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乔楠本想出院，可段憬和谭琪却说什么都不同意，再加上主治医生也不建议她现在就出院。于是，便只能在医院待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段憬和谭琪便陪着乔楠一起回了岳驰的老家。


    乔楠回岳驰老家的次数并不多，也只是逢年过节会回来，所以她对那里算不上熟悉。


    岳芳让乔楠到了村口给自己打电话，可等乔楠到了后再联系她，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乔楠估计她在忙，便按照记忆里的印象找了过去。


    没多久，乔楠就找到了岳芳家，不是因为她的记忆好，而是因为村子里在办丧事的人家总是特别好找一些。


    这样的日子，似乎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萧瑟之感。灰蒙蒙的天空如此，通向岳芳家的泥泞小路也是如此。


    ……


    见到乔楠，岳芳显得很是惊讶，而后才想起自己忙着招呼前来参加吊唁的亲友，将手机不知道放到了哪里，没能接到她的电话及时去接她。


    “姑姑。”看到岳芳后，微微开口。女孩惨白的脸色没有一丝生机。


    “楠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的手机不知道被我放哪里去了，没接到你电话去接你们！你们来的时候没走错吧！”


    岳芳牵过乔楠的手，随即问乔楠身后的谭琪和段憬。


    “没，没有！”段憬摇摇手，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姑姑好！”


    岳芳微微勾起唇角，对着两个人点了点头，她的笑容和乔楠嘴角的太过相似，都是勉强而易碎的。


    岳芳掌间女孩冰冷的手让她不由得一怔，垂眸问，“手怎么这么凉？”


    “我一到冬天就会这样，没事。”乔楠轻声回答道。


    岳芳将她的手握紧，重新将视线落到段憬和谭琪的身上：“你们是楠楠的朋友吧？赶紧坐下休息一会儿。谢谢你们陪着楠楠一起过来。”


    段憬和谭琪对着岳芳颔首。


    等她们坐下没一会儿后，岳芳给她们倒来了热茶。


    “喝点水吧！今天天冷。”


    乔楠从岳芳手里的接过水的时候，视线被岳芳红肿的眼眶牵引，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牵过岳芳的手不自觉用力。


    两人相视一眼后，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岳芳对着她微微颔首，眼眶不自觉的微热，可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似乎是在说，她没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岳芳。


    “岳芳，厨师让你把买回来的东西对下数。”


    “岳芳，做法事的和尚们问他们什么时候开始？”


    ……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喊岳芳。


    “姑姑，你一个人应该忙不过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乔楠已经起身，此时段憬和谭琪也跟在她身后说：“姑姑，我们也去。”


    岳芳将乔楠重新按回座位：“你们的好意姑姑心领了，你们几个小姑娘还是坐在这里好好休息，就当是帮姑姑了！等会儿要是开饭了，你们想坐在哪桌就坐在哪桌，吃饱就行。甭管桌上的人认不认识。”


    乔楠没在坚持，点了点头：“好，姑姑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随时喊我们！“


    岳芳对着她点了点，便从乔楠她们几人面前离开了。


    ……


    乔楠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岳芳，看着这个个头不高的女人穿梭在人群中。


    岳芳就岳驰这么一个弟弟，岳驰和岳芳的父母过世的早，岳芳比岳驰年长个六岁，为了把岳驰抚养长大，可想而知岳芳度过了怎样的青春。


    如今她还要亲手把自己照顾长大的男孩送走，对她而言又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长姐如母，失去岳驰对于岳芳而言，如同失去了一个儿子。


    岳驰的离世，难过的人很多。辛文芝、她、岳驰的亲戚朋友，但乔楠知道，绝对不会有人的悲伤可以比得上岳芳的。


    可现在的岳芳来不及悲伤，因为她还需要好好地把自己的弟弟送走，需要斡旋在葬礼上的一切事宜之间。


    乔楠看着那个瘦弱的背景，感觉自己的心似乎是空了一个洞，心一阵又一阵地绞痛。


    即便是这样，可是她依旧哭不出来。


    此刻原本一直陪在乔楠身边的段憬忽然起身，她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并没有见过太多乡村的景致。此刻早已经没什么生机的乡村，在她的眼中却有了别样的风姿。


    她见没什么事，又闲的无聊便沿着田埂向前走，观赏起乡村景色来了。


    谭琪没从位置上离开，她握着乔楠的手，依旧握了好一会儿了，可那女孩的手还是冰凉。


    段憬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又去倒了些热茶。


    她将热茶放到乔楠手里：“多喝些茶吧！你的手真的太冰了！”


    “谢谢。”乔楠伸手接过。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岳驰尸身旁的辛文芝抬眼，刚巧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乔楠。


    原本像一具活体般，眼神空洞的辛文芝瞬间被无数的怒火点燃。她起身向着乔楠走过来。


    她的动作很轻，并未发出什么声响。在嘈杂的环境中更加是让人注意不到。


    以至于她站到乔楠身边时，乔楠还浑然不觉。


    是谭琪最先察觉这个满脸阴郁的女人的。有了在医院的前车之鉴，她看到辛文芝的瞬间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把乔楠护在身后。


    “伯母。”她叫了一声辛文芝，不是出于礼貌，而是想提醒乔楠。


    此刻乔楠眼神放空，显示是还没有注意到辛文芝。等女孩抬头看到辛文芝的刹那，面上随即露出紧张的神情来。


    辛文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谭琪重重地推开。


    谭琪摔倒在，手撑在地上擦破了皮，随即而来是视线前眼花缭乱。


    乔楠赶紧去搀扶她：“没事吧？”


    谭琪看了看有些磨破皮的掌心，摇了摇头。


    乔楠吃力地将谭琪搀扶起，两个人才刚刚站定，眼见着辛文芝的巴掌就又要落到乔楠的脸上。


    明明这个时候，乔楠可以躲开，可她就这样，违背本能，呆呆地看着即将要落到自己脸上的巴掌，一动不动。谭琪想拉开她，可却因为刚才摔了一跤，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气。


    谭琪瞬间就意思到那是乔楠惩罚自己的方式。


    明明所有的事实都证明，岳驰的死和乔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谭琪能感觉到，乔楠觉得岳驰的死与自己有关，她默认了辛文芝说的，是她害死了岳驰。


    ……


    昨天晚上段憬躺在陪护沙发上已经睡着了，乔楠和她还醒着，女孩问她：“谭琪，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睡着，我好好劝岳叔叔，会不会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谭琪安慰她道：“岳叔叔是个成年人了，他已经想的很清楚，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你劝他，他就会打消这种念头的。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后来乔楠什么也没说，谭琪以为自己的劝导起了作用，可现在看来，并没有。


    谭琪实在不忍心乔楠继续受伤害，作为朋友她情愿是自己受伤，也不想乔楠再受到任何伤害，于是她什么也顾不上，挡到了乔楠的身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火热触感。


    她不敢再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力道。


    她微微睁眼，却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并能看到那个人的正面，可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惊诧地叫出声音来：


    “路子遥？”


    路子遥顾不得回答谭琪的问题，他紧紧握着辛文芝的手腕，声音沉稳却带着压迫：


    “伯母，还请你冷静一点。”


    没等辛文芝回答，他微微转头对谭琪说：“你先把乔楠带走！”


    谭琪点头，拉着乔楠向着和辛文芝有段距离的角落去了。


    眼见着乔楠要离开，辛文芝虽然被路子遥拉住也不忘破口大骂：


    “你这个杀人凶手怎么好意思出现！该死的人是你！该躺在这副棺材里的人是你！是你害死你爸！害死了岳驰！来人啊！快把杀人凶手抓起来！”


    辛文芝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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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越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围聚到了他们几个身上。


    谭琪有些心疼地看向乔楠，她感受到乔楠被自己握着的手轻轻颤抖了两下。那张苍白的面庞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你妈妈受了刺激，她说的那些话你可千万不要放到心上！”


    “没关系的。”乔楠淡淡开口，“其实她说的也没错。”


    她的声音很轻，谭琪并没有听清后面的话，乔楠清楚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就在这时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打破了满屋的喧嚣，瞬间屋内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乔楠和谭琪不可思议地回头，等她们看清才发现被打的人竟然是辛文芝。


    岳芳的手还垂着，巴掌红红的。先前招呼她们的时候，岳芳虽然眼眶红红的，可是嘴角还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


    可这一会儿，眼泪在她的眼眶盘旋，悲伤吞没了她的表情。


    “害死岳驰的人是你！”她指着辛文芝不留情地说。


    她的话让所有的人都陷入了震惊。


    辛文芝显然是不相信的岳芳说的：


    “你胡说！”


    岳芳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意开口道：“你以为岳驰一次一次铤而走险的原因是什么？”不算长的沉默再次汇聚了所有人的视线，“是你！岳驰是不聪明，但不至于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都是因为你！”


    岳芳指着辛文芝，眼睛红得可怕。


    “你嫌弃他挣钱少！不能让你过上体面的人上人的生活！你让他觉得愧疚，对不起你。所以他才会想着投机取巧，结果却被人骗，闹到最后要自杀！”


    岳芳毫不留情地说出了所有的事实。


    辛文芝几近疯狂地用手挡住耳朵，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乔楠看着辛文芝的样子，心里一紧，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走过去扶住她。


    “你别过去。”谭琪拉住正要向前的女孩，“路子遥在，路子遥会照顾好她的。”


    乔楠犹豫片刻，意识到自己靠近只会刺激辛文芝，于是慢慢收回脚，退到了一旁。


    等辛文芝的视线重新落在乔楠身上，女人露出几近疯狂的表情，她指着乔楠对岳芳说：“不是我！是她！是她害死岳驰的，就连怀仁也是她害死的！她就是个灾星，谁都靠近她都得死！”


    说着辛文芝又要疯了似的，要像乔楠扑过去，路子遥眼疾手快地控制住了辛文芝。


    众人惶恐之际，岳芳的巴掌再次落到辛文芝的脸上。


    强烈的痛觉像是对辛文芝按下了暂停键。


    “岳驰不止地一次和我说，楠楠是个好孩子。如果没有楠楠，他早就想死了。楠楠帮他还债一句怨言都没有，卖了她爸留给她的房子，现在就连楠楠的男朋友都想要帮他一起还债。岳驰说……”想到弟弟的话，岳芳泣不成声。


    她的记忆被拉回了昨天——


    “姐！我不想再拖累他们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败去毁了那两个年轻孩子的生活！”


    岳驰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岳芳的。


    “阿驰啊！活下来就是希望！”岳芳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她害怕自己激动的情绪会让岳驰更快地做出极端的选择。


    “姐，我真的很累了。很想休息。如果张立新带追债的人来找你，你一定要报警。我的债是他做局陷害我的，我借的高利贷全进了他那一伙人的口袋，只有我背上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


    “张立新还是人吗？他从小吃着我们家的饭长大，我也把他当成弟弟对待，他也算是半个岳家人，怎么能做这种把你逼上绝路的事情呢！”


    “算了！姐。这样也好，我也是真的想休息了。只是……”岳驰欲言又止，许久之后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哽咽，“对不起啊！姐！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成了一个只会拖累你的弟弟。”


    “阿驰啊！姐求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没有什么难关过不去的！”岳芳的手不停地颤抖，可她还是强装冷静地开口。


    岳驰深吸一口气后说：“姐，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