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拍卖场

作品:《最后一枚月光

    拍卖会按部就班进行。当一件宝石以天价落槌后,灯光暗下,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的展示笼上。


    笼中跪着一个年轻Omega,肌肤苍白,穿着白色丝袍。他低着头,短发清晰地勾勒出优美的颈线。


    台下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骚动。


    “那张脸……像苏家那位早逝的正牌夫人!”


    窃窃私语迅速蔓延。这张与苏家已故主母酷似的脸,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笼中的寒池微微颤抖了一下。


    苏恒面无表情地看着。指间的烟静静燃烧。


    竞拍开始。底价惊人,但竞价牌依旧此起彼伏。价格一路飙升。


    当价格攀升到一个令绝大多数竞拍者望而却步的数字时,苏恒终于动了。


    他微微侧首,对身旁的助理低声报出一个数字。


    助理依言按下竞价按钮。下一刻,司仪因惊愕而微微拔高的声音响彻全场,报出了一个足以碾压一切的价格。


    全场陷入短暂的死寂。


    先前那位志在必得的富商,面色变幻,最终悻悻地缩回了座位。


    象征着交易达成的帘幕开始缓缓降下。就在那光影即将被彻底隔绝的前一刹那,笼中的人——寒池,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那双漆黑的眼睛,如同浸在寒水里的墨玉,穿透昏暗的灯光,精准地望向了二层的单向玻璃。他看不见幕后之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尊贵的身影轮廓,在暗色中若隐若现。


    帘幕彻底落下,隔绝了所有视线。


    “就是他。”包间内,苏恒平静地陈述,随手将指间刚点燃不久的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间没有半分留恋。


    助理无声退出,前去处理后续。拍卖行老板魏青山早已诚惶诚恐地候在后台,一见来人,立刻谄媚地迎了上去。


    “少爷吩咐,”助理递过文件和一张数额惊人的支票,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要‘干净’。”


    魏青山飞快地瞥见支票上的数字,眼底掠过一丝狂喜,腰弯得更低了,连声保证:“请您和四少爷绝对放心!所有的记录都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拍卖会后台与前面的喧嚣隔绝,通道狭窄,灯光惨白。


    寒池被带进临时隔出的小房间,金属镣铐锁着手脚,链条固定在墙面。他没有坐椅子,而是蜷跪在地上,低着头。短发清晰地勾勒出他的头骨轮廓和纤细的脖颈。


    门被推开,苏恒走进来。


    他依旧穿着定制西装,只是解开了领扣。站定在寒池面前,身形挺拔,影子完全笼罩了地上的人。


    这是苏恒第一次近距离审视这个他拍下的“物品”。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这张脸以如此近的距离出现时,苏恒的呼吸还是滞了一瞬。不仅仅是形似记忆中的江夫人,这张脸在灯光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感。眉宇间的哀愁与冷清,被右眼下方的浅褐色泪痣强化,将易碎与高贵刻入骨髓。


    他迅速收敛心神。


    “名字。年龄。”苏恒开口,声音维持着温和,但底层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砂砾感。


    寒池缓缓抬起头。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精致的面孔,却像失去灵魂的玉雕。狭长的凤眼里空洞得可怕,瞳仁带着灰调,映不出丝毫光亮。


    当他的目光对上苏恒那双桃花眼时——


    寒池感觉冻结的心脏被一道细微电流穿过。


    站在他面前的Alpha与他想象中不同。没有贪婪打量,没有鄙夷,没有占有欲。对方只是站在那里,面容俊美,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有审视,有评估,但底层似乎还藏着一丝他无法完全解读的温和。


    “寒池。十九岁。”他的声线清冷,但尾音有了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紊乱。


    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让苏恒感到意外,同时也更加警惕。


    “知道我为什么拍下你吗?”苏恒继续问。


    寒池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因为这张脸。”他陈述事实,但这次,他那双灰黑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对焦,清晰地映出了苏恒的身影。


    “很好。”苏恒的声音比预期更柔和,“我不需要只会哭泣或反抗的麻烦。我需要一个足够清醒、能做事的人。”


    他刻意停顿。寒池依旧沉默,但眼眸深处的微光更稳定了些,带着专注的探究回望着他。


    “我给你一个交易,”苏恒压低声音,“为我做事。事情结束后,我给你自由。”


    “自由……”寒池轻声重复。沉默片刻后,他再次抬起眼。这一次,目光不再是完全的麻木,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清醒。


    “我需要做什么?”


    苏恒一字一顿:“接近我的父亲。”


    空气凝固。寒池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本能地警惕这极高的风险。但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恐惧或愤怒,只是用那双映出对方倒影的凤眼,深深地看了苏恒一眼。


    然后,他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锁链发出轻响。


    “好。”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陈默在拍卖会侧门外的阴影处等候。当他看见苏恒带着人走出来时,立刻上前拉开车门。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那个身影吸引,但很快收敛情绪,谦恭地低下头:“少爷,请。”


    车内,苏恒坐在寒池身侧,能感受到身边人紧绷的肢体。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萦绕在鼻尖。


    短暂的沉默后,苏恒开口:“在拍卖会之前,你都在哪里生活?”


    寒池低垂着眼睫,指尖蜷缩了一下。“江城孤儿院。”


    他下意识侧过头,迎上苏恒的目光。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路灯光影偶尔掠过。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是一种安静的等待。


    这种注视奇异地安抚了寒池的戒备。他薄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流淌:“孤儿院……去年冬天失火了。院长没能逃出来。”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之后,四处流转,就到了这里。”


    苏恒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同情。只是在听到“院长没能逃出来”时,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只是在寒池话音落下后,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这声回应很轻,消散在车轮行驶的噪音与夜风里。


    魏青山的保镖弓着腰,将支票递到办公桌前,语气忐忑:“魏老板,这数……够吗?”


    魏青山吐出一口烟,在昏暗的灯光中接过支票。他扫了一眼数字,嘴角勾起:“苏家的人,什么时候差过?”他转向保镖,“告诉底下人,今晚的事,谁敢多嘴一个字,就别在‘回廊’混了。”


    保镖连忙点头:“您放心,记录已经毁了,客人都收了封口费。”


    “那个叫寒池的,苏四少带走时没出岔子吧?”


    “没有。苏四少亲自去后场接的人,还特意嘱咐要保暖。”


    魏青山的手指顿了顿。他想起拍卖台上那个少年——皮肤白皙,眉眼间的清冷确实有几分像已故的苏家主母。


    等保镖离开,魏青山拨通了加密电话。


    “董事长,苏四少已经把人带走了,支票也收了,底下人都封了口。”


    “他出价多少?”苏崇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而压迫。


    “五百万。四少没跟人竞价,直接出了最高价,还特意要求保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他没问起这孩子的来历?”


    “没问。不过……四少对这孩子似乎不太一样。亲自去接,还嘱咐保暖,这不像是他平时的作风。”


    苏崇衍的语气带着玩味:“让他折腾。别插手,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魏青山应下,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在苏崇衍的掌控中。


    “那孩子的背景查了吗?”


    “查了。叫寒池,来自江城城郊的孤儿院。孤儿院去年失火,院长没了,孩子们散了。他是三个月前被卖到黑市的,背景干净,没有亲人。”


    “干净就好。”苏崇衍说完便挂了电话。


    魏青山放下听筒,擦了擦额角的汗。他看明白了:苏恒救走寒池,看似是自己的主意,实则从头到尾都在苏崇衍的监视下。这位家主把这一切当成了一场“教育”——用寒池这块磨刀石,来打磨苏恒的性子。


    苏家老宅书房里,苏崇衍放下手机。管家端茶进来时,他吩咐道:“苏恒那边安排好人了吗?”


    “安排好了。四少把人带回了城郊别墅,看样子要亲自训练。”


    “亲自训练?”苏崇衍挑眉,“倒有几分耐心。”他喝了口茶,


    “明天开始每天往城郊疗养院送滋补汤品,就说是我的意思。”


    管家应声退下。


    苏崇衍清楚苏恒的复仇执念,也清楚他的软肋——太重感情。在苏家继承人身上,这是致命缺陷。


    此时,城郊云麓7号别墅里,苏恒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熟睡的寒池。少年脸色苍白,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脆弱得像瓷娃娃。


    苏恒想起拍卖会上寒池的眼神——恐惧中带着不肯屈服的韧劲。这让他想起了弟弟苏润。正是这份相似,让他毫不犹豫地拍下这个少年。他需要一枚干净、听话、又能信任的棋子。


    苏恒轻轻关上门,靠在走廊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苏润生前的照片。


    “小润,”他低声说,“等着我,我一定会为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