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夜回廊
作品:《最后一枚月光》 云麓山腰,七号别墅隐秘在林木之后。
陈默无声推门而入,将一份文件放在苏恒面前:“少爷,老爷近期的日常报告。”
苏恒“嗯”了一声,继续查看平板上的股权变更记录,直到屏幕休眠,才翻开文件。
然而,苏恒的目光在翻到某一页时停住。报告显示,苏崇衍除了公开行程,每隔几日便会有些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被引入主宅,直至次日清晨离开。频率不算高,但规律得引人注目。
苏恒的眸色沉了沉。自从生母被送往疗养院后,苏崇衍的后宅便沉寂下来。这些被引入府的人,目的不言而喻。
他靠向椅背。方家与苏家的合作风波表面平息,但苏恒清楚,要想将这个庞然大物连根拔起,需要耐心,等待其从内部腐朽。
此刻,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清晰起来——父亲身边需要一个更稳定、更贴近的眼线。
他抬起眼,看向陈默:“留意拍卖场和私人会所。如果有资质上乘、背景干净的Omega,”他顿了顿,“要足够漂亮,也必须足够聪明,知道什么该看,什么该忘。”
他很清楚苏崇衍的喜好——身边人从来不是什么绝色,而是看着温和、没有棱角的。omega天生的柔和气质,比Alpha或Beta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是。”陈默干脆应下,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他需要一件更精美、更趁手的“礼物”。
夜色深沉,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灯。苏恒揉了揉眉心,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疲惫。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
“少爷,您要的东西。”陈默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个轻薄的文件夹放在书桌上。
苏润去世已满一年,表面的哀悼期即将结束,而方家与苏家共同编织的谎言,依旧在台面上维持着光鲜的假象。
苏恒翻开文件夹,最先滑出的是一张彩色打印的新闻图片。照片上,方浩宇被一群记者堵在某个慈善晚宴的入口。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脸上恰到好处地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哀戚。
“方二少,据悉您的妻子苏润去世已满一年,您至今仍未续弦,是因为旧情难忘吗?”一个记者尖锐地发问。
另一人立刻接口:“苏润是苏家最受宠的五少爷,当年那场世纪婚礼可谓轰动全城,谁能想到天妒良缘啊……”
方浩宇对着镜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痛苦:“小润他……生前纯善,待人至诚,找不到一丝错处。或许……或许正是他太好了,老天爷才狠心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他微微侧过脸,避开刺眼的闪光灯,将一个悲痛欲绝、深情不渝的Alpha形象塑造得无懈可击。
报道旁边,附着方家早在一年前就对外发布的官方声明截图,白纸黑字地咬定苏润“因长期患重度抑郁,不幸离世”。
苏恒的目光扫向网络评论的摘录部分,舆论在双方的刻意引导下众说纷纭:
“听说那位五少爷是娇养长大的,Omega体质本来就可能弱一些吧。”
“抑郁症真的看不出来啊?他可是S级的Omega!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联姻对象。我以前在社交宴会上远远见过他一次,那才叫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模样身段家世都是顶配,简直是完美开局,怎么会……”
而苏家,以他父亲苏崇衍为首,对此保持了默许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态度,一切为了所谓的“家族稳定”与眼下和方家紧密捆绑的“商业合作”。
苏恒将那些打印纸狠狠摔在桌面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里,发出一声极轻却又浸骨冰寒的冷笑。
“方浩宇,”他几乎是咀嚼着这个名字,“你这出戏,演得可真够投入的。”
陈默垂首立在一旁,沉默着,感受着书房内骤然降至冰点的气压。
寒池关于“江城慈心孤儿院”的记忆,是内心唯一尚存余温的角落。那并非什么好地方,冬日的湿冷钻进骨头,夏日的蚊虫肆虐,饭菜清汤寡水,衣服多是年长孩子穿剩的。
但那里有马院长。
马院长是个Beta,身材微胖,总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她会在他躲起来哭时,默默递上一块烤红薯,轻轻摸摸他的头。大雪封门的冬夜,她把最小的几个孩子拢到自己房间,围着火炉讲故事。火光跳跃在她脸上,那是寒池全部的安稳世界。
他的名字是马院长取的。捡到他那年冬天,孤儿院门前的池塘冻得结实。“寒池,”她说,“希望你像冰雪一样干净、坚韧。”
变故发生在深冬。记忆里是浓烟、热浪和吞噬一切的火舌。寒池被人群裹挟着逃出火海,回头望去,孤儿院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马院长没有跑出来。她为了救最小的孩子,再也没能穿过那片火海。
世界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孤儿院没了,孩子们四处飘零。寒池跟着几个大孩子在街头流浪,睡桥洞,捡剩饭。后来,他被一个声称能提供工作的Beta女人带走。
起初的日子,虽失去自由,但至少还有隔夜的食物果腹,有一方能够躺下的角落容身。然而很快,一切都变了。铁门被彻底锁死,黑暗与殴打成了家常便饭,饥饿是永无止境的折磨。那些曾经一同被关进来的、尚存一丝熟悉的面孔,在一个个黑夜或白昼里,被无声无息地拖走,再也没有回来。
寒池只能将自己深深蜷缩在最潮湿、最阴暗的墙角,用尽全身力气攥紧马院长留给他的那枚旧铁牌,冰凉的触感是他与过去那个模糊世界唯一的联系。
直到某天,刺目的手电筒光柱打在他脸上,一只粗粝的手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哟,没发现这儿还藏着个模样顶好的。”那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审视,下巴被掰得生疼,“仔细收拾收拾,送去那几个专做高级生意的酒店、酒吧,转手几次,够咱们不愁吃穿一阵子了。”
旁边另一个声音却打断道:“急什么?这个还没分化呢。赌一把,万一是个高级货,价值翻十倍都不止。”
最先开口那人哼了一声,警告道:“告诉你们手底下那些混账东西,都给我管住自己!谁敢乱碰,弄‘掉价’了,我就找谁算账!”
或许,寒池想,他得感谢自己这具身体尚未分化,才得以在觊觎与等待的缝隙中,多“正常”地活过一天又一天。
他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只记得一股异常的灼热席卷了他,头痛欲裂,全身上下像是被拆开重组,陌生的空虚与渴望在体内疯狂冲撞。他倒在冰冷的草堆上,意识在滚烫与冰冷间反复沉浮。
“这是……分化了?”
“先别急着当废品处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花点钱,弄去医院查清楚,看能分化出个什么级别。”
……
几天后,当寒池从高烧的混沌中勉强恢复一丝神智,他听到门外传来压抑却兴奋的交谈。
“卧槽!赚大了!S级!竟然是S级Omega!”
“妈的,要不是现在缺钱缺得紧,这等极品,咱哥几个真想先……”
“闭嘴!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这消息我得严格封锁,多找几条隐秘的门路,必须卖个前所未有的最高价!”
寒池躺在黑暗中,身体依旧虚弱不堪,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他听着门外那些决定他命运的、冰冷而贪婪的话语,心底一片死寂。
大抵是运气好吧。他想。或许他此生所有的运气,都透支在了这次分化上。可这“好运”带来的,并非是救赎,而是待价而沽、更加深不见底的绝望。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未来,只能像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几经辗转,他被推到了“暗夜回廊”的后台。
寒池被关入笼子中,黑布一盖,世界一片漆黑,只听得见声音。
“魏老板,我家那位可是期待已久,想提前看看您这压轴的‘物件’。”一个略显急切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随即,一个圆滑而倨傲的声音慢悠悠地回应,带着不容商量的拒绝:“哎~抱歉了。这次的‘珍宝’,可是我费尽心血、砸下重金才得来的。规矩不能坏,还是留在最后,让大家一起欣赏吧。”
空气浑浊,雪茄烟气和各种香水味纠缠不休。水晶吊灯投下暧昧的光,台下坐着衣着华丽的达官显贵。在这里,**被明码标价,即便是天性强势的Alpha,也难以逃脱被豢养与观赏的命运。
二层包间里,苏恒静坐在沙发深处。一年的时间将他打磨得更加冷峻。今日前来,是为了一件必须得到的“惊喜”。
“少爷,”陈默俯身,声音压得极低,“打听清楚了,是最后的压轴商品。”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刻意娇嗔的对话。
“瑞哥~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有机会……”
“好好把握,苏四少可是头一回来,攀上了,你还愁什么?”
话音未落,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一位会所助理陪着笑脸探头:“打扰四少了,我们老板吩咐,务必伺候周到。”他目光谄媚地望向沙发上的苏恒,侧身露出身后那个打扮得娇柔可怜、正努力卖弄风情的Omega少年,“您看……是否需要他留下,陪您说说话?”
陈默立刻挡在门前,面露难色,回头看向苏恒。
苏恒眼皮都未抬,只漠然地摆了摆手,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我们少爷不需要,退下吧。”陈默会意,沉声道。
门外的两个人顿时面露失望,悻悻离开,不满的低语隐约传来:
“摆什么架子……来这种地方还装正人君子……”
“就是,听说这位四少爷从不涉足此类场所,今天可真稀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