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凤凰主路


    “是虫。”


    白面具道。


    数分钟前，俞迩的手机游戏画面就被投影出来，好在这诡异的游戏，屏幕放大后也没有降低清晰度，能清晰看到栾摇端着空碗走进主卧时的表情。


    他们听不到声音，也没有剧情或者旁白解说，只能看到栾摇站在门前。直到栾摇打开灯，他们才从栾摇与主卧床边的女性的嘴巴活动，意识到两人是在对话。


    “我记得今年刚进六部的一个新生会唇语。”裴华楚道。


    俞迩大致能看懂栾摇在说什么，他不懂唇语，但他懂栾摇。


    栾摇在胡扯，她想靠近进攻。


    “那是什么？”


    俞迩忽然开口，指着栾摇额角的头发示意。


    众人围着指着的地方盯了半天，只看到茂密乌黑看不见发缝的头发。


    “这里的头发厚度来说，不应该这么鼓。”俞迩肯定道，“头发里有东西。”


    事务局的人看不出来，但是没有人忽视俞迩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盯着那块额角。


    一秒、两秒、三秒……那块额角的头发忽地动了动，像是毛毛虫忽地蠕动了下那种，动了动。


    “是虫。”白面具严肃道：“怎么会是虫呢？”


    这里目前出现的诡异，明显都是傀师手下啊。


    “这就糟糕了。”白面具边说边发送什么信息：“别忘了，她刚进副本的时候，就疑似被植入傀丝。一个空间里存在两个不同阵营的诡异，她或许会成为被掠夺的猎物。”


    裴华楚也在发送信息，快速道：“总局带着设备正朝着我们的位置移动，大概五个小时能汇合。12处正在紧急搜查诡异直播，目前没有搜查到栾摇所在直播。”


    她抽空给俞迩科普了一句：“诡异直播是直播诡域的直播间，更准确来说，是属于诡异们的直播娱乐。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收编了许多诡异，能够通过编制诡异查看直播，从而定位诡域位置，从外面帮助诡师脱离诡域。”


    “就像你第二次进诡域时，我们用探测器找到诡能波动处，你也可以理解为诡域入口。找到入口，在外就能破开诡域。”裴华楚想到什么补充：“当然你自己出来了。”


    “按理说你的手机或者说这个游戏，应该是诡域入口，但是探测器没有反应，找不到真正的入口，就没办法救助。”


    裴华楚道：“找到对应直播间，就算找不到入口，也能通过直播弹幕，给诡师传递消息，帮助诡师活下来。”


    俞迩忽然抬头：“只有诡异能收到直播间吗？”


    他第一次进诡域的时候，栾摇收到了直播死亡通知。


    “当然。”裴华楚道：“那是属于诡异的直播。”


    ……


    事务局各个分部的成员都在努力，俞迩记下新得知的知识点，同时细细观察栾摇的面部。


    他不能把希望放在事务局上。


    他要在下一次能使用广告卷的时候，再次尝试能够直接跟栾摇联系，在此之前，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揺姐面部外围一圈的头发都动了。”俞迩忽然道：“这是虫的话，是什么虫？怎么杀死？”


    白面具沉默片刻，道：“现存记录中，没有类似习性的虫类。”


    *


    栾摇感觉很痒。


    不适是会有延迟性的。


    就好像当注意到皮肤青紫的时候，可能才会意识到在哪里碰撞到了，那时如果疼痛感已经消退，就不会有感觉，如果没有消退，就会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栾摇就是这种情况，她最初感觉到脸部有些痒，［或许是头发扫过引起］的想法一闪而过，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直到现在，栾摇的注意力落在自己的面部上，才发现脸部有头发扫过的酥痒感。这种酥痒是持续性的、不间断的，位置正好是脸的外轮廓线一圈。


    当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原本还能忽略的痒，忽然变得无法忍受了。


    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中招了？


    什么时候？


    有镜子吗？


    能触摸吗？


    ……


    一串疑问冒出来，栾摇忍受着痒痛感，注视着姐姐，或者说业主更准确。


    栾摇往前走了一步，笑道：“真的吗？”


    “我的脸，真的很漂亮吗？”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跟业主的位置只剩下两步，“你喜欢我的脸吗？”


    “喜欢啊。”业主的目光变得痴迷，她注视着栾摇的脸，细细打量每一个部分：“这样漂亮的脸，一定很有营养吗？”


    栾摇听到这种独特的形容，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那太好了。”栾摇往前两步彻底拉进两人的距离，业主比她矮一些，她低下头，以一种顺从的姿态将脸送到业主面前：“你要近距离看看吗？”


    业主视线从栾摇面部，移动到她的眼睛上，疑惑探究看着栾摇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她很快又摇了摇头：“啊，也不对，我出生的时间太短暂，只拥有一个出生脸，你是我见到的第一张脸。”


    栾摇直觉这话不太对，杀人诡异对脸有这么执着吗？


    他剥下的不是整个皮囊吗？


    但业主的脖颈已在眼前，脸部的酥痒开始出现烫热的灼烧感，栾摇没有再思考，快而准举起屠刀对准业主的脖颈砍下去。


    “砰——”


    刀与硬物相撞，迸射出火星，栾摇从握着刀柄的手到手腕，再到小臂大臂乃至肩膀，都被震得木僵。


    成功了？


    不，不对，栾摇猛地收手后撤，在拉开距离的瞬间，她脚下一软倒在地上——


    “好痛。”


    她无意识发出声音。


    脸好痛。


    好痛。


    好痛！


    妈妈。


    她蜷缩着身体，在意识无法发出指挥的时候，生物本能让她想要将脸藏起来，她弓着腰低着头像只煮熟的虾努力将脸藏起来，口中呢喃着出生后发出的第一道音腔。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发出声响，悉悉索索像是节肢动物多足之间相互摩擦的声响。


    栾摇脑袋埋在身体与臂弯里，意识因疼痛变得混乱，但在声音响起时，她下能朝着声音处歪了下头，眼睛透过身体与手臂的缝隙看出去——无神的眼眸里倒映出不远处的草堆。


    忽地，一根枯草动了一下，然后：


    一根又一根


    一根又一根


    一只又一只


    一只又一只黑壳多足的虫子从草堆里爬出来，密密麻麻速度极快，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草堆已经完全看不见原本的枯黄，只能看到流水般往外涌动的黑色。


    栾摇麻木看着虫流，没有动作。


    她所有的思维都被疼痛占据，对于外界的反应就只剩下本能。


    就在虫流即将淹没栾摇的时候，一双手环抱着她的弓着的腰腹，将她整个人悬空抱起。


    栾摇被放在书桌上坐下，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面颊上。


    “很痛吧。”业主温柔道：“一般在被吃掉脸之前，应该是感觉不到疼痛才对。是因为太敏锐了吗？”


    栾摇缓慢眨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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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黑色的虫子，从她额角落到她的眼皮上，她感受到毛刺的痛感落在眼皮。


    下一秒，这只掉落的虫子被苍白的手捏走。


    “破坏脸皮的话，营养就不好了吧。”


    业主说着张开嘴，将虫子放进舌上，那只黑色的虫子顺着舌爬进去，很快消失不见。


    原来是这样。


    栾摇想。


    原来我的脸上，是虫子在撕咬。


    栾摇动了动嘴巴，三四秒才找回声音，她说：“姐姐。”


    业主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睛像坏掉的机器一样转动了下，她张开嘴巴发出温柔的声音：“很痛吗？忍一忍好吗？很快就结束了。”


    业主伸出手将栾摇揽在怀里，将栾摇的脸按在心脏处，有虫因为按压掉落，大大缓解了栾摇面部的疼痛。


    栾摇趁机努力控制呼吸，恢复意识，保持思考。


    她听不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只能听到虫群挥动节肢，相互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密密麻麻，就像是这个躯壳里已经没有血肉内脏，里面只有虫。


    栾摇握着碗的手松了松，碗从她的松开的指间滑落，发出一声闷声。


    她从声音可以想象，底下大概全是虫了吧。


    栾摇动了动手指，捏着业主的衣角，压低声线，努力发出女童的声响：“姐姐。”


    “忍一忍，很快，很快……咔……”业主的声音卡带一般顿住，“……漂亮……营养……咔”


    “呜姐姐。”


    栾摇紧握从未松手的屠刀，发出幼崽呜咽声响。


    “……吃……咔……躲起来”


    栾摇视野陷入黑暗，是业主再次将她埋进自己的胸口里。业主的力道极大，像是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血肉里。


    “躲好……你……你不要叫我姐姐了，因为我好像真的有一个妹妹。”业主的声音恢复正常，她有些苦恼地将栾摇推出怀抱，注视着栾摇的脸，道：“妹妹，妹妹，在哪里啊妹妹？为什么不理我呢？让我看看，我让她躲在哪里了。”


    栾摇捏着衣角的手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这不是杀人诡异，杀人诡异留下的受害者不是这种样子，杀人诡异自己披着受害者皮囊之后，也不是这个样子。


    401的业主是被虫子寄生了？


    寄生401业主的虫子能够得到宿主的记忆？


    “找到了，原来是躲在衣柜里啊。”业主高兴道：“你是第一个，她是第二个，好幸福，我很快就能收集够繁衍的营养。”


    “营养？”栾摇颤巍巍抬起握刀的手，“繁衍？听起来是很神圣的使命呢。”


    “是啊。”业主轻柔抚摸栾摇的脸颊，语气听起来很高兴，话也变多了，她倾诉道：“繁衍，你应该明白吧？繁衍对生命来说是多么重要。啊，你可能不明白，作为一个人来说，你活得时间太短啦，而你们人类的一生又很长，长到能够去探索自我存在之外的东西。”


    她温柔道：“我们就不行啦，我们的一生只能依靠本能行事，吸收营养，出生，然后储存营养，繁衍，最后死去。”


    “遇到你实在太幸福了。我一出生，就遇到你这么漂亮的脸，或许你会是下一代的出生脸呢？”


    栾摇能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是说话“人”其实是虫，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明不明白了，这毕竟是新的世界观知识。


    她喘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不想目光向下的时候，余光无意间看到了嘴巴。


    那是她的嘴巴。


    人怎么可能在视线向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嘴巴呢？


    她的脸，还贴合血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