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凝很久才把楚萧疑似喜欢自己的冲击压下去，跟在几人身后，走进餐厅。


    她恍惚有点忘了自己如今是谢晚的身份，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很自然地走过去，在那个自己从小坐到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那是离餐厅门最近的位置，方便她每次吃完饭，第一个撂下筷子开溜。


    她很自然地用左手握住筷子。


    然后将筷尖倒置，把筷尾对着桌面轻轻戳了两下，对齐。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做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完了。


    谢晚凝心里咯噔一下，僵硬地抬起头。


    果然，对面两个哥哥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全都停了下来。


    谢谨城和谢瑞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如出一辙的不可置信。


    在谢家，用餐是非常私密的事。


    吃饭的时候，餐厅里连一个佣人都不会留。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几个最亲近的家人，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谢晚凝吃饭只坐这个位置。


    更别提用左手拿筷子，还在桌上对齐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习惯了。


    谢晚凝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面上却强装镇定。


    她眨了眨那双无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


    “怎么了？这个位置……是不能坐的吗？”


    谢瑞泽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客气周到的笑。


    “没事，随便坐。”


    他嘴上说着没事，一双眼却开始不动声色地，一寸寸地打量着对面的女孩。


    越看，心里的那份怀疑就越是疯长。


    真的太像了。


    不只是长相，是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那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感觉。


    楚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谢家兄弟俩的反应，心里那份原本只是模糊的猜测，此刻变得愈发清晰。


    果真，谢晚像谢晚凝，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谢瑞泽收回目光，站起身。


    “我去给大家调几杯饮料。”


    他这是打算亲自再试探一下。


    家里所有人都知道，谢晚凝什么都吃，唯独不喜欢薄荷的味道，闻到都会皱眉头。


    他很快端着几个漂亮的玻璃杯回来，一一放在众人面前。


    每一杯青柠色的饮料里，都恰到好处地漂浮着一叶绿油油的薄荷。


    谢晚凝看着自己面前那杯饮料，眉心控制不住地轻轻蹙了一下。


    她瞬间就明白了三哥的用意。


    这是第二场鸿门宴。


    她心里暗自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杯子，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为了不让自己的破绽露得太明显，她没有立刻喝，只是把杯子放在手边。


    她假装在认真听谢谨城和楚萧聊天，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谢瑞泽的动向。


    等到三哥转头和大哥说话，谢晚凝飞快地伸出手指，将那片薄荷叶捻了出来，用餐巾纸包好。


    然后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塞进了大衣口袋里，准备待会儿丢进垃圾桶。


    这套动作她从前做过无数次。


    每次她不吃，三哥总要念叨她挑食，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了这样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谢瑞泽再回头时，不经意地朝她的杯子瞥了一眼。


    杯子里那片显眼的薄荷叶，果然不见了。


    楚萧也看到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低声问。


    “你不喜欢薄荷吗？”


    谢晚凝好像才反应过来，脸上还是那副无辜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杯子，对着吸管猛吸了一大口。


    清甜的青柠汁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她满足地眯起眼，冲谢瑞泽竖起一个大拇指。


    “好喝！”


    谢瑞泽和谢谨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诧异。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都还能用巧合来解释。


    那现在呢？


    谢谨城一直沉默地看着，此刻，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他决定，亲自试试。


    午饭后，几人移步到客厅。


    谢谨城借口去书房取东西，很快便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论文走了回来。


    他将论文放在茶几上，推向楚萧。


    “苏总，听闻AN生物科技在靶向药这一方面的研究，也处于世界前沿。”


    “这是我最近看到的一份研究报告，有些地方存疑，想请你帮忙看看，提些建议。”


    楚萧的目光落在论文标题上，没有立刻拿起。


    谢谨城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晚凝，目光温和，对着她说的。


    “听说谢晚小姐也颇有建树，不如一同来看看吧。”


    他甚至客气地朝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了一下，让她坐过来。


    这份过分的关照，让楚萧稍稍不悦地蹙起眉头。


    从墓园到饭桌，再到此刻，这兄弟俩的视线，就没怎么从他秘书身上移开过。


    那不加掩饰的探究，让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谢晚凝感觉到楚萧情绪的变化，正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默默缩了回去。


    什么事又惹到这位主了。


    没等她想明白，楚萧已经先一步拿起了那份论文。


    他只飞快地扫了一眼上面的数据图表，便放下了。


    “实验对照组的设计出了问题。”


    他的声音很淡，却有不由分说的意味。。


    “还有，只针对已发现的病灶进行干预，思路太局限。”


    “潜伏期的药效作用也至关重要，不能事事都等发现了再做对策。”


    寥寥几句，一针见血。


    谢晚凝准备过去的脚，彻底收了回来。


    她默默地坐着，心想，有楚萧在，好像也用不着她过去。


    谢谨城听到楚萧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陷入了沉思。


    这份报告，其实是晚凝生前留下的一份废稿，因为实验思路存在缺陷，被她自己否决了。


    楚萧指出的问题，和当初晚凝放弃这份草案的理由，几乎一模一样。


    他确实是个中高手。


    这份见地，让他起了几分想要和AN生物科技合作的心思。


    谢谨城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对面的谢晚。


    女孩只是安静地坐着，从头到尾，别说发表意见，就连目光都未曾在那份论文上多做停留。


    谢谨城眼底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如果是晚凝，以她的专业和骄傲，绝不可能对自己的心血之作无动于衷。


    哪怕是废稿，她也一定会指出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