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盘坐在云端,三只眼齐齐耷拉着,手里把玩着那形瘟印。


    “当年贫道下山,那也是存了轻敌的心思。”


    “只当那西岐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加上姜子牙那个修道四十载还没成仙的废柴,能济得甚事?”


    吕岳叹了口气,把那印往怀里一揣,两手一摊。


    “谁成想,那阐教的道友们,那是真不讲究啊。”


    他那一双红眼珠子往阐教那边一扫,嘴里啧啧有声。


    “贫道刚摆开阵势,还没来得及喊两句场面话,好家伙,杨戬那厮......咳,真君上来就是一通混战。”


    “这也罢了,那云中子老儿更是狠毒,也不知从哪弄来那通天神火柱,要把贫道活活烧死。”


    “咱们截教讲究个做过一场,那是摆开阵势,你来我往,斗的是法宝,比的是神通。”


    “可人家阐教呢?”


    吕岳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人家那是说弄死你就弄死你。”


    “不管是用毒,用火,还是群殴,偷袭,只要能把你送上封神榜,那就是好手段。”


    那边太乙真人听了,也不恼,反倒是把那拂尘往脖颈后头一插,两只手插在袖筒里,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吕岳道友,这话贫道可就不爱听了。”


    “兵者,诡道也。姜子牙师弟那是领了兵符的元帅,既然是打仗,哪里还有什么温良恭俭让?”


    “再者说了。”


    太乙真人往截教人堆里凑了凑,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就在赵公明旁边找了个空云头坐下,还顺手理了理袍角。


    “你们截教当年若是真想赢,就不该一个个往外蹦。”


    “若是当初闻太师兵发西岐的时候,直接带着那金鳌岛十天君,再加上赵公明道兄,还有三霄娘娘,哪怕是再叫上那魔家四将。”


    “你们这几十号人往那西岐城头上一站。”


    太乙真人夸张地比划了一下,两手一拍。


    “啪!”


    “你们偏不。”


    “非得今儿个去俩,明儿个去仨。”


    “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这能怪谁?怪你们自个儿心不齐,怪通天师叔太自信!”


    赵公明听得直翻白眼,他手里那缚龙索捏得咯吱作响,却也没发作,只是闷哼了一声。


    “胖子,你少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们十二金仙,哪次出门不是成群结队?”


    “破十绝阵的时候,还得先骗几个凡人进去祭阵,试探虚实。”


    “这等拿人命填坑的手段,亏你们还自诩是道德真仙,我呸!”


    太乙真人被啐了一口,也不擦,只是嘿嘿直乐。


    “赵道兄,这就是你不懂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乃是修行的至理。”


    “总好过咱们这些修了千百年的金仙折在里头吧?”


    “再说了......”


    “赵道兄,你那二十四颗定海珠,是怎么没的,你心里没数?”


    一提这茬,赵公明的黑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那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二十四颗定海珠,那是先天灵宝,威能无边。


    他在阵前那是把阐教众仙打得抱头鼠窜,连燃灯都被他追得满山跑。


    结果呢?


    被那武夷山散人萧升曹宝,用一枚小小的落宝金钱给套走了。


    最后这珠子,还落到了燃灯手里,成了人家证道的法器。


    “那是意外!”赵公明咬牙切齿,“那是某家大意了!”


    “非也,非也。”


    一直没吭声的玉鼎真人,这会儿也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他一身青袍,看着倒是斯文,说话却也是绵里藏针。


    “你截教门人,太过依仗法宝之利。”


    “没了法宝,你们的手段便折了一半。”


    “反观我阐教,虽然法宝也不少,但更重炼气修心。”


    “还有一桩......”


    玉鼎真人那折扇一合,在掌心里敲了敲。


    “咱们得聊聊那个申公豹。”


    这三个字一出,南天门外的空气都凝固了一下。


    截教那边,好几个神仙的眼珠子都红了。


    就是那句道友请留步,把多少截教精英给送进了鬼门关?


    “那厮就是个搅屎棍!”


    火德星君罗宣忍不住骂了一句,头上的红发都竖了起来,“若非他四处挑拨,搬弄是非,说姜子牙怎么怎么欺辱我截教,我等何至于下山?”


    “关键是,他还是你们阐教的人!”


    “他是元始天尊的徒弟!”


    罗宣指着广成子,一脸的悲愤,“你们这是使得反间计!故意放这么个祸害出来,专门坑害我截教门人!”


    广成子背着手,抬头望天,脸上神情淡淡的。


    “罗宣师弟,这话可不能乱说。”


    “申公豹虽曾是我阐教门人,但他那是嫉妒姜子牙师弟掌管封神榜,这才愤而叛出师门。”


    “师尊他老人家,那是早就将他逐出玉虚宫了。”


    “他去你们那儿挑拨,那是他心术不正,与我阐教何干?”


    “再者说了......”


    广成子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罗宣一眼。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若是尔等真能谨遵通天师叔的法旨,紧闭洞门,静诵黄庭。”


    “那申公豹便是说破了大天,又能奈你们何?”


    “说到底,还是你们自个儿六根不净,动了嗔念,贪了那红尘的杀伐,这才入了劫数。”


    这一番话,把截教众仙噎得够呛。


    虽然听着不顺耳,可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当时申公豹一来,三言两语一激,大家伙儿脑子一热,就觉着不去不行,不去就是丢了截教的面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不就是送死么?


    “其实吧......”


    云霄娘娘叹了口气。


    “咱们输,也不光是输在这些个算计上。”


    “咱们截教,万仙来朝,听着好听,可里头真正得道的,又有几个?”


    “大多是些依附在师尊羽翼下,借着圣人气运修行的精怪。”


    “平时看着声势浩大,真到了大难临头,又有几个能顶得住?”


    “当年长耳定光仙......”


    云霄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都冷了。


    “师尊那是何等信任他?将那六魂幡这等至宝都交托于他。”


    “那是万仙阵最后的底牌。”


    “结果呢?”


    “他见势不妙,卷了法宝,直接投了西方。”


    “若是咱们自家门清理得干净些,若是咱们的人心能齐一些......”


    云霄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但这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家贼难防。


    截教那么大的家业,最后却是被自家人给捅了最致命的一刀。


    这话题太沉重,众仙一时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