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起床喝完药，就听翠蕊说，阿城一大早就过来捧着一根鞭子在外面跪着，跪了有两个时辰了。她披着大氅走到院子，看着院中冻得脸色发青仍咬牙硬撑的人。


    阿城听到脚步声，头垂得更低，奉上鞭子，颤着声音道：“阿城先前不得已多有得罪，特来向姑娘请罪，还请姑娘责罚。”


    这时，陆林从宅院那边拿着书信回到院中，听到阿城的话，云里雾里。


    “阿城兄，这是做什么？”


    沈皎没说话，翠蕊将陆林拉到一旁，说出那日在狱中发生的事。


    陆林与阿城，两人这段时间意气相投，已成了挚友，知道阿城悲惨的身世，于是出声求情：“姑娘，阿城此事固然有错，但当初为救妹妹才被迫为之，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沈皎得悉阿城也是个苦命的人，见阿城主动前来认错，态度倒也还算诚恳，算条敢做敢当的汉子，既往不咎：“起来吧。”


    阿城放下鞭子，抬起僵硬的手，对着沈皎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陆林扶起阿城，送出院外。将手中的两封从凉州寄来的信递给沈皎：“姑娘，属下拿到信了。”


    沈皎接过信，回到屋中，她拆开最上面一封写着皎皎亲启的信，坐在炭盆旁，看完后，紧紧握住手中的信，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翠蕊见状，察觉不对，收到林将军寄来的家书，理应高兴才对，怎的这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姑娘，怎么了?可是凉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沈皎如梦初醒，回过神，放下手中的信，怆然道：“林伯父并未责怪我们偷跑来京城，说他和林伯母身体都很好，让我们在京中照顾好自己。不过凉州发生了雪灾，突厥也蠢蠢欲动，他叫我如果遇到难事，就拿着另一封信去找万国公帮忙。”


    “那凉州现在岂不是很危险？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突厥人生活在草原上，以游牧为生，雪灾会导致大量的牲畜死亡，突厥人没了粮食和御冬的衣物，便会再次向大周发动战争。


    沈皎看完信后心急如焚。凉州人口三四十万人，光军队就有七万多人，物资本就极为紧缺，一边要防御突厥，一边要救灾，财政就有些左支右绌。为今之计，只能从京城调运粮草前去救援，方能解燃眉之急。然而景惠帝陷入昏迷，身为宰相的韩丞不仅贪污受贿，倒卖武器，还暗中勾结突厥，此时定是不愿派粮给凉州。


    沈皎端起茶呷了一口，攘外必先安内，纵是担忧凉州的情况，也不能自乱阵脚。她压下心中的焦急，气定神闲地说了一个字，卖了个关子：“等。”


    翠蕊满脸疑惑，看着沈皎镇定的模样，猜不透沈皎的心思。


    沈皎拐弯抹角：“过几日，等京中热闹起来，你便知道了。”


    凉州的雪灾来得猝不及防，急报一路快马加鞭踏着冰雪被送到京城，已然是三日后。消息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韩丞和万国公为首的两派官员在政事堂因救灾一事，吵得面红脖子粗。


    “先前嘉庸关一战，已经几乎耗空了国库。国库现在入不敷出，朝廷每年派人给凉州转运几百万布帛作为军费，林御身为凉州节度使，统管凉州政务，银子都花去哪里了？”


    万国公抬头，说话的是户部郎中王咏，见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钱去哪了？谁知道呢？王大人不应该最清楚吗？前两个月各地的税银刚收上来，那么多税银，王大人就喊入不敷出，岂不可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突厥杀进京城，百姓冻死饿死在路边，坐视不理？这千古骂名由王大人来担吗？”


    王咏听到这番含沙射影的话，忿然作色：“万国公这是什么意思?税银是收上来了，去年各县多地都在闹灾荒，收上来的税银比往年整整少了将近四成。内务府，水利，漕运，工部，太常寺，包括国公您的俸禄哪个地方不需要花银子？国库现在已经没有钱拨给凉州了。”


    万国公讥笑一声：“没有银子？王大人不如现在就派人将账本拿来，我们好好将这几年的帐理清楚？看看银子到底都去哪里了？”


    王咏义愤填膺道：“万国公莫要在这含血喷人。”


    万国公步步紧逼：“王大人既心中没鬼，那就将账本交出来。”


    “万国公想要查看账本，可以，那便拿来陛下的圣旨。”


    万国公额头青筋暴起：“王咏，你。”


    王咏见万国公被怼得哑口无言，冷哼一声，甩袖坐下。


    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一言不发的韩丞，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为这场争论画上句号：“看来今日是商量不出一个结果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今日就到这儿，明日再讨论出一个方案？”


    万国公还想说什么，只能暂且作罢，不甘地拂袖离开。


    “国公，留步。”万国公敛住步子，回头一看，是兵部侍郎杨敬。


    杨敬望了望四周，等到韩丞几人离开：“国公，今夜可有空?我想请国公到府上一叙，还请国公赏光。”


    万国公闻言，看着眼前的人，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开口：“扬大人不怕韩相怪罪？”


    前几日赵晖的案子，在朝中早已传开，如今兵部尚书的位置空缺，想坐上那个位置，在他这里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国公误会了，下官只是有些重要的事在这里说不方便，想与国公当面说。”


    “那好，晚上你来我府中。”


    天空阴沉沉的，不知何时便会有一场大雪汹涌而至。沈皎捧着手炉，站在屋檐下。


    福管家带着下人来到院中，走上前，让下人将熬好的黄芪红枣汤递给沈皎，笑吟吟道：“沈姑娘，老奴派人给您熬了黄芪红枣汤，您快尝尝。”


    “辛苦福管家了。”沈皎没有推辞，将手炉递给翠蕊，伸手端起汤，喝了起来。


    福管家见沈皎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趁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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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为谢淮说情：“沈姑娘，老奴知道，世子大概做了让您气恼的事情，老奴替世子向您赔不是，世子对您没有什么坏心的，就是不会表达感情而已，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皎舀汤的动作一滞，抬起头看，问出心中那个百思不解的问题：“福管家，谢大人以前和我认识吗？”


    “这个老奴不清楚，不过，前年世子从战场上回来，受了伤，老奴那天去别院给世子送伤药听到世子让暗卫到处在找您的下落，说如果找到您让保护好您，应该是认识的。”


    “多谢福管家告知，我没有怪谢大人，谢大人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


    “那就好，老奴就放心了。您就把这儿当自己家，要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好，我知道了。”


    福管家离开后，沈皎低头喝了一口汤，心中却是更疑惑了，前年恰好是沈家刚出事的时候。她心中猛然闪出一个大胆又荒唐的猜测，谢淮是因她为沈家翻案，但她自幼便和沈父在合州生活，谢淮品貌非凡，若是见过，她定会多多少少有印象。可她见过的男子中，并没有谢淮的身影。


    “翠蕊，当初我们在合州时，可曾见过谢大人？”


    “不曾，像谢大人这样身份长相的人，若见过，肯定会有印象的。”


    沈皎喝完汤，将碗递给翠蕊，让翠蕊买两件冬衣送到春桃和红蕖住的客栈。


    “是，姑娘。”


    翠蕊出了国公府，前往西市的成衣店，街上今日比起往常却冷清了许多，巡逻的禁卫也变得多了起来，她走到一家成衣店，刚想进去，就看到老板准备关门，出声阻拦：“老板，等一下。”


    成衣店的老板停下关门的动作，“姑娘，想要买什么？”


    “买两件女子穿的冬衣。”


    成衣店的老板将翠蕊请进店中，取出几套成色不错的冬衣递给翠蕊：“姑娘，看看这几件怎么样？用的都是江南那边新出的料子和款式，里面填充的都是丝绵。”


    翠蕊一摸衣服的料子，便知这衣服是上等货不便宜：“老板有没有稍微便宜些，耐寒的。”


    成衣店的老板叹了口气：“姑娘，实不相瞒，昨日城中传闻突厥又要打过来，店里的冬衣都被抢购一空。如今只剩下这种质地上乘的料子，虽然价格稍贵，但非常保暖。如果你需要两件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六折，两件一共四两银子。”


    翠蕊取出银子，递给老板，接过衣服：“多谢老板。”


    走出成衣店，到了客栈，推开门走进去，见两人心事重重，将手中的衣服放在桌上，“这是怎么了？”


    红蕖向翠蕊说起这几日街上的见闻:“翠蕊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几日京中有多乱，听说突厥要打过来了，每日都有大批的人涌向城门口，要离开京城，京里人仰马翻的。”


    虽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但一旦连京城都不再安全，她们又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