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梁九功先前跟个聋子似的站在门边，听见康熙叫他，才连忙上前。


    康熙拢了拢衣裳，沉声道：“更衣，去……长春宫。”


    又看了看盖在李佳音脸上的手帕。


    那几朵茉莉花折折叠叠，像是被蹂躏许久般，缩在一块儿。


    伸手将帕子收起来。


    梁九功装作没看见圣上身上的异常，满脸堆笑的伺候他上了轿撵。


    “去叫芸方煮碗醒酒汤给李姑娘喝，明儿个等人睡醒再送回后殿去。”梁九功拉着小徒弟，嘱咐完事宜才跟上去。


    李佳音什么都不知道。


    当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脸上还带了笑。


    芸方煮好醒酒汤，端入屋内便看见躺在榻上睡得安稳的人。


    好笑的摇摇头。


    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摇摇头，便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肩上。


    白瓷勺子盛着浅褐色的醒酒汤，送到微肿泛红的唇边。


    半醉半醒的人在柔声细语下张嘴，喝了大半碗。


    芸方为她擦去唇上的湿润，又将醒酒汤送回耳房，才回到榻边坐下。


    现在屋内只剩她们两个，一个躺在龙床上，一个自然要守着。


    夜很长。


    李佳音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也忘了昨晚喝过酒，若不是满目明黄，险些以为还在自己屋里。


    “快回去收拾好用早膳。”芸方递上一张温热的帕子，让她擦擦脸。


    李佳音急忙道谢，穿了衣裳回去。


    路上遇见回来的乌雅·连慧。


    “真是没用。”乌雅·连慧白了她一眼，“都躺龙床上了还是没能留下万岁爷，白白叫张庶妃得了便宜。”


    说完也不管李佳音，径直去更换被褥。


    李佳音眨眨眼，感觉乌雅·连慧变了一点，若是以前，怕不是要堵着她说上好多莫名其妙的话。


    没被多骂是好事。


    回去用了早饭，舒舒觉罗氏又兴高采烈的来找她。


    原本就温和慈爱的脸，看向她时多了几分炙热，像是见了喜爱之人。


    “妹妹费心了，还特意送东西给咱们。”她的手不算细腻，被握着时却让李佳音觉得温暖。


    “都是万岁爷赏的，我不过借花献佛。”


    若是其他人，此刻早就嫉妒。


    可舒舒觉罗氏她们都是宫里的隐形人，能得一点半点别人手里漏出来的东西，就很感激了。


    “也是妹妹想着我们。”


    一叠帕子放在桌上，李佳音疑惑的看去。


    “咱们姐妹在屋里，就只靠做些手帕荷包之类的打发时间，都是往日做的，你拿着用。”


    说完，不等她拒绝，便说屋子里有事，快步走了。


    吃完早饭，本该去茶水房候着的，可几个小太监搬了一堆栀子花放在院里，问该放在屋里还是屋外。


    李佳音见其他人都说放屋里，也在找放花的地方。


    搬搬挪挪好一会儿，收拾出两个地方。


    一处是宝座床旁的木架，大小正合适，也结实，她躺在上头便能嗅到花香。


    一处是梳妆桌旁，每日都在花香中梳妆，是件多幸福的事。


    送花的是小路子，见到院子里的茉莉花，不由得扬扬眉。


    待那两株栀子花放进屋内，才笑着叫一群小太监走了。


    回到内务府，李朝云望来，他便回话。


    “干爹，都放屋子里了，栀子花有香，能掩盖住气味儿。”说完，又垂头，似是不经意提起，“说来也是奇事，后殿竟放了新鲜的茉莉花，不知道是哪个心思活络的小太监想讨好李姑娘。”


    李朝云垂眸，吹吹茶。


    “干爹，要不要让人查查？”小路子见他不为所动，试探的问。


    “查什么，前些日子送去御花园的那个做的。”


    他满不在乎的模样，让小路子摸不着头脑，“干爹，真不管？”


    李朝云放下杯子，点头，“多顾着内务府，明儿要进来个新管事，查查哪家的，不是自己人就防着点儿。”


    “诶。”


    内务府的小小变动，在其他人眼中算不得什么。


    就像李佳音屋里的两盆栀子花，根本不会引起旁人注意，除了系统。


    小黑猫刚出现在宝座床小方桌上，下一瞬便跳到窗边，浑身炸毛的冲那盆茉莉花叫。


    【嗷——】


    李佳音吓得扔掉了手里的帕子。


    对上蘅雪疑惑的眼睛，笑了笑，“忽然想起，似乎落下一条帕子……”


    话未说尽，蘅雪便想明白，也笑了笑，捡起帕子放在一旁。


    李佳音拿起一条新帕子继续看，实则竖起耳朵听黑猫骂骂咧咧。


    【谁哔——这么没有公德心！不知道花盆里不能埋东西吗？】


    【好啊！原来是哔——你这个哔——】


    【哔——】


    一串串刺耳的声音，差点让她又扔了一条帕子，见黑猫炸毛的厉害，也没去讨苦头，干脆欣赏起帕子上的荷花。


    这荷花可真荷花啊。


    黑猫像是感受到她的逃避，快速的跑到她身旁，小爪子一蹬就蹲在她腿上，圆滚滚的眸子瞪着她。


    【你是不是傻！什么东西都敢放屋里！】


    李佳音被骂的心虚，弱弱反驳，【不就是两盆花么。】


    黑猫对上她干净的眼睛，仿佛什么脏污都盛不下。


    狠狠挥了两下尾巴，抽在她腿上。


    转身跳下去，用爪子碰了两盆栀子花。


    又跑去门口吸了吸茉莉花的香气，才悠闲的躺在兰花旁。


    没良心的！


    它不会纵容她！


    系统决定延后告知她，她已经完成任务的消息。


    莫名其妙的被抽了两下，李佳音也不想理它，揣着荷花帕子就去当差。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圣上心情不太好，芸舒第一次换茶便被说水温不对，换了明愔去依旧如此，又换了兰莺，直到换了景慧嬷嬷，圣上才喝了茶。


    明明茶水都是一个温度。


    李佳音刚来便被拉着嘱咐，上茶时谨慎些。


    点点头便端着茶出去，没看见几人挤眉弄眼。


    茶水放在桌上的声音不大，康熙却蹙眉，仿佛听到什么扰乱心神的巨响，打破心里的平静，折子也看不进去。


    侧头一看，如花的脸笑的娇俏。


    心头那点子不痛快也被尽数抚平，吃茶时打量着一夜未见的人，袖口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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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帕子不似她的水平。


    “帕子是谁绣的？”他瞧着有几分眼熟，不像现在宫里头时兴的样式，很老派，是他大婚时皇后钟爱的。


    李佳音闻言抽出帕子，呈给他细看，“回万岁爷，是后殿姐妹们绣的，奴才也记不得具体是哪个。”


    他都快忘了，后殿还住着一群人。


    荷花碧叶绣的不错。


    他掏出用了许多年的旧手帕，上头绣的是半开未开的睡莲。


    想了许久，想不起谁绣的，总归是其中之一。


    当年绣的帕子他都很喜欢，也一直在用，柜子里还有一些。


    “绣的不错。”康熙夸赞。


    李佳音眨眨眼，眼见他将帕子一同收回去，似乎是不打算还给她。


    回到茶水房，梁九功也跟了进去，眉眼间都是笑。


    “李姑娘可做了件好事。”留下一句话又转头走了。


    直到晚上回去，她才发现后殿焕然一新。


    像是被彻底清洗过一般，檐下都挂了新灯笼，窗户似乎也换上了新的。


    一群少言寡语的姐姐拉着她又是笑又是哭的。


    等她们困了回去睡觉，她才从蘅雪嘴里知道，原来舒舒觉罗氏和好几个人都封了庶妃，明日就要搬去六宫，其他人也得了半年的月俸和几匹缎子做衣裳。


    哪怕只是小小的庶妃，也比窝在后殿没名没份的好。


    现在是庶妃，过几年圣上要大封后宫的时候，便能靠着资历成为答应、贵人了。


    圣上在十六年和二十年大封两次，都没轮得上宫女，最低的就是庶妃。


    圣上是个念旧的。


    姐姐们的好，总算被圣上看进眼里了。


    睡前，她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黑猫蹲坐在屋顶，尾巴在金色琉璃瓦上扫过，耳朵时不时因为屋里的欢喜声轻颤。


    【原来也不是很笨，都学着给别人讨恩典了。】


    它第一次觉得李佳音有所成长。


    但是，不留在宫里这个想法，在她心里扎根，怎么也刨不出去。


    真烦！


    转眼天就热起来，又到了李佳音见家人的日子。


    是的，她还能见家人，因为她还是宫女，没有在敬事房记一笔，待遇再好也是普通宫女。


    “胖了。”林佳氏捏着女儿的手，细细端详后说道。


    李佳音也点头，“这几日吃的好。”


    说到这个，林佳氏和李崇云的表情就不那么自在。


    李佳氏低声问，“圣上……”


    还没问出口，就被李佳音打断。


    她坚定的说：“额娘，我只是一个宫女，将来会出宫给你和阿玛养老的。”


    “宫里头长的漂亮的娘娘很多，万岁爷不缺人。”


    她不明白一直拒绝，会让康熙这个从孩童时就当了皇帝的人越发在意，也不明白有时候不是一张漂亮的脸就能入他的眼。


    她只明白，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向着自己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好。”李崇云进了内务府当差，也知道一些事，不会打击她，“往后你在宫里有难处了，就叫人去内务府找阿玛，阿玛现在也有点权势的。”


    李佳音连连点头。


    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