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虎头村(十二)

作品:《与废太子的流放生存纪事

    “娘娘,今晨那陈兴财仍未寻到路,已被丢去星涯坡下。暗卫复命说,若他活着,那废人定当被他所杀;若他死了,那废物也绝活不成。”沐芳示意其他人下去,自己拿过墨锭细细研磨。


    皇后正在看奏章,她未抬头,只道:“嗯……那几个人倒是会诡辩。不过此法尚可,陈兴财定当恨透了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她当初在天牢亲眼看见他被挑断手筋,如今除了逃命,便只剩死在陈兴财刀下这一个结果。


    “那星涯坡下是个什么地方?”皇后停顿几息,又漫不经心询问。


    “据说密林葱茏,无人能窥其貌。而林木深处多毒虫野兽,想必其下也是如此。不过……曾经那里是虎头村。”


    皇后握着朱砂笔的手顿住:“虎头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是八年前水灾……”沐芳轻声提醒。


    “呵。”皇后一声嗤笑。原是如此,八年前那个废物想要接手调查虎头村一事,差点害得朝华宫腹背受敌。真没想到,如今竟阴差阳错掉了下去,和他心心念念的村民死在一块儿,也算死得其所了。


    ……


    刘择良走后,江知雪又进去欲安慰张铁立和范氏。


    夫妻二人已不再哭泣,虽眉宇间悲痛愁绪浓得似墨,却笑着让他们快些走,担心再晚些恐又生变故。


    “可是,我们也放心不下你们。”江知雪脸上担忧更甚,觉得他们是在强撑。


    张铁立摇头:“不用担心,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何况眼下,这几年执念之事已了,细细想来,倒也是释然了。”


    江知雪仍是犹豫:“院中现下一片混乱,需要有人收拾,你们今日又是受伤惊吓又是悲思过度,理应好好休息。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帮衬一二,也好报答二位允我们留宿之恩。”


    “早便说过无需报答,就算报答,几位留下的那一锭银子已远超留宿之恩。我们尚值壮年,院中的杂乱几位贵人怕是还没我们收拾得快,休息就更不必了,多做点事才能少想点呢。”张铁立又是一顿劝,他站起来搀扶范氏起身,又道:“恕我直言,几位身份贵重,在此逗留才是对我们最大的威胁。”


    他话说得敞亮,江知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最后一句话更是彻底断了她就在这里照拂的心思。她只好歇了心思。


    张铁立夫妇未再隐瞒,同他们细细说了出去的路。江知雪也向他们说了些嘱咐感念的话,才出了门。


    院中陈兴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江知雪想也没想,一双眼睛向站在桌边的沈思安扫去,对方也在看着她。他的身上干净,并无搬运尸体的脏污痕迹。


    江知雪心底疑惑,朝他走去,幅度轻微指着地上血污小声问:“那个人是你弄走的吗?”


    沈思安点头。


    “如何处理的?你衣服为何还干干净净?”


    沈思安捉住她指向血污的手,一一回答:“扔至林中深处。灰土拍掉了。”


    “这……会不会不太好?”她以为至少会挖个土坑将他埋了,有些害怕随意处置会招致亡灵。


    “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沈思安手指微顿,又在她手中划过:“自有野兽安顿他尸骨。”


    这番话本是安慰,但江知雪脑中想象着豺狼虎豹啃食那人尸体的画面,只觉不寒而栗,僵硬“哦”了一声,并点了点头。


    “对了,我们不必在此多留几日了。张叔范婶担心后面还有刺客,让我们快些离开,我亦怕万一有刺客又像今日这般伤及无辜,思来想去还是先走的好。”江知雪说完,抬头看着沈思安,想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沈思安听得清楚,最后那句话分明张铁立夫妇所说,言语甚是直白,她将其揽作自己的想法,恐怕是不愿他和云双多想,对二人心存怨怼。


    但他并未多问,只点了点头。是要快走,估计明澜那家伙快要等不下去了。


    不过刺客应是再不会来。皇后一心看天,从未真正见过脚下众生,又日理万机。只要他死了便好,至于怎么死的、在何处死的,她并不在意。


    几人挎上包袱,向张铁立和范氏辞行。连日迷茫不知方向的乌云一扫而散,这一次,他们有了明确的出去的道路。


    日头高照,鸟鸣声声。江知雪行在路上,回想这一路波折,竟是比话本中还要惊奇。清醒的思绪更突然让心底起了胆寒之意,不是刀光剑影,不是死生鬼神,而是朝堂,她从不关心、只昔日谢怀清憧憬、并从他口中听说,那为国为民的朝堂。


    谢怀清将它说得天花乱坠,她只道天家无情,但抛却私下恩怨,人人都是好官,就连那枉为人父的安国公也不例外。可过去的阿娘、现在的虎头村、身侧的沈思安,将她深以为然的想法推翻。刘择良评判朝廷的话犹在耳畔,她竟不知谁的话更可信一些。


    暗道处在一矮坡底下,上面枝蔓覆盖,有被翻动的迹象,应是刘择良来去时所致。


    洞中漆黑一片,沈思安摸出火折子吹燃。三人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向深处走去。


    通路呈平缓向下趋势,洞顶及两面嵌了石子,以防塌陷,其间生出过去的衰草和长短不一的新芽。


    江知雪本以为此通路是张铁立夫妇二人所挖,八年时间,应足够开出一条密道。可路欢前辈送物什亦是从八年前开始,或许这条通路很早便存在于此了。


    他们走过下缓路段,来到平路,未行多远,道路陡然变为上坡。一道道不明显的阶梯被凿刻,江知雪望着脚下台阶,莫名想到前几日从星涯坡下来,最后路段青苔遍布、陈旧破败的样子。有没有可能,那些石阶曾经直通崖顶?


    几人一路默契,皆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在江知雪和云双都快力竭、喘着粗气时,脚下开始有阴冷的风吹过。


    “我们是不是快要到出口了?”江知雪疲惫询问。她在书中见过:洞中有风,则为通路,而离洞口愈近,风便愈强。


    沈思安点头,眼睛却看向前方高处。


    “殿下?”刘择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洞内的回声,吓得江知雪一个激灵。


    她抬头看去,刘择良正靠在壁上,不知在做什么。


    “你们不是说要等几天再走?”他扶墙撑起身子,面对着他们问道。


    江知雪将之前向沈思安解释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三人走至他面前,江知雪学他靠在壁上,疑惑道:“刘公子不是先行一步,在此处做什么?”


    刘择良面上现出羞赧:“实在太累,分明来时还不觉得,现在只觉脚下千金重,便在此处休息一会儿,同江姑娘一样。”


    这下轮到江知雪脸上浮现红晕,心里不住吐槽:他说归说,最后一句为何偏要带上她,同她一样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一双眼睛却偷偷瞟向沈思安,生怕他笑话她。


    沈思安静静站在那里,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好吧,他向来如此,倒也不必担心。江知雪暗自呼出一口气。


    又是一阵寒暄,空气逐渐变得尴尬,而后两人双双住了嘴。


    一直沉默的云双这时才突然开口:“刘公子不是赶着回去处理公务?”


    此话一出口,三双眼睛共同盯着他。瞧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应是已歇息很久了,若公务繁忙,那在此逗留闲话是为了什么?


    “啊……这……我……”刘择良心有惴惴,实在是没料到他们会紧随其后,竟忘了这一茬。


    一番纠结,他最终还是老实道:“我有一句话,不知……”


    “刘公子快请讲吧。”云双补道。话本中常有这句话出现,而接着的一句无论当不当讲,都会被讲出来,她已厌烦了那套。


    “实不相瞒,我在此歇息,一则是实在疲惫,二则是在纠结往回走还是往上走。”说到这里,刘择良又停了下来。


    “何解?”江知雪催促道。


    他一一扫过三人眼睛,都颇有种不追问到底不罢休的架势,再加上自己良心受到的谴责,最终破罐子破摔道:“张兆阳父母一心求死,你们此番被他们劝出来,估计也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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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忍拖累你们。”


    “什么?”江知雪和云双罕见地同时说话,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和害怕,当下未再多言,调头往回赶去。


    沈思安眸中亦有震颤,他不自觉握紧拳头,深深看了刘择良一眼,也原路返回。


    刘择良头皮发麻,谴责感愈发强烈,他抬手追着他们跑:“诶,我和你们一起去!”


    ……


    回去的路上又花费不少时间,日头开始西偏。


    “张叔、范婶!”未至篱笆院中,江知雪与云双就开始大声唤道。


    院里血迹还在地面,桌上仍摆放着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那枚银锭是离开前江知雪收在桌上的样子。屋里一片安静,只余风吹树叶声。


    江知雪脑中隐隐升起不好的猜想,胸腔里的一颗心越跳越快,几欲蹦出来。


    再看云双,她的脸色也已难看至极。


    二人在院中缓下步子,行至屋门前,不敢再往前一步。


    她们害怕看见方才还鲜活的人,现在躺在某处再无生息的模样。


    沈思安从后面过来,拨开门帘,径直走进去。追上来的刘择良也穿过她们,向里走去。


    一路上,刘择良都在解释他的苦衷,他说:“我劝过他们,可二老形容悲怆,只说心意已决,我也是没有办法。那时我观他们面色,心中想:与其让他们后半生沉湎于丧子失村之痛,倒不如成全了他们的想法。”


    又说:“出来时听闻殿下一行还会在此再住几日,我想多少能看顾着些,便又稍稍放了心。”


    “在下并非见死不救,罔顾性命,否则我早便走了,也不会再在通路那里万般纠结……”眼见似乎越解释越牵强,将自己越描越黑,刘择良闭了口,转而只无力道:“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若说初听时,几人皆是气愤难平,随着行了一路,脑中想法几经转变,江知雪他们也理解了他的做法,放任任何一人遇到此事,都难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但……


    “你若想让我们看顾,就应在离开之前将真相告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注意?如果他们……我们该怎么负责,愧疚几时?”江知雪仍是有些气愤。


    ……


    刘择良进屋不过几瞬,又连忙退了出来,神情恐慌,脸色惨白,手指向屋内道:“他们、他们已经……”


    疯狂跳动的心刹时停了下来,一直慌张不已的江知雪听到结果的这一刻反而平静,她未再过多犹豫,掀开帘子抬脚迈了进去。


    沈思安正站桌边,手里拿了一张信纸在看,通身都流露出无边落寞和苦痛,这是江知雪头一回感受到他如此浓烈外放的情感,连走到他身边,他都浑然未觉。


    朴素陈旧的床榻上,张铁立与范氏安静躺着,二人脸上并无痛苦,仿佛只是睡着。窗外阳光趁着缝隙钻进屋内,打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轮廓照得柔和而温暖,似下一刻便要羽化而登仙。


    两行清泪自江知雪脸颊滑落,那种绵延的悲沉与怅然不像剧烈的痛苦,能让人大哭一场宣泄自身情绪,反而似钝刀割肉,一下一下如受凌迟之苦。


    她融入进沈思安周身的苦痛悲寂之中。


    隔了很久,沈思安才将手上信纸递给她,示意她去看。


    纸张粗糙泛黄,似乎已历经多年时间,然纸面平整,除为放入信封的折痕,未见其他褶皱,一看便是被人细心保存。


    纸上墨迹犹新,一笔一划皆颇为端正,细看却能见个别字迹轻微抖动的幅度。


    信中是张铁立夫妇未尽之言,他们是虎头村最后还活着的人,怕离世后再无人知晓,此荒芜之地曾是一个村子,叫虎头村。


    他们说:“此处是永宁十十六年因水灾而受害之地,村中一百六十七人皆不幸遇难,同年次月,吾儿为此事进京请命,客死他乡。逾期八年,我们才偶然得知。今欲亡于乡土,特写此信,并不期望后来者因好奇而调查,只盼有人能记住这崖下密林,葱茏之处,曾有一百七十人生活在此,一个叫虎头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