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真人是个闲不住的嘴。


    他见气氛有些冷场,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


    “行了行了,都别在那儿长吁短叹的了。”


    “如今咱们不都在这儿么?”


    “你们截教输了,上了榜,成了神,有了编制,吃着皇粮。”


    “我们阐教赢了,结果呢?”


    “到头来,这天庭里头,还是你们截教人多势众,我们要办事,还得求着你们。”


    “雷部是你们的,火部是你们的,瘟部痘部全是你们的。”


    “我们呢?躲在洞府里清修,冷冷清清。”


    “所以啊......”


    太乙真人走到赵公明面前,伸出手,在那那壮硕的肩膀上拍了拍。


    “赵老哥,别不知足了。”


    赵公明被他这一番抢白,愣是给气乐了。


    他把缚龙索往腰间一挂,一巴掌拍在太乙真人的背上,差点没把这胖道人拍趴下。


    但转念一想,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过去的鸟事,提它作甚?”


    这大概就是时间的力量吧。


    一千七百年过去了。


    当初的血海深仇,在漫长的天庭岁月里,也被磨成了嘴边的几句谈资。


    和太乙这天天惹事的不同,其余的阐教门人,不是很关心这边的截教复盘。


    他们在镜子里,看到了更令人感叹的人。


    赤精子手里那面阴阳镜也不翻了,他往前走了两步,那双总是带着精明算计的眼睛,此刻竟有些微微发红。


    “子牙师弟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贫道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广成子背着手,也没了方才那种代掌教大师兄的威严架子,反倒像是个寻常的长兄,看着自家那没出息却又最辛苦的弟弟。


    “当年师尊说他生来命薄,难成仙道,只可享人间富贵。”


    “咱们那时候只当是一句戏言,甚至......”


    广成子自嘲地笑了笑。


    “甚至咱们心里头,多少是有些瞧不上他的。”


    “修道四十载,连个爬云的本事都没学全,下山的时候还要师尊赐下法宝防身。”


    太乙真人也不嬉皮笑脸了。


    溜了回来,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


    “当初他下山,咱们送都没送一程。”


    “后来他在渭水钓鱼,咱们在洞府里清修。”


    “直到他金台拜将,咱们才一个个下山去摘......咳,去助阵。”


    太乙真人摇了摇头,那张圆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正经。


    “这封神大劫,咱们说是渡劫,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斗法,在比宝。”


    “可子牙师弟不一样。”


    “他是真正在那红尘泥潭里打滚啊。”


    “七死三灾。”


    “被那王魔拿珠子打死过,被赵公明师兄的定海珠打死过,被那落魂阵晃掉了魂魄,被那瘟癀阵困得死去活来......”


    “他就是一个凡人老头。”


    “救活了,爬起来,擦擦脸上的血,接着去统兵,接着去挨骂,接着去送死。”


    “咱们那时候总笑话他笨,笑话他没本事。”


    “可现在回头看看......”


    “换了咱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去挑那副担子。”


    “没准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哪还有这般耐心,去一步步应那天数?”


    阐教众仙听了,皆是默然。


    他们是修仙的,讲究的是逍遥自在,是超脱物外。


    而姜子牙干的事,是入世,是羁绊,是把自个儿掰碎了揉进那滚滚红尘里。


    这份心性,这份隐忍,确实非他们所能及。


    ......


    截教那边的反应,则更是复杂。


    照理说,姜子牙是他们的死对头。


    是那个拿着打神鞭,把他们一个个送上封神榜的刽子手。


    可此时此刻,看着镜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却没有几个人能骂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