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很强硬的语调，但是江芙还是从中听到了一缕崩溃的哭音。


    他的母亲确实很难过，但是确实也很强硬，甚至她是在用强硬掩盖，希望孩子的崩溃可以代偿她的情绪。


    但是面对一些事情，自己都没办法处理，为什么要丢给孩子呢？


    听着外头的声音，似乎是这位母亲已经要不顾劝阻，打算强行把门劈开了，江芙回过头，看着此刻的马致远。


    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也没有对自己母亲的心态，反而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不甘，对……他不甘心。


    江芙看见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就打算去给她母亲开门。


    明明心里不愿意，但是却还是维持着动作，满足母亲的控制。


    就在他手要触及门把手的前一刻，江芙忽然开口：“等一下。”


    马致远的手一停，紧接着，就对着她挤出一个柔和的笑意：“我妈妈就是这脾气，你放心，她进来就好。”


    江芙听出他是担心她害怕，但是她却不是想这个事情。


    她犹豫了片刻，心中思绪在刹那间转了百回，最后就在他扭动把手的前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不要试着逃一次？”


    少年微微一愣，似乎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何意。


    江芙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给司渟快速的发了一个消息，方才重新看着他，重复：“要不要试着逃……”


    话音未落，外面的母亲已经把门锁打开，她愤怒地冲进来，却看见她儿子此刻就站在门边，她稍稍愣了一会，但是又很快劈头盖脸指责：“刚刚让你开门为什么不开？”


    她走到桌前，四处翻找什么，一边翻，一边还念叨：“你是不是又画什么梦梦了，是不是又画什么梦梦了？”


    然而马致远只是静静站在这里，目光又失去了焦距，虚空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只是略微蹙着眉，但是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她的怒火。


    “李阿姨，”江芙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我觉得这里并没有什么蝴蝶妖。”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鼓足了勇气，感觉两边的风呼呼刮过她的耳边，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声音也像是堵上了棉花，让她之后的每个音节都发的尤为艰难。


    甚至感觉到，被训斥的不是马致远，而是自己，她和他如同蜷缩在一起的小兽，龟缩在一个简易的石头堆下，也不知道那简单的庇护何时会承受不住这暴雨狂风。


    但是她还是努力开口，努力尽自己所能安抚她的情绪。


    “您家里很干净，我也没看见过这些东西，您不要担心，您的孩子非常……”健康两个字压在她喉咙里转了一圈，江芙看了看他，默默开了口，“非常干净，没有精怪近身。”


    听到这个回答，李阿姨明显一愣，江芙看她目光闪动，那一瞬间有些难以言语，像是小孩被告知世界上没有魔法，也像是大厦被抽去底座，她明显呆愣了好一会，方才重新笑了起来，却有些言不由心，仿佛只是日常训练出的、习以为常的社交体面：“原来是这样，那麻烦江小姐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留您了。”


    这是打算下逐客令了，江芙点了点头，体面的笑着答应。


    然后她在佣人的引导下出门。


    一、二、三……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数着数，一直数到五。


    轰隆一声，伴随着头顶炸开的响雷，大雨如帘幕一样倾盆而下，这时候手机恶意传来震动，一打开，便是司渟回复她的消息。


    【摘星辰】神君！救救！捞捞


    【司渟】收到了吗


    看着简单的四个字，江芙又好笑又无奈，神明大人是把天气当成了什么外卖快递了吗，怎么还问她收到没有？


    但虽然是这么想，她唇角还是扬起一点笑意，又快速抿了抿唇压了下来，拿着手机给他拍了一张外面的雨幕。


    【摘星辰】收到了收到了，谢谢


    【司渟】嗯


    【司渟】对了，这件事你小心些


    【司渟】有时候，人心比鬼魂精怪更加叵测


    【司渟】所以，不必勉强


    江芙看着上面的“不必勉强”，手指划过屏幕，仿佛能看到游戏里神君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不可勉强……


    是真的可以做到的吗？


    即便外人告诉自己不要勉强，似乎自己却总想勉强自己。


    有一类人，总是无限担责，无限自责，又无限甩包，他们甩的不是他人的包袱，而是自己内心的包袱。


    如此，负责和不负责都不够纯粹。


    *


    因为这雨实在太大了，一时半儿也停不了，体面人自然不会让她冒着这么一个大雨回去，就留她吃了饭，等到雨小一些。


    但是这雨稀里哗啦下了一个下午，于是便只能又给她安排了房间，让她休息一晚。


    既然如此一切都好操作多了，江芙立刻想要摇人，啊不……摇神过来。


    司渟那一句说了一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已经模模糊糊察觉到这里关键恐怕不是蝴蝶，而是父母，但是她面对鬼怪还有一些应对的办法，但是面对人心，却似乎没有什么好手段。


    如果什么事情都麻烦神君，会不会太不好，惹他厌烦了？


    江芙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摇神计划，打算先去洗个澡，等出来以后再想想后面怎么行事。


    结果她刚刚淋雨完，穿着李阿姨准备的睡衣，擦着头发，赤着脚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一身白衣广袖，一头青丝如墨，只在后面半束了一个发带，正在玩着她挂在包上的小吊坠。


    江芙头皮一麻，赶紧冲过去想把自己这本子从他手里扯回来，本来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鬼魂，但是随着他一抬眼，江芙就顿住了。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或者说已经超离了好看的贫瘠形容，他眉眼开合间如缀星光，眉宇间一点点浅浅的，如同流光一样的痕迹，加上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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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疏离又淡漠的气度，让他就像是高悬九天的明月，或者说，就是万千星辰交汇。


    他模样看着冰冷清澈，如同一块玲珑剔透的冰，让人一眼看穿。但却又像面对浩渺的星空，浩瀚无垠，让人一眼看不到头，却又忍不住往深处探寻奥秘。


    江芙迟疑了片刻，她感觉到自己声音堵在喉咙，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也像是齿轮生锈，万千言语都不足以体现她此刻的心情，让她安静了好一会，方才干涩开口：“神君？”


    面前的“人”就“嗯”了一声。


    江芙：……


    在放大的瞳孔里，一个问题就直接脱口而出：“您的脸怎么变了？”


    上次在医院看见的，气度归气度，但是人脸不是这样的啊！


    司渟把脑袋往后背一靠，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看起来漫不经心：“我本无相，长什么样全凭心情，上次那模样也只是觉得合适。”


    江芙：？


    说实话，她不是很理解“无相”的意思，意思是神君一天看心情换一张脸吗？


    不过司渟却似乎觉得此事理所应当，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随手转了转她的笔，漫不经心地上下把玩：“都说说你遇上什么麻烦了？”


    江芙顶着这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顿时觉得自己此刻这狼狈的样子先晾着他收拾不是，一直这样狼狈下去也不是，正想找个由头，却见他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顿时，江芙呼吸一滞。


    然而就在他手放上去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一股轻灵之气从头顶涌下，瞬间把她头发烘干的彻彻底底，而且柔顺像是敷了十张面膜。


    可是司渟依然不觉得什么，仿佛只是觉得自己刚刚只是随手摸了摸什么把手，思考没理解到她此刻的震撼，反而又把话题引到离奇的方向：“早点解决，解决完了我们回去打游戏。”


    江芙：……


    看着他盯着这这样一张脸，一本正经说出“打游戏”，时至今日，江芙还是觉得荒唐的离谱，神明是网瘾少年？这是什么离谱的设定。


    但是脑子这么想归这么想，她还是将这个事情简述了一遍，包括李阿姨的崩溃，以及她当时在少年肩上看到的影子。


    解释完了，江芙首先说了自己的判断。


    “我确实觉得那少年肩头的蝴蝶没有恶意，而且没有什么力量，就是长得好看……可是他现在的情况，我确实感觉不太对，好像……”说到这，她有略微的迟疑，一个词语就从她嘴边不受控制冒了出来，“死气。”


    她困惑自己哪来的名词，可是却又分明觉得再合适不过，仿佛来自脑海深处一种直觉，让她不受控制对未来进行判断。


    “我觉得他身上有死气，可能……活不过今晚。”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过去她见鬼归见鬼，但是这种“生死断言”却从未有过，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但确是这个念头从脑海深处浮现，然后就迫使她“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