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驱魔师协会派来的B级人员，乔颖欢。”


    乔颖欢脸上挂着标准到近乎僵硬的微笑，递过来个热水袋，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姜千岁。


    姜千岁耷拉着眼皮，过胸的长发毛躁地贴在肩头。


    “哦，晚上好。”她说话时语速慢悠悠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绕过乔颖欢往屋子里走。


    圣所一楼从来不熄灯，灯火通明，却又静得出奇。


    “你是姜千岁？”乔颖欢追上来。


    姜千岁随便拉过把椅子坐下，杵着下巴，睡眼惺忪地看向乔颖欢：“说吧，你有什么事？”


    乔颖欢在姜千岁对面坐下，视线却没离开过大门口：“疏云大人呢？她没和你一起回来？”


    “忙，” 姜千岁吐出一个字，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刚处理完任务就走了，说是有紧急事。”


    “这样啊，”乔颖欢面露难色，从皮箱里掏出一份文件，“可是……这份调任书需要疏云大人签字。”


    姜千岁从她手里抽过文件，一目十行扫完。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要乔颖欢在三日内调往青江市报道。


    姜千岁啪地把文件丢在桌上，低头抿了一口茶：“你不是来登记的？”


    隔着氤氲的水雾，她注意到乔颖欢笑容微僵。


    “登记什么？”乔颖欢反问。


    “登记我和师父的资料。”


    乔颖欢干笑几声：“怎么会呢？我是来学习的。”


    她骄傲地昂起下巴：“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竞争这个名额，我也是挤破了头，才得到学习机会。”


    姜千岁反问：“你的意思是，驱魔师协会没有通知我们一声，就擅自决定派人过来学习？”


    乔颖欢傻眼，连忙摆手：“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上面没沟通好，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她讨好地笑了笑：“最近几年，诡异生物活动越来越频繁，大家都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难免疏忽。”


    姜千岁吹散热气，又喝了口茶。


    真有趣。


    管理局的人说协会派了人来对他们进行登记，乔颖欢却似乎对登记的事一无所知。


    谁在说谎。


    另一边，乔颖欢见她不说话，紧张地搅起手指，声音紧张而急促：“让我留下吧，我能做很多事，还能帮忙打杂。”


    “……”姜千岁盯着乔颖欢，直至后者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才从笔筒里抽出钢笔。


    姜千岁翻到文件最后一页，刚要在【接收方】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等等！”乔颖欢猛站起身，声音也徒然拔高，“这得疏云大人签。她是青江市圣所的负责人，你签了不算数，不生效的。”


    “我师父很忙，不怎么回来。她把圣所放权给我处理了，驱魔师协会那边也是认的。”


    “这……”乔颖欢面露迟疑。


    姜千岁套上笔帽：“那你慢慢等吧，她一个星期都未必回来一次。刚好我也很好奇，要是三天没人给你签字，会不会算你自动离职。”


    她巴不得青江市圣所只有自己。


    「疏云」的身份终究是假的，多一个常驻人员，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诶等等！”乔颖欢一把拉住姜千岁，慌乱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像个没事人般挂起笑。


    她笑得客套又标准，但姜千岁从她的笑容里嗅到一丝紧张和讨好。


    “抱歉抱歉，是我不懂规矩。能辛苦你…… 帮我签了吗？”


    姜千岁挥手：“我现在很累，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三楼走。


    圣所的三楼是生活区。北边是一排卧室，南边是厨房客厅一体式的开放空间。


    301 是疏云的空房间，302 是姜千岁的，乔颖欢则选了紧挨着的 303。


    进屋后，姜千岁第一时间反锁房门，扣上了安全栓。


    这是她的习惯。


    姜千岁洗了个热水澡，舒缓一天的疲惫，又把事先预想好的剧情人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沉沉睡下。


    奔波了一整天，她刚沾到枕头就陷入深度睡眠。


    然而过了几分钟，姜千岁的眼皮突然开始颤动，搭在枕边的手也轻轻抽动，仿佛陷入难以醒来的梦魇。


    “告诉我，你和疏云初遇的场景。”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朦胧的声音，亦男亦女，隔着一层雾。


    姜千岁猛地惊醒，随即怔住。


    她坐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身子底下是柔软的真皮沙发。燃着柴火的壁炉劈啪作响、玻璃茶几、冒着热气的黑巧。


    面前的落地窗外，皑皑白雪覆盖住整片山林，天地间一片纯白。


    这是一座山间小屋，也是完美符合姜千岁幻想的桃源小屋。


    不过瞬间，姜千岁便猜到了真相——这是梦，而且是乔颖欢为她制造的梦。


    乔颖欢想通过梦境，挖掘出她的秘密。


    催眠师在催眠时需要设定一个锚点，比如响指、秒表走动的声音。


    乔颖欢也需要一个锚点，这间屋子就是她设定的锚点。通过营造“心仪场所”，降低被窥视者的防御心。


    姜千岁不知道其他人被入梦时是什么反应，起码她在睁开的眼瞬间，就察觉到自己是在梦里。


    她的身体甚至呈现出一种进行本能的防御性，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尝试侵蚀她。


    看样子这个梦的作用原理和侵蚀有关。


    可惜了，她最不怕的就是侵蚀。


    与其通过这种方式试探她的秘密，不如直接把她绑起来揍一顿。


    不过她正好可以演一出好戏，借乔颖欢的眼睛，向驱魔师协会坐实「疏云」的身份。


    “让我看见你们相遇的场景。”朦胧的声音再次响起。


    地板突然震动，拇指厚的白色羊毛毯连同地板一起瓦解。


    失重感铺天盖地袭来，下一瞬，姜千岁坠入了一个阴冷潮湿的雨夜。


    逼仄的房间里，弥漫着腥臭味和霉味。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接触不良，滋滋作响，光线忽明忽暗。


    笨重的台式电视机黑着屏，倒映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年仅九岁的姜千岁蜷缩在沙发上，裹着块破旧的红毯子。


    她可怜兮兮地垂下眼帘，假装没察觉到黑暗里窥视的目光。


    咚咚。


    门被叩响两声，姜千岁跳下沙发，光脚踩在渗水的地板上，兴冲冲拉开门：“姐姐，你回来了！”


    然而下一瞬，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屋外大雨滂沱，一个全身湿透的陌生女人站在台阶上。


    她裹着一条灰斗篷，雨水混着血珠滚落，砸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像泡沫炸开。


    女人低着头，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只能隐约窥见线条凌厉的下颚线。


    姜千岁只到女人的腰，她站在女人面前，瘦得像只干瘪的猴子。


    沉默在两人间弥漫。


    姜千岁抿紧干裂的嘴唇，声音稚嫩，却透着超出年龄的沉稳：“你就是我姐姐的队友？疏云？”


    女人点头，斗篷下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我姐姐她……是不是死了？”


    哭腔突然涌上来，姜千岁的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疏云没有回答。


    她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姜千岁的头，伸出半截却又猛地停住，局促地悬在半空。


    雨丝被风吹进屋里，打湿了姜千岁的裤脚。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握住疏云冰冷的手，拉着她往里走：“进来吧，我帮你包扎伤口。”


    疏云的身子僵了一下，被她牵着，一步步从潮湿的阴影里走向光亮，黑暗也一寸寸从她脸上退去。


    乔颖欢屏息躲在梦境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疏云，紧张又激动地攥紧拳头。


    快，快，快！


    让她看看疏云的脸！


    看看这个神秘的S级驱魔师，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就在疏云的脸即将暴露在光线下时，世界突然沉寂了。


    簌簌下落的雨滴停在半空，灯泡停止闪烁，姜千岁也维持着迈出左脚的姿势定在原地，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乔颖欢怔住。


    手臂上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不对劲。


    这场梦是以姜千岁的记忆为载体，但遥控器握在了乔颖欢手里。


    就像一盘老旧的电影CD，梦境的内容受姜千岁潜意识控制，但节奏快慢、播放哪段，都该受乔颖欢掌控。


    可现在，有人越过她，给梦境强行按下暂停键。


    万物静止的沉寂中，一阵冷风突然刮过，混杂着湿气和血腥味，打在乔颖欢的脸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光与影的交界处，本该被暂停的疏云，突然动了。


    疏云缓缓地、看不出喜怒地，朝着乔颖欢藏身的方向，偏过了头。


    疏云的脸依旧藏在黑暗里，无形的目光却如有实质。


    这是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恐惧，乔颖欢心脏骤缩，鸡皮疙瘩全部炸开来。


    乔颖欢看到疏云动了下手指。


    下一秒，整个世界轰然破碎。无数玻璃碎片飞溅开，朝着乔颖欢扑过去。


    303室，乔颖欢猛地张开眼，受到惊吓般从椅子上弹起来，撞翻桌子。


    她杵着桌子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乔颖欢：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姜千岁：你不如直接揍我一顿来得效率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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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 3 章（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