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接踵而至

作品:《莳花戮

    沈莳没说话,将靖安王的“夸奖”权当好话听着混着茶一并喝了下去。


    楚胤突然凝着沈莳,笑道:“沈楼主月前还答应亲自为我量衣,没想到一离去就是数日,如今可否有空?”


    沈莳同样睨着他,“现在?”


    楚胤道:“今日天光大好,你无事我也无事,岂非时机正好?”


    沈莳惊道:“你无事?”


    楚胤道:“无事,有些事并不急在这一时。”


    有些事却很急在这一时。


    芙蓉房间的窗户已被打开两寸宽的缝隙透风,一旁的小香炉里正燃着芙蓉香料,不似单纯的芙蓉香,中间应还混合着其他辅助的木质香料,让人如身处芙蓉花丛中,既有花香,也有草木香。


    暖阳正射入房间,整个房间被照的亮堂堂的,仿佛碎金铺在屋内,泛着光,晃人眼。


    沈楼主一言九鼎,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反悔。


    她拿着一把硬尺正在为楚胤量臂长,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她量完一侧,在纸上做好登记,再去量另一侧。


    沈莳完全把楚胤当做了一个木头人,一直垂着眼,动作细致,神色认真。


    楚胤却没有一点办法能把沈莳当做一个木头人,主要是这人在他方寸之间来回移动,身上还时不时萦绕着淡淡的玉兰香,仿佛像一块烧的火红的碳,在炙烤着他。


    楚胤心里不禁暗叹:“真是自己找罪受。”


    沈莳换了软尺,准备测量楚胤的腰围,她靠近楚胤胸口位置,一手拿着软尺从身后绕过去,一只手从另一侧接过,低着头,正在对准软尺上的刻度,确认准确的腰围。


    楚胤微抬着下颌,将头转向一边,喉间还不自觉滚动一下,他忽然发觉有点渴,很渴,很想要喝水,可是他明明没吃什么东西,明明刚刚在院内喝了好几杯茶,为何现在会突然这么渴。


    他望了望窗外的暖阳,许是天气燥热。


    沈莳已经在纸上确认好衣服尺寸,抬头却见楚胤还在那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他身后忽然开口,“王爷,已经量完了。”


    楚胤回神,以笑意掩盖失神的尴尬,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凉茶降火,他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低头给绣工写单子的沈莳看他那样子,不由轻笑一声。


    楚胤疑惑:“为何笑?”


    沈莳道:“王爷量个衣服怎么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以前别人为你量衣服不是如此吗?”


    楚胤看着她,道:“你不是明知故问?”


    楚胤忽然道:“之前看你西门墙外的朝颜花生得不错,我府上的花不知为何总是蔫黄枯萎,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看看?”


    沈莳垂着头,道:“我不会养花,那些本是野花,生命力顽强,随意撒些种子便能生长得很好,并不是种花人的功劳。更何况,王府的花太娇嫩,王爷该请花匠悉心养护,而不是找一个做衣服的去帮您养花。”


    楚胤兀自道:“你别看这朝颜花上面花朵开的动人,枝条看似细嫩,一掐就断,其实往下看,它的枝条越来越粗,越来越盘根错节,相互交错,一根缠着一根,同样坚硬无比。”


    沈莳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并未开口。


    只听楚胤又接着说:“所以如果要清理它,没办法在不触到其他枝条的情况下把其中一根枝条完整切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整棵花藤或者整片花藤连根拔起,统一销毁,这样才是清理它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


    “沈莳。”楚胤轻轻唤了她一声。


    沈莳写字的手突然一顿,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说:“无论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都要一步步来,事情总会结束的那一天。”


    沈莳眨眨眼,忽然转移话题:“王爷选下布料和样式吧,看看想做什么样式?”


    楚胤没动,径直开口:“都行,既然是免费的,自然不敢要求太多,你随意,我都喜欢。”


    沈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在纸上写好布料和样式,整套衣服的准备流程便结束了。屋内两人静默无声,窗外人流车马的嘈杂缭乱声顺着窗缝爬进来。


    沈莳抬起头,发现楚胤正看着她,眉眼带着光,似冰冻的湖面反着烈日的阳光,亮晶晶的。


    对上她的眼,楚胤微微弯起眉眼,带上笑,阳光更强烈,略带霸道地刺着沈莳的眼。


    月前,同样的地方,楚胤曾说一些话,虽然被他佯装着自己收回去,可话如水,说出口又岂能再如未发生般收回。


    刚刚,钟伶偷偷拽住她,说:“话已说尽,你应该听到了?”


    钟伶与楚胤院中的交谈,沈莳确实听到了,她耳力并不算差。


    钟伶拍了她一下,笑道:“你怕什么,喜欢就上,这一点你真应该向我学习。”


    “你不会真的觉得喜欢上一个人就会阻碍我们复仇吧,这样太小看我们,也太小看你自己了。”


    “你不是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爱一个人,并不会拖累你,甚至会让你变得更强大,他会成为你的盔甲和勇气。”


    “就算......退一万步讲,最后他真的身处朝堂,那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话说明,事说开,什么时候我们银衣楼主办事这么扭扭捏捏了。”


    于窗外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沈莳像忽然下定决心般开口:“你......”


    同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沈莳止了话音,门被推开,是藏弥。


    藏弥急忙走进来,抱拳回禀:“陛下急召王爷入宫。”


    楚胤问:“可知所为何事?”


    藏弥回:“宫里传信官说是怀王突然中毒,有内侍死前说下毒一事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还有,御史寒钊今日上报,说邵阳有人私自采矿,这是今日宫内发生的两件事,只是不知道陛下叫王爷到底是因为何事。”


    楚胤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口,转头看向沈莳,问:“你刚想要说什么?”


    沈莳笑道:“我刚想说你可能要有麻烦事了。”


    楚胤不信,问:“真的?”


    沈莳挑眉道:“嗯。”


    楚胤道了句“先走了”,话音落,已转身走了出去。


    怀王中毒?


    怀王楚言瑾今年十三岁,乃柳皇后独子,一直被好好养护在崇德殿,柳皇后全部心血都灌注在这个独子身上,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楚文帝都觉得对于一个皇子实在太过娇生惯养。


    奈何怀王出生时身体瘦弱,虽然现在已无大碍,皇后作为生母却仍然不敢大意,不过娇养,也不太过火,楚文帝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


    怀王的一应饮食用物都有专门的内侍宫女检查后才会入口,从未出错,若是给他下毒,谈何容易?


    楚胤和藏弥出门后,二人上了马车,马车便立刻吱呀呀走了。


    楚胤微蹙着眉,未说话。


    马车走了半晌,楚胤忽然开口,“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带人跑一趟朔州。”


    藏弥惊道:“去朔州?”


    楚胤道:“听沈莳带回来那个人说,朔州军内有人强抓百姓充军,还将百姓做奴隶贩卖,你去查查,查完去银州,问问罗素,北境军到底是兵不够还是军饷不够,让他好好查一查下边的蠹虫,莫被人钻了空子。”


    藏弥低声应下,半路跳下马车,回府收拾去了。


    马车离开汀兰街向神虎门驶去,许真是十万火急,神虎门内已经有领路内侍正在候着楚胤,见他下车,慌忙迎上去。


    夏清垂着头在一旁为楚胤引路,边走边低声道:“昨日,怀王吃完晚食后便一直呕吐不止,太医院折腾到大半夜,才将怀王病情稳住。后半夜皇后便将一应照顾怀王饮食起居的人查了一遍,直接杖毙了十几位贴身照顾的宫女内侍,有个内侍自尽前指认了太子殿下。”


    楚胤:“除了一个死人的指认,还有什么证据?”


    夏清:“其他不知。”


    楚胤:“中的什么毒?”


    夏清:“听说是一碗牛乳粥里发现了少量的□□。”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宣光殿,殿内许易之腰挂宝剑站在一旁,向楚胤深深看了一眼,另一边却站着御史中丞寒钊,应是要事还未汇报完。


    楚胤向楚文帝行了礼,楚文帝长叹口气,摆摆手,“怀王中毒一事你可听说了?”


    楚胤道:“刚知道。”


    楚文帝沉声道:“那内侍死前指认太子指使他下毒暗害怀王,你怎么看?”


    楚胤道:“臣不知,臣只相信证据。”


    楚文帝:“现在皇后一口咬定太子残害兄弟,已有了心魔,朕给你几天时间,你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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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还能不能找到些线索,不过人证,可能便没了。”


    怀王身边贴身服侍的人证不是被皇后一气之下杖毙便是畏罪自尽,确实没有什么人证了。


    楚胤低头应下,复问道:“怀王殿下可安好?”


    楚文帝点点头,“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已无大碍。”


    楚胤道:“臣先去太医院问问。”


    夏清这些日子在楚文帝眼前混了熟脸,这不便被楚文帝指派跟着楚胤在宫内随侍。


    太医院负责怀王中毒一事的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此时正在太医院内一同斟酌怀王殿下接下来调养的方子,见到靖安王到来,慌忙起身行了礼,这位王爷,一年进不了太医院一次,如今因着何事前来,大家也已心知肚明。


    楚胤摆摆手示意大家免礼,开门见山说道:“本王受陛下指派,前来探查怀王殿下中毒一事。”


    两位太医便将昨夜自入崇德殿及后续事情向楚胤一一做了汇报,楚胤看着怀王的脉案,突然开口,“本王不大懂药理,想问问二位,我看怀王脉案上□□和牛乳粥特意被标了出来,可是有何不妥?”


    一位太医回禀,“牛乳对□□是有解毒功效,昨日在怀王殿下的牛乳粥里发现的□□是乌头中毒性最弱的,再加上有牛乳稀释,所以毒性便不是那么强烈,对于普通人来说毒性蔓延的也较慢。”


    楚胤道:“所以替怀王试食的内侍开始并没有反应。”


    太医道:“怀王殿下幼时身体本就虚弱,所以这些虽不足以致命,却能对殿下的身体有很大损伤,幸好殿下昨夜只食了两三口,故而并无大碍。”


    楚胤明白,下毒的人并不是想让怀王直接死,他只是想将这件事挑出来,或者说他想让柳氏心里隐藏的东西更快地爆发,只是在本已准备好的火药旁又倒了一桶火油,又摆上了几根熊熊燃烧的火把而已。


    如此心思,将柳氏对太子的怒火直接上升到极限,就算柳氏明知道此事是陷阱,动了怀王,柳皇后也会甘愿往陷阱里跳,况且,她本就是要对付太子的。


    更何况,太子几年前的中毒,怀王如今还是中毒,因果循环,柳世珠心里也有不容耽搁的害怕与惊恐,她会宁愿相信这件事是太子的以牙还牙。


    楚胤又询问了些事,转身出了门,却见一旁阳光下有人像是在专门等着他。


    此人身着太医院的官服,眉目清秀,狭长的眼睛却泛着清透的光,就像山间没有被污染过的蒲公英,被阳光包裹着,熠熠生辉,满身柔和。


    夏清率先开口,揖礼道了声“苏太医。”


    苏蒙也屈身回了礼。


    楚胤挑眉笑道:“苏太医特意在等我?”


    苏蒙反唇道:“在晒太阳。”


    楚胤不以为意,与他同样站在暖阳处,问:“什么事?”


    夏清已经很有眼力劲的走到两丈外候着。


    苏蒙道:“没什么,怀王一事你准备怎么查?”


    楚胤道:“还能怎么查,看陛下那样子本也并不想深究,太子与怀王此时相争,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更何况,人证都没了,或许还会有人认为是柳氏自己布局演的一场有惊无险的戏码呢。”


    苏蒙道:“想必这也是陛下将此事交给你来查而不是交给内卫或朝官的原因。”


    楚胤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就是被推出来挡灾的,更烦的是,我还代表着太子,你说柳氏会不会要恨死我?”


    苏蒙安慰道:“你放心,他们不是会不会恨你,他们早就已经想弄死你了。”


    楚胤:“......”


    他瞪着苏蒙,这人一派温文尔雅,明明是个救病治人的活菩萨,怎么说话活像个瘟神。


    不知是不是近墨者黑,楚胤觉得自己的这几个好友,好像嘴都很毒,自己都是百毒不侵的模样,每个却又能把别人毒死,他们这几个毒物只要见面,便是互相向对方撒毒粉。


    楚胤叹道:“苏太医就好好在太医院治病救人,那些糟心事你就不必再管,我能搞定。”


    苏蒙“哼”了一声,将一枚玉佩拍到他手中,那是之前楚胤给夏清让他找苏蒙看病的物件,“希望王爷能快点搞定。”


    说罢转身就要走,楚胤在身后喊他,“什么时候休沐请你吃饭?”


    苏蒙背影渐远,声音含糊着传来,“没空,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