上出来的时候，她也坐的后面，没见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谢晚凝系好安全带，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不敢说话。


    车子重新发动引擎，平稳地驶上公路。


    楚萧又问：“你打算拿到什么时候？”


    他似乎很不悦，眉头微蹙。


    谢晚凝这才反应过来，礼盒还在自己手里。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手链。


    铂金的链子，上面坠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薄荷叶吊坠。


    又是薄荷。


    三哥的试探，还真是无处不在。


    谢晚凝自嘲地笑了笑，将盒子盖上，随手扔在旁边。


    楚萧看着那被冷落了的手链，心里才莫名痛快了点，声音平淡地问。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晚凝愣了一下，没能立刻回答。


    她其实……不太想回京市了。


    陈平花那边已经断干净，京市对她而言再无牵挂。


    她手里还有一笔积蓄，完全可以在沪市先安顿下来。


    这里有她的家，有她的亲人，她想留下来，再慢慢找机会和哥哥们相认。


    只是……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开车的男人。


    虽然还没有百分百确定，但她心里那个荒唐的猜测，已经越来越清晰。


    楚萧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过去的自己。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原本坚定的，想要立刻留在沪市的心……


    不受控制的开始有些动摇。


    许久没听到她的回答，车厢里的沉默显得有些压抑。


    楚萧又开了口，语气笃定的陈述。。


    “你很明显更喜欢沪市。”


    “是不是打算留在这里了。”


    心思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谢晚凝顿时有些尴尬，脸上也泛起一丝心虚的笑。


    她干笑了两声，连忙否认。


    “怎么会呢，老板。”


    “哪有员工跟着老板出来出差，然后人就留在出差地不走了的道理，这也太不专业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又恳切。


    楚萧没说话，只是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


    谢晚凝被他看得头皮一麻，连忙把视线转向了窗外，假装在看风景。


    心跳却乱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