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法曹这会儿不由得以袖掩面，喃喃自语：


    “天老爷呦，知道的说这是府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秦楼楚馆呢。”


    吕义轻咳一声：


    “大人，池小娘子来了。”


    周法曹连忙放下袖子，看向池文凤的眼神有些尴尬：


    “池小娘子，惭愧，惭愧啊！某虽有心却着实无力，没想到这些女娘竟如此的顽劣成性，口中满是污言秽语，全然不可做证词啊！”


    周法曹素来洁身自好，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会儿袖中的手都不住颤抖。


    “我知道了。”


    池文凤皱了皱眉，就要朝前走去，张岚馨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去做什么？那些人，那些人说话的气儿都带着脏，可别沾了你。”


    “求证问话。”


    池文凤迈过门槛儿：


    “你与江二娘子便在这里等我。”


    “那怎么行？！我爹说了，不能影响你的名声，不然等你回去你爹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张岚馨一咬牙，跟上了池文凤：


    “我，我跟你去！你等等我呀！”


    江灵婉掐了掐掌心，也抬粗跟上：


    “池小娘子慢行，我们一同。”


    池文凤没能拦住，等三人走到前堂的时候，三个模样尚还青涩的小姑娘一下子让一群涂脂抹粉，搔首弄姿的女娘息了声。


    安静过后，十几人飞快的理了理衣裳，这才有人冷笑开口：


    “连这么年幼的女郎都能请过来，你们真是为了破案疯魔了！”


    “住口！”


    衙役怒喝一声，随后这才冲着池文凤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见过三位女郎。”


    那女娘收起冷笑，看着池文凤等目光复杂：


    “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


    池文凤迎上前去：


    “一不一伙重要吗？我知道姐姐们态度这般激烈，不过是有些话不方便给他们那些男郎说罢了。


    方才我在后面听见姐姐们那般自贬自个，心中着实不忍，这才贸然闯入，还望姐姐们莫怪。”


    十几人闻言瞬间面面相觑，她们都是坊间最下等的妓子，就算是街头卖菜的阿婆看着她们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都带着嫌弃。


    可是，这位小娘子竟如此礼遇她们。


    一时间，众人纷纷冲着池文凤施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不怪，不怪，小娘子你也是好心！”


    张岚馨这会儿却连忙冲上来拉了一把池文凤，气呼呼道：


    “你怎能与她们姐妹相称？你就不怕她们哪个藏了什么龌龊心思，玷污了你的声誉？！”


    张岚馨这话一出，一众女娘顿时陷入了沉默，池文凤从张岚馨手里抽出衣袖：


    “不怕。郎君寻欢作乐就是风流，我与诸位姐姐说两句就污了声誉，这声誉是纸糊的不成？”


    “你，你疯了！”


    张岚馨还要说什么，可是池文凤却不再理会她，而是朝着几位衙役拱了拱手：


    “几位且自便，今日这话我来问。”


    几个衙役顿时如蒙大赦，连连道谢，立刻就退了出去。


    池文凤在上首坐下，看向江灵婉：


    “江二娘子，昨日的证词你已看过许多，今日便由你来记可好？”


    江灵婉愣了一下，随后立刻道：


    “好！”


    张岚馨本来不想说话，但还是没忍住道：


    “那我呢？”


    “天气燥热，着实让人口干舌燥，听丫鬟说七娘子的紫苏饮煮的极好，不知我等今日可有口福？”


    张岚馨只是哼了一声，丢下一句：


    “等着吧！”


    随即，那倩影退出房间，池文凤招呼众人坐下：


    “诸位姐姐，且坐下说话吧。”


    一众人陆陆续续坐下，一个模样明艳的女娘，爽利开口：


    “我是桃红，妹子，你有什么话要问只管问，就冲你这一声姐姐，我认你这个妹子！只出了这个门，咱们就开始陌路之人。”


    “桃红姐姐不必如此，我如今既在衙中问话，那他日你们有一二事儿需要帮忙，多个人不也多条路？”


    池文凤含笑说着，桃红眼中的最后一丝防范彻底消失，她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道：


    “妹子你这话说的我脸烧的光，是我想差了。就是妹子，我们这些人吧，可能知道的东西都不是你想知道的。”


    “那就当今日我与诸位姐姐闲话小叙罢。”


    一众女娘渐渐放松了下来，池文凤和她们说着身上的衣服，面上的香粉，甲上的蔻丹，众女娘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说着说着，池文凤忽而一笑道：


    “这位姐姐身上的香粉好生雅致，倒像是幽兰清香，淡而留蕴，很是不凡。”


    一女娘吃吃笑着道：


    “对，我们玉露的手最巧了，姐妹们平日里都愿意花银子让她调香粉呢！那些男人哪个不爱的要死要活？”


    “作死啊你！在文凤妹妹跟前说这种话？不过，要说调香，除了玉露就是玉兰能压她一头了，玉兰那茉莉香粉别提多好闻了，我一个女娘都愿意洗澡后抱着衣服闻呢！”


    池文凤听到‘茉莉’这个词后，眉梢微动，虽然柳清菡说那茉莉香粉令人作呕。


    可她作为一个发现丈夫不忠的妻子，难保不会有情绪代入。


    “不知玉兰姐姐可在？”


    池文凤适时开口，这时角落里才有一人轻声道：


    “文凤妹妹，我就是玉兰。”


    池文凤抬眼看去，便不由微微一愣，那女娘貌若芙蓉，神如秋水，鼻腻鹅脂，丹口含珠，却自有一股清雅气质，可称一句一枝压得满园春。


    “啧啧啧，我就知道，哪个人看了玉兰妹妹不愣神？要是玉兰妹妹脱胎到了好人家，哪里会过这样的苦日子？”


    “都怪她有了那么一个娘啊！还没有及笄就被她娘推出来换了银子……”


    耳边窃窃私语提醒着玉兰的处境，池文凤回过神来，这才温声道：


    “方才我听姐姐们喜欢的香粉大多都是玫瑰、桂花、杜鹃那般热烈浓郁的香味，玉兰姐姐倒是格外不同。”


    池文凤已经大致知道，对于这些女娘来说，香粉其实也是她们撩拨恩客的一种手段。


    香气猛烈，便更容易让恩客昏头昏脑，俗称‘上头’。


    可玉兰却反其道而行之，不得不让池文凤生起一丝疑心。


    玉兰闻言，只轻轻道：


    “茉莉香淡，其韵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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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样的行当，也正希望客人能多惦记我们些。


    当然，茉莉纯白无暇，我尤爱这一点，文凤妹妹还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池文凤看向玉兰，笑了笑：


    “茉莉与玉兰姐姐，很是相配。”


    桃红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笑吟吟开口：


    “妹子，咱们说了这么许多了，你啊，有什么话就放心大胆的问吧！姐姐们可不能骗你！”


    “那好吧，今日时间紧迫，我就先说正事了，改日我再拜访诸位姐姐，登门讨杯茶喝。”


    池文凤含笑说着，这才正式提问：


    “上个月十八日那夜，姐姐们可有印象外面有什么异常的声音？”


    “上个月的事儿了啊……记不清了。”


    “对啊对啊，咱们那条街都是做这个的，能听到的声儿也就是那什么的声儿了。”


    “那上个月二十九日？”


    众人还是摇头。


    “本月初八呢？”


    “这个我倒是有点儿印象，那天隔壁的狗叫唤的可凶了，那怂货被吓得自己起不来还甩了我一巴掌！害的老娘三天都没银子赚！”


    玉露拍案而起，怒火中烧，还是桃红重重咳嗽了一声，她才咬了咬唇，坐了回去。


    “本月十六，诸位可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吗？”


    这已经是小半月前的事儿了，除了玉露那样的银钱纠葛外，能让她们记住的事儿并不多。


    “最后一个问题，本月二十四，也就是前日晚上到凌晨，你们可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桃红摸了摸下巴，妩媚的狐狸眼微微眯起：


    “这天，我倒是有点儿印象，前头卖豆腐的王麻子被李员外的管家讹了一板豆腐，跑来把老娘……我一顿好打，要不是他给了两个人的银子我一定断了他的子孙根！”


    桃红先是恨恨的说着那日印象最深的事儿，然后这才一边思索一边道：


    “等我送王麻子出门的时候，看到巷子口有一个细长的影子，还，还有一条尾巴！”


    桃红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的说着。


    “难怪我们都说狐妖杀人是假的，桃红姐你却不信，原来你亲眼看到了啊！”


    “闭嘴闭嘴！许是我夜里看错了！”


    可桃红这么说着，还是有些不安起来。


    池文凤早在与众人寒暄的时候就把衙役留下来记载众人信息的文书看了一遍。


    桃红口中的巷子口，与郭子山死亡的巷子口只隔了一排屋子。


    也就是说，桃红看到的……可能就是正在行凶的凶手！


    只是，会动的尾巴又是什么？


    池文凤陷入了沉思，正在这时，张岚馨提着几壶紫苏饮走了进来：


    “都尝尝吧，我这紫苏饮，出了这里你们这辈子都喝不着！”


    张岚馨抬着下巴，在池文凤身边坐下，池文凤端起一杯，小口啜饮两下，清甜温润，很是不凡。


    池文凤随口夸了两句，这才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准备她们的呢。”


    “哼！我那是怕她们出去说我小气，坏了我的名声！”


    等众人纷纷散去，池文凤坐在桌前，提笔而画，张岚馨不由好奇凑过去：


    “池文凤，你在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