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看见没在卷宗里写出的后续。


    在楚温面对罗诚犹豫的那一秒钟，黑塔核心在罗诚的精神体中重新成型，赵欣然受体内摄入的白光的感应，陷入暴走，郎玛精神力还和她相连，同时受到波及。


    等楚温再次与罗诚缠斗在一起，郎玛已经精神力耗尽晕厥在地。


    没有向导素了，郎玛也无力再承担向导的任务，最后赵欣然因为精神力暴乱当场身亡，罗诚在楚温和季云泽的共同攻击中死亡，伤得最轻的季云泽把剩下的两个人背出丛林。


    十一年前的故事结束了，重新闯入的白鸟却一直在曾经死去的黑塔中盘桓。


    她在寻找，十一年后新的黑塔核心是什么，是什么在这座黑塔里重新复活？


    白鸟在黑塔苦涩的空气里盘旋，她想起临进黑塔丛林前，季云泽在通讯器里说的那句“对不起”。


    这片苦涩是愧疚的味道。


    队友因我而死，活下来的人总是愧疚的。


    她原本以为留在这片黑塔里的，该是被愤怒或者恐惧充斥的精神力，却没想到只有一片苦涩的愧疚。


    忽然，她回想起终极黑塔之战前的一夜。


    那时她们站在山坡上，营地帐篷里亮起的灯火像点点的星光。往前，是伫立着终极黑塔的平原，身后，帝都已成了不可追忆的影子。


    苏蒂细弱的声音被山风吹散，问她：“冬鹞，我们会活着走出来吗？”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记得，曾经的冬鹞望着未知的前方，决心如铁：“我们会成功。”


    “怎样算成功呢？”苏蒂问，“我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你和我，还有星野辰，还有我们队伍里的所有人，我们都能活下来。”


    遥望黑塔的方向，她只说：“我总是会成功。”


    没有人教过她怎样失败地活着，她总是会成功，成功地推倒一座又一座黑塔，成功地变成所有哨兵心中偶像一样的存在。


    在向导素失效，她独自面对黑塔核心的那一刻，千钧一发的那一秒钟，她到底选择了什么？


    所有人都说终极之塔的胜利是帝国的成功，哨兵冬鹞如此伟大，牺牲自己，为帝国赢得了明天。


    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她是为帝国而死吗？


    不，她不是为了帝国而死，她所做的一切也不是为了这个帝国。那一刻，她只是做了一个最简单的算术题，死一个人比死一队人划算得多，仅此而已。


    复生的这些时间里，她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可这片浓雾一样的苦涩，让她有了新的困惑，到底是什么让她选择了死亡？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白鸟在黑塔里兜圈，她也没有答案。


    直到飞到快脱力，白鸟在黑塔正中悬停，如同死了一样，她的羽毛一根根脱落，大雪飘落，她的身体渐渐透明。


    当最后一根羽毛离开身体，她彻底变得透明，就在这时候，黑塔中充斥着的海啸般的愧疚向她涌来，她通通吞噬，全部咽下，她急不可耐地品尝这愧疚的滋味。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为何要死？


    早知道会留下好似无边无际的愧疚，她还会做出那个决定吗？


    她的精神体在膨胀，无数新的精神力滋生。


    不，不是这样，冬鹞不是非死不可，如果那管向导素没有失效……


    一时间，黑塔核心中朝她涌入的精神力速度加快了，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她贪得无厌地吸收这些精神力。


    混杂浑浊的精神力在她精神体内重组，旧核心在逐渐虚弱，新的核心却无法生成。


    这个哨兵丝毫没有陷入暴走的迹象，她的精神领域似乎是无穷无尽的。


    最后，白鸟吸收了大量精神力，几近透明的身体重新长出实体，她变得更大了，长出更锋利的羽翼和更坚硬的爪牙。


    白鸟羽翼长得越丰满，这个记忆中的核心空间却像瘪掉的气球一样极速坍塌了。


    白鸟在毁灭中重新睁开眼睛，她挥动崭新的翅膀，平地掀起风暴，从即将碎裂的废墟中，一飞冲向虚幻的塔顶。


    另一边，丁炫和温莲听从林曜的指令，在黑塔中寻找西亚的踪迹。


    “她一定在黑塔里，我俩分头找。”丁炫说。


    两人就差把教堂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在神坛前碰头，丁炫问温莲有没有什么发现。


    温莲摇了摇头，丁炫细想，问：“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找过的？”


    温莲说：“我刚刚看到侧边有楼梯，似乎是通向塔楼的……”


    丁炫当机立断：“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搜塔楼。”


    以防万一，丁炫留下精神体赤狐保护这里，孤身一人上了侧间的狭窄楼梯。


    尖耳朵的赤狐在地上的几人身上轮流轻嗅，走到安妮身边，它忽然停住了，爪子开始扒拉安妮胸前的衣服。


    温莲本来安安静静守在神坛前，看见赤狐的动作，不由得出声制止：“别动她。”


    赤狐不听，爪子还是刨个不停，温莲走过去，在它面前挥挥手，不敢随便触碰它。


    赤狐急得快说话了，一爪子拍到安妮脸上，只见安妮眼珠颤动几下，眼皮子颤巍巍地睁开。


    “安妮！”温莲赶紧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


    温莲给安妮喂了一点营养剂，等她喝完喘了会儿气，安妮干枯的手握住他的手：“是西亚……”


    “是，我们都知道是西亚。”温莲说。


    安妮攥紧他的手，声音嘶哑：“要阻止西亚……复活黑塔……那是……错的……”


    温莲飞快地抹去脸上的眼泪，低声说：“黑塔已经复活了，不过有一个很厉害的哨兵，她有办法重新毁掉这座塔。”


    “好……好……我对不起……索卡城……”


    安妮再次闭上眼睛，声音逐渐小了，握着他的手也松开了。温莲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抬起手才发现他的手正在不住颤抖。


    不要死。他在心里说。求求你不要死在我面前。


    他努力把手放到安妮鼻下，还好，还有一丝微弱到难以感受的热。


    安妮撑不了多久了，她需要马上得到治疗。


    温莲望向裂开两边的苏珊娜石像，头一次如此虔诚地祈祷。


    如果苏珊娜当真仁慈，能听见向导们的心愿，他愿意把此生所有的愿望都赌在这次。


    仁慈的神啊，请让她成功吧，他愿意忏悔所有的罪恶，成为神像前最虔诚的信徒。


    教堂另一侧，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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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炫一路跑上楼梯，到了楼梯尽头，通往塔楼的垂直木梯，她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随着她向上攀爬，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爬到木梯顶端，她双手借力攀上去。


    塔楼的门栏前，两道血迹延伸向前，绕过塔楼中悬吊的一口黑色大钟，她看见血正顺着黑袍女人的双腕流下。


    西亚站在塔楼的边沿，背对她，听到来人的脚步声，西亚转过身，与丁炫对视。


    丁炫说：“你骗了我。”


    西亚异常平静，灵魂好似已经抽离，只剩嘴唇在动：“神不会骗人，你获得了你想要的力量。”


    “是你诱骗我，我才会去做那些事！”丁炫怒吼。


    西亚声音飘渺：“你没看到吗？大地上的黑塔复活了，这是只有神的力量才能做到的事。”


    丁炫冷笑：“我看你是疯了。”


    “黑塔终将复活，无人能阻止。”


    西亚像念咒一样说个不停，丁炫听得心烦，只想一巴掌把这神棍拍晕了送她去蹲大牢。


    她前进一步，西亚又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抵到塔楼边缘。


    突然，西亚张开流血的双臂，仰头高呼：“为了明日！”


    呼声里，她两手交握胸前，向后倾倒，丁炫一个箭步冲上去，可为时已晚，西亚已经掉了下去。


    这座塔楼快六十米高，黑雾遮蔽，她甚至看不到西亚掉到了哪里。


    蹲在塔楼边沿，丁炫恼怒地捶地。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两个小时了。


    温莲紧张地盯着分开两半的苏珊娜石像，没有任何变化，通道没有再次出现，石像也没有要闭合的迹象。


    教堂里安静到诡异，直到丁炫的声音传来：“怎么样，林曜出来了吗？”


    温莲摇头。


    “西亚从塔楼上跳下去了，真是可恶，让她死得太容易。”丁炫恨得牙痒，要是杀人不犯法，她非要亲手把西亚宰了不可。


    “林曜还没出来，现在怎么办？”温莲问。


    丁炫矮身让赤狐爬上她的肩膀：“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她不行，我们几个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正好也不知道外边乱成了什么样，省得她去当这个罪人了。


    丁炫已然破罐子破摔，温莲还是固执地盯着石像，直到十五分钟过去，最后的时限到了，石像依然没有变化。


    通道没有再次出现，可是石像也没有闭合，是不是说明……她成功了？


    神坛前，他抬头仰望开裂的石像，忽然，有风掠过他的脖颈。


    哪里来的风？


    温莲疑惑回头，强风吹起他额前凌乱的头发，眼前的画面让他惊呆了。


    黑塔在褪色。


    教堂的大门、廊柱、高墙通通在褪色，黑塔像一个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人，身体里的黑正在极速流失。


    失去了黑色的塔变得脆弱单薄，此时此刻，大风正从无数的缝隙中涌入。


    开裂的石像在风里剧烈颤抖，颤抖，终于无法承受，石像碎成无数石块，落在地上变成随风扬起的灰色粉尘。


    她成功了，温莲想，可是她在哪里呢？


    念头刚落，只听头顶传来一声鹰唳，一只巨大的白色翅膀擦过透明穹顶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