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凉，特别是在一场大雨之后，刺骨的寒风吹来，丝毫不亚于冬日迎面的冷气。


    祁宁安之前便打听过，那戏角名唤柳三十，是花月楼当下最出名的戏角儿。


    柳三十自小便被老板收留，靠着一副好嗓子在城中声名鹊起，每天都有大把的富贵人物从外地慕名而来。


    柳三十前几年时，本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戏角，却在忽然间名声大噪，每日来花月楼的人几乎翻了一倍，他的戏更是座无虚席。


    华尝便是在那时遇见的柳三十。


    二人一见钟情后，却因着戏子身份，不得不瞒着华父华母偷偷见面。


    不过半晌，柳三十再从屋子里出来时，已然换下戏服，面上浓厚的妆容也被拭去，高挑瘦削的身材颇有弱柳扶风之态，唇色几乎与面色一般苍白，俨然一副病弱之姿。


    见到他出来，华尝立即上前为他披上一件外衣，随后心疼地伸出手，替他捋了捋肩头乌黑的发丝。


    柳三十朝她笑了笑，接着牵起她手往外走去，显然这是他今日最后一场戏。


    这处的雨已然停下，因而二人离开时并未撑伞，相互依偎着往华府的方向走。


    祁宁安远远跟着他们，直到快到华府时才停下来。


    二人在与华府隔着一条街的地方停下，华尝依依不舍的拉着柳三十说话，直到天边日头渐沉时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与她连日来所见的情景别无二致，想必今日也不会再有更多线索。她失了耐心，回身看向景乐渝。


    景乐渝方从那处收回视线，便对上祁宁安的眼睛。


    “看来我们又得从头开始了。”


    男人却没说话，只目光若有所思定在她脸上。


    祁宁安被看得莫名其妙，见他一动不动，疑心他身上的鬼将他脑子吃掉了。


    想起他方才抓住自己脚腕的举动，再对上他此刻晦暗不明的目光，脑中那荒诞的念头竟又浮现出来。


    “再看我就将你眼睛抠掉……”她阴狠回视他。


    景乐渝视若无睹别开眼神，似乎是听进了她的话稍稍让步，却并没有与她多言解释，并不在意她在想什么。


    祁宁安将脑中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扔掉，很是深沉看了他一眼，随即一拂衣袖往回走去。


    景乐渝静静跟在她身后，进门后轻轻掩住木门，随着房门被关上的声响，正屋门后忽然冒出唐崔的半个身子。


    祁宁安见状抬眼，只淡淡瞧了唐崔一眼，便十分气定神闲的往自己屋子走去。


    唐崔连忙开口叫住她，“仙女姐姐。”


    景乐渝已大步回了自己屋子，唯有被喊到祁宁安回头，看向他疑惑挑眉。


    少年见她这般，当即迈步从门后出来，拉着她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刚下完雨不久的地面上还微微有些潮湿，石桌石凳上的水却早就被人收拾干净，桌上还摆着景乐渝之前喝过的茶。


    唐崔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唇齿微张却好似顾虑着什么，一时没有出声。


    祁宁安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拉她坐下明显是有事要说，却又迟迟不开口。


    “有事就说。”


    唐崔见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坐直的背脊当即弯了一截，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他恳求道，“我想跟你学剑。”


    今日那番情景，唐崔本以为二人必定难逃一劫，未想到祁宁安武功高强，刀光剑影中连眼都未眨一下，以一敌众也丝毫不落下风。


    那干脆利落的样式，一看便是用剑的高手。


    唐崔自己虽有三脚猫功夫，却因无人教导，只能自己胡乱摸索，刚学剑那几日甚至经常伤到自己。


    因为身无长物，却又经常被别人欺负，他便下定决心要练剑，不论之后卖艺或是当个小卒，至少能饱腹。


    可无论他怎样努力，这么些年来都没有丝毫长进。


    甚至在今日的情形之下，面对那些人，没有分毫还手之力。


    而祁宁安与景乐渝的归来，让他更加坚定了学剑的心思。


    也许等下一次，锦都来人要带走他们时，他便能保护二人，让别人再也没有机会抢走。


    所以唐崔只为二人的身份伤神了片刻，便毅然决然崇拜起她来，决定求她教自己用剑。


    祁宁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学剑？”


    唐崔当即挺直腰杆，郑重的望着她，“是的。”说罢他又垂下眼，柔弱道，“求你了仙女姐姐。”


    祁宁安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身量都要高的半大小子，听得快要起鸡皮疙瘩，忙打断他，“为什么找我教？”


    唐崔抿唇，当然没有告诉她他心中所想，“因为你很厉害，我也不认识别人这么厉害。”


    “不教。”


    祁宁安一向懒得管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更别说要求她教人武艺，无利无益的事，她自然不可能答应。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唐崔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闻言顿时失魂落魄，低沉应了一声，便垂下头看向别处。


    祁宁安无意与他周旋，见他这般也并没有改口心软，正要起身回房，方一起身，却被脚下一声弱弱的猫叫吸引了注意。


    幼猫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盯着她，满眼好奇的喵了一声，半点不怕生，见她看来，也仍旧蹲在那处没有动作，毛茸茸的小爪无意识的抠着草皮。


    是一只黑猫，拥有和猫妖华尝妖瞳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瞳。


    像华尝，但她显然不会自投罗网。


    祁宁安难以判断她是不是华尝，见状蹙起眉，干脆伸出手去抓它。


    小猫也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拔腿就跑，锋利的指甲勾着唐崔的衣物，一溜烟钻到唐崔怀里。


    猫身借他的衣裳遮掩，只露出一双天真的眼睛喵喵叫，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唐崔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猫，见祁宁安刹那收回了手，疑惑着问，“怎么了?”


    祁宁安很快恢复方才的神色，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眼神却没从那猫身上移开，“这猫是哪来的？”


    唐崔没有多想，揉了一把猫头回答道，“我前几日在码头捡的，见她可怜便带在身边养着了，只是今日才将她带回这边，姐姐放心，她的吃食全是我自己存钱在养。”


    “是吗？”祁宁安眸色沉沉，面上似笑非笑。


    唐崔以为她是在意小猫的吃住问题，连忙补充：“她与我住在一起便好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带着她搬回码头那边住……”


    这猫与之前收养的华尝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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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一样，虽看起来是只呆傻的奶猫，但是否与华尝有联系还不尽可知，在未查清之前，祁宁安自然不会放任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当即眉眼染笑，“为何要搬出去住？”祁宁安说着缓步走上前来，似是对着猫，又似是对着他，笑着开口，“正巧我很喜欢小猫呢。”


    唐崔似乎有些没想到，随即眼前一亮，“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自然是真的，不知小崔可否将小猫儿交由我仔细瞧瞧？”


    唐崔不疑有他，捧起怀中不听喵喵叫的小猫，小心地递到祁宁安面前。


    小猫年岁很小，此时趴在少年手中，却连他一只手掌大小都没有。


    祁宁安似笑非笑接过猫，用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拎起她，猫却乖巧的缩起前爪，完全一副呆萌的好猫样。


    她却神色淡淡，一手渐渐覆上猫脖，现下只需她手下一掐，这猫便会一命呜呼。


    不管她究竟是不是华尝所化，但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说不定只要杀了这个世界的华尝，他们便能立即出去，根本不需要再花费心思找那所谓的心魔。


    祁宁安这般想着，手下力气不由加重了些，只要再用一点力，它便会死。


    周遭一片寂静，再无一点声响，唐崔根本没意识到祁宁安已经起了杀心。


    千钧一发之际，祁宁安手指猛然感到一股湿意，她霎时回神，便见这猫悠哉悠哉收回舌头，又开始舔自己的毛。


    祁宁安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在她身上擦了擦手指。


    “你有没有给她取名字？”


    唐崔见她们相处的不错，很是高兴，听见她问便摇头：“小黑怎么样？”


    ……


    四周一静。


    怀里小猫适时叫了一声表示抗议。


    唐崔正色一瞬，“小唤如何？”


    祁宁安却没有多看他一眼，“既然是你捡的，自然听你的。”


    少年笑起来，“那便叫做小唤！”


    祁宁安点点头，将猫往怀里一放，便打算带她回房，“今日她先跟我一起吧，正好与我熟悉一二。”


    唐崔本想直接答应，却又有些不舍，毕竟这几日都与小猫待一块，实在不想割爱香香的猫饼，便难免有些犹豫。


    祁宁安看出了他的犹豫，却没有给他考虑的机会，勾唇诱道，“我教你练剑如何？”


    这话一出，唐崔顿时喜出望外，半晌权衡了一下，终究捂胸转身，与小唤告别，仿佛把这一夜当做一年般难分难舍。


    祁宁安暂时还没有再对猫下手的想法，见他这样简直不能理解，直接‘棒打鸳鸯’，在唐崔还未转回来时，径直回了自己屋子。


    *


    经前几日那桩事后，唐崔与祁宁安彻底得罪了那处的大哥，他自然也不能再回去码头做事了。


    得到祁宁安的应允，唐崔便十分乖巧的待在屋内没有出去，又开始了每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满心满眼都是练剑的事。


    祁宁安则一脸严肃的研究起小唤来，只可惜与景乐渝看了一整日，也未看出什么来。


    不论祁宁安问些什么，她都只知道喵喵喵，凶她还知道嘤嘤叫卖萌，而往往这个时候，唐崔就会不动声色出现在祁宁安身后，求她不要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