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西奥多！！你快醒醒！！”


    朵西雅紧紧抱着西奥多变形的腰，两人已经有一半的身体陷在沼泽里。


    可任凭朵西雅再怎么呼唤，西奥多的畸变仍旧在继续。


    朵西雅不明白，明明祓除进行得十分顺畅，眼看沼泽上的厄气快要消散，西奥多却如同突然中了咒一样栽进沼泽，整个人骤然开始畸变。


    情急之下，朵西雅从安全点飞奔过去，紧紧攥着他的手，这才导致了这一幕的发生。


    “XXX……”


    “西奥多，你在说什么？”


    害怕错过重要信息，朵西雅撑着西奥多的双肩凑上前，认真倾听他在说什么。


    “XXX……”


    “嗯？”


    朵西雅又凑近一点，她的耳朵已经贴上了西奥多的嘴唇。


    “别重来……”


    终于听清这三个字，朵西雅震惊地转头，嘴唇却猝不及防贴上了西奥多的唇。


    她还来不及抽离，眼前忽然亮起一抹白光。


    ……


    西奥多·爱德华，世人眼中在历任圣子中最接近神的存在。


    他天生受光明青睐，在家族的运作下，五岁便以绝对优势成为内定的下任光明圣子；十三岁时接过了那代表圣子的权柄，代表光明神殿在迷迭大陆巡回传递赐福。


    西奥多的前半截人生一直被光明神殿教义里的真、善、美规训，教义如同烙印刻进他的灵魂。


    即便后来光明神彻底失去信力、光明神殿被陆续推倒、他的家族在第一时间向帝国宣誓，与他割席，将他抛弃、帝国也以祸首的名义对他展开通缉。


    面对如此种种，他都从未对主产生质疑，即使他从未真正意义上感受到过他的主的存在。


    然而日复一日的追捕终究让他手头变得拮据，他不得不伪装成雇佣兵去接取一些低级委托来赚取马拉。


    接取拉达村的祓除委托是一个意外。


    西奥多原本打算接取的“寻找失踪猫咪”委托被另一个雇佣兵抢先接下，而他却失误地接下了拉达村的委托。


    他对此感到懊恼，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使用过光明神力，可西奥多的善良天性让他在看见委托内容后，不允许自己拒绝。


    万幸拉达村位置偏僻，鲜少出村的村民们也几乎从未见过真正的光明神力。


    西奥多没有过多收敛，极快地为那名被厄气蛊惑的村民祓除了厄气。后来，在那名清醒过来的村民带领下，他顺利找到了那片失踪七名村民后厄气丛生的沼泽。


    然而变故的发生总是那么猝不及防，那名再次被厄气蛊惑的村民不知何时走出了西奥多为他设好的安全点，在西奥多吟唱的关键时刻将他推进沼泽。


    那块沼泽的下陷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刚落下，淤泥就到了嘴边，西奥多就这么草率地死在了那儿。


    哦不，也不算真正的死亡。


    他成为了厄气畸变形成的怪物，在那片沼泽浑浑噩噩呆了很久，久到沼泽底的金矿全被他变成金砖踩在脚底。


    再然后，一波又一波的雇佣兵来到那片沼泽，西奥多没有将他们杀死，他一年又一年地放过了他们。


    直到那支命运之队的到来，死亡才得以真正降临。


    令西奥多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复活了，而且是复活在他的幼儿时期。


    尽管上一世的命运是如此戏剧，西奥多却从未后悔信仰他的主。


    他再次接受了成为光明圣子的命运，只是这一次，他对污蔑光明神殿的帝国给予了反击。


    前世帝国安排好的种种巧合都被西奥多一一化解，在他的运作下，光明神殿在民众间的公信力时隔多年后终于重回巅峰。


    那几十年里，帝国势力在交锋中节节败退，神殿势力逐渐凌驾于帝国之上，手握权柄的西奥多也在暮年时成为了说一不二的光明教皇。


    他是在众多教众的祷告声中安详死去的，再睁眼，却又回到了幼儿时期。


    他感到不可置信，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


    这次重生，西奥多行事比上一世更加稳妥，他认为再次重生是因为他在第二世违背了光明教义里“善良”的准则，是主对他降下的惩罚。


    所以在第三世时，他毕生都在试图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三世，西奥多在死前闭眼前回顾一生，自认已经做得十分完美，然而他却再次重生。


    第四世、第五世……第三十二世！他的人生突然陷入了无尽循环。


    没有任何原因，找不到任何原因！


    即使西奥多再次重复第一世的命运轨迹，再睁眼时，他看到的依旧是熟悉的摇篮和那丁零当啷的雕花铃铛。


    在这三十二世中，西奥多从未放弃过自己的信仰，但又一次睁眼后，他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主似乎从不存在，祂未曾看见过我。


    就在西奥多的信仰摇摇欲坠时，命运再次和他开了个玩笑。


    他发现自己不再拥有“自由”！


    他的人生渐渐不再允许偏差——与第一世轨迹相悖的偏差。


    当西奥多的行为与第一世的他不同时，时间总会不停重复，直至他做出那个“对”的选择。


    他成了一个被看不清的线支配的提线木偶。


    逐渐地，他开始记不清自己又重复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在精神海里将自己放逐。


    直至那个变数出现。


    朵西雅——那支命运小队的成员。


    西奥多曾在无数个深夜，在那个静谧的树林里将破碎的她重组，再等待着她和队友来到沼泽将自己终结。


    可这一次，她出现得太早。傍晚时分，她就这么完整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蹲在地上静静看了朵西雅许久，直至他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不会重复的变数。


    这让西奥多的灵魂挣扎着复苏，然而这复苏的灵魂很快发现，这只是一场骗局。


    他的□□仍旧如同提线木偶般遵照着既定命运，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再次不受灵魂控制地将朵西雅救下。


    这让西奥多意识到自己或许再次被命运戏弄，就在他决定永恒地屈服于这可笑的既定命运之际，朵西雅的醒来却将这一切大刀阔斧地改变。


    桎梏自己的透明丝线，在朵西雅提出要与他一同前往拉达村时陡然开始松动。


    他答应了，他居然能答应！！


    西奥多就这么浑浑噩噩在篝火旁呆坐到清晨，他看着天色盘算着，在朵西雅清醒的第一时间，试探着提出陪她前往城镇采购物资。


    他再次成功了。


    在朵西雅的身旁，西奥多终于再一次变回了人，他要死死抓住朵西雅，就像即将渴死的旅人抓住那唯一的水源。


    然而巨大的欢愉过后是无尽的空虚，西奥多无法不去设想：这一世结束后，下一世，还会存在这个名为朵西雅的奇迹吗？


    可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只能麻木地跟在朵西雅身后，偷偷呼吸这最后自由的时光。


    这一路，西奥多为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说服自己放弃，然而在朵西雅面对本该是队友的命运小队成员时，那异常的反应让他心头狂跳。


    他迟钝的大脑终于串联起这一路上朵西雅的种种不对劲，他发现这个女人似乎和他是同类。


    那么这一世结束，朵西雅会再次和他成为同行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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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奥多内心竟有了些许期待。


    所以当净化沼泽时，熟悉的束缚感再次降临时，西奥多没有反抗，骤然倒下。


    他想，这将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放开朵西雅。


    如果他们再次遇见……


    ……


    朵西雅在白光中看尽了西奥多的过往。


    对此，她只想口吐无数芬芳……


    该死的西奥多，居然一直都在欺骗她！！


    他还让她之前打的无数个小主意瞬间全都变成空想！！


    朵西雅愤怒地拍击着泥面，没注意到被她激起的无数巨大泥点子，不知何时已经将西奥多溅醒。


    西奥多迷茫地睁开眼，入目就是朵西雅咬牙切齿的脸。稍微回神后，他便注意到两人半陷在沼泽中，他下意识开始自救。


    这时，他才惊讶地发现，长久以来附着在他灵魂上那股难以言说的掌控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他似乎，真正地，自由了。


    淤泥还在不断挤压，生死关头，西奥多不得不放下重获新生的喜悦，艰难地抽出陷入沼泽的手，凭空画阵。


    手腕停驻，蓝色法阵在空中落下的瞬间，沼泽中的水与泥沙秩序分离，两人在水膜的托举下成功回到坚实地面。


    朵西雅后知后觉意识到西奥多不知何时已经清醒，她可惜地摸了摸自己干净的长裙，不由哀叹着自己可能再也得不到这位魔法大宗师指导的悲惨命运。


    一息后，忽然一道灵光闪过，朵西雅眼前一亮：既然她与西奥多都是重生者，那么她重生时看见的秘密落在西奥多耳朵里，就不再是胡言乱语！他们的结盟或许即将达成！


    西奥多在将沼泽复原后，又开始了一段长长的吟唱。


    他在继续先前被迫中断的净化仪式。很快，厄气就在这片沼泽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数十具尸骨在沼泽上方凭空浮现。


    西奥多将尸骨们排列整齐，放在身后的空地上。做完一切，他才将目光移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朵西雅。


    意识到西奥多在看她，朵西雅没有犹豫，先发制人：“我知道了，圣子你的秘密。恰巧，我身上的秘密也与你息息相关。”


    她一定要绑上西奥多这艘巨轮！


    西奥多闻言温柔一笑，他的温柔似乎已经成了他的面具，即便得到自由也再难以摆脱。


    西奥多在朵西雅的眼中看见了熟悉的野心，这是两人相识以来，西奥多第一次认真看她。


    失去头巾后，朵西雅干枯黯淡的长发杂乱地披散着，比手掌还小一圈的脸上，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就这么直直盯着他。


    他想，她在他身上又能得到什么？


    “朵西雅小姐似乎胸有成竹？”


    朵西雅抱臂颔首，她微微斜着脑袋，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圣子重生了这么多次，难道就不好奇光明神到底哪里去了吗？”


    西奥多闻言呼吸一窒，他依旧微笑着，含糊其辞地应道：“主无处不在。”


    朵西雅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她凑上前，用双手按住下意识后退的西奥多，踮起脚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的主，祂早就被人杀死啦！”


    朵西雅的话语犹如惊雷在西奥多耳边乍响，此刻他的脑中，除了不停循环往复的“祂被人杀死啦”，再也存不下其他。


    朵西雅蓦地发出一声嗤笑，而后摆摆手往后退去，她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盯着显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的西奥多。


    “是谁……杀死了祂……”


    不知过了多久，西奥多才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闻言，朵西雅的脸上瞬间挂上一抹奇异的笑，她盯着西奥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叫亚——历——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