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胸口剧烈起伏，但公主的命令不可违背。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从中倒出两锭十两的官银，重重拍在红木柜台上。


    “哐当！”


    清脆的响声，在大堂内显得格外刺耳。


    “够了吗？”凌剑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柜台后的旗袍女子，对她的怒气视若无睹。她甚至没有立刻去拿那两锭银子，而是先从柜台下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和一支从未见过的笔。


    那笔通体漆黑，笔尖是金属的，无需蘸墨，竟能直接在纸上写出字迹。


    “请问二位贵客如何称呼？籍贯何处？可有身份牌？”女子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冲突从未发生。


    又是身份牌！


    凌剑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正要发作，却见刘姝上前一步，淡淡开口：“我姓刘，这位是我的侍女，阿凌。我们从京城洛阳而来，行商至此。身份牌……倒是未曾听闻。”


    那前台女子闻言，抬起头，脸上那职业化的微笑终于多了一丝真实的情绪——了然。


    “原来如此，看来二位贵客的确是第一次来我们云中县。”


    凌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如何得知？！”


    话一出口，她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还用问吗？若是本地人，或是常来的客商，又怎会对这酒店的价格、规矩如此大惊小怪？


    简直是蠢到家了！


    前台女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并未嘲笑，只是将目光转向刘姝，语气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自信。


    “刘小姐，我知道您和您的侍女对本酒店的定价心存疑虑。但请相信我，等您上去体验过我们的至尊套房之后，就会觉得物有所值。甚至……”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


    “甚至会觉得，二十两一晚，便宜了。”


    “呵。”刘姝冷笑一声，凤目中寒光一闪，“但愿，所言不虚。”


    她现在看这酒店的每一个人，都像是那赵彻的同党，巧舌如簧，专事坑蒙拐骗。


    前台女子飞快地在册子上记录着什么，一边记录一边随口问道：“二位是来云中县行商的客商？”


    “不错。”刘姝冷淡回应。


    “这就难怪了。”女子停下笔，抬头看向刘姝，竟主动给出了建议，“其实，第一次来我们云中县，入住我们酒店的客商，反应都和二位差不多。我个人建议，刘小姐若想在云中县做生意，最好还是尽快去县衙，找县尊大人办理一张‘身份牌’。”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刘姝的注意。


    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这又是为何？”


    难道没有那所谓的身份牌，还不能做生意了？


    “当然。”前台女子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们云中县有规定，所有云中县的特产，任何人不得私下进行交易。”


    “只能，将这些特产，卖给持有县衙发放身份牌的特许客商。”


    此言一出，刘姝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结！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明示了！


    那赵彻，不仅私设关卡盘剥过路客商，还制定了这种霸王条款，将整个云中县的财富命脉，牢牢掌控在自己和那些与他勾结的“特许客商”手中！


    好一个垄断之法！好一个与民争利！


    奏折上所言，句句属实，甚至……犹有过之！


    滔天的怒火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刘姝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浅笑。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指点。”


    她要将这些罪证，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然后，给那赵彻一一审判！


    “不必客气。”前台女子收起登记册，拿起柜台上的一个铜铃轻轻摇了摇。“二位请稍等，我已安排服务员，带二位前往房间。”


    很快，一名身穿同样宝蓝色旗袍的年轻侍女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过来。


    她的年纪看起来比前台女子更小一些，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但行走间的仪态却大方得体。


    “小兰，带这两位贵客去‘紫禁之巅’。”前台女子吩咐道。


    “是，主管。”


    名为小兰的侍女对着刘姝和凌剑躬身一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刘姝和凌剑跟着她，穿过大堂，走向一处被巨大屏风隔开的区域。


    一路上，刘姝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小兰的背影。


    那紧身旗袍勾勒出的窈窕曲线，那开叉处若隐若现的黑丝长腿，依旧让她感到刺眼和不适。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姑娘。”


    “贵客有何吩咐？”小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脸上带着询问的微笑。


    刘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妖服”上，斟酌着词句问道：“你们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可是……旗袍与黑丝？”


    小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回贵客的话，是的。我们这身装束，正是县尊大人亲自设计的，名为‘旗袍’与‘黑丝’。”


    “是有人……强迫你们穿的吗？”刘姝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之一。


    在她看来，如此伤风败俗的衣物，任何一个有廉耻之心的女子，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穿上。定是那赵彻，用了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


    然而，小兰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那少女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好看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强迫？贵客您说笑了，怎么会呢？”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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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强迫我们呀！这衣服这么好看，我们都抢着穿呢！而且，在酒店里当服务员，工钱可高了，还包吃包住，不知多少人羡慕我们呢！”


    “好看？”凌剑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冷哼一声，“如此袒胸露腿，将女子身形暴露无遗，与那青楼娼妓有何区别？成何体统！我大梁虽民风开放，女子亦可抛头露面，但似你这般……不知羞耻！”


    凌剑的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了。


    刘姝没有阻止她。她也想看看，这个被赵彻毒害的少女，在被如此训斥后，会是何反应。


    是羞愧？是愤怒？还是辩解？


    都不是。


    小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她看着义愤填膺的凌剑，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的刘姝，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被羞辱的愤怒，反而……透着一丝真切的困惑。


    仿佛在奇怪，眼前这两个穿着打扮都极为华贵的女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反问了一句。


    “这位贵人，请问，大梁律法，有哪一条规定，不许女子穿什么样的衣服吗？”


    “这……”刘姝和凌剑同时一窒。


    大梁律法，浩如烟海，但还真没有哪一条，会去管民间的穿着打扮。自古以来，穿着打扮，是约定俗成，而非国法。


    “那倒是没有，可是……”刘姝刚想说“有违礼法，败坏世风”，她的话就被少女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小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法不禁止，即可为。”


    轰！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刘姝的脑海中！


    法……不禁止……即可为？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难道不应该遵循圣人教诲，恪守三纲五常，以“礼”为准绳吗？


    难道只要律法没有明文禁止的事情，就可以肆意妄为？


    那还要道德何用？还要廉耻何用？


    这一刻，刘姝感觉自己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整个世界观，都被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冲击得摇摇欲坠！


    她张着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从律法的角度，这句话……竟然是无懈可击的！


    看着刘姝和凌剑那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的模样，小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惊世骇俗了。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道：“贵客，房间到了，请。”


    她走到一扇巨大的红木门前，从腰间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轻响，厚重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这里就是本酒店最顶级的至尊套房——紫禁之巅。祝二位贵客，入住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