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练练字行不行
作品:《无为坐惆怅》 望月宫本就很大,光是偏殿就有三所,又无人居住,更显得孤寂冷清。
沈安迁居住在正殿,蛛丝满布的画面没有出现,已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了,想来是早有预谋。
除了一些照顾起居的宫人就无人能进入,外面又布满了守卫,可谓只进不出。
暑气又闷热,现已七月中旬,太阳最为毒热的时段,白昼却逐渐变短了。
她试图与门口的侍卫交流,却不曾应她;翻墙出去,刚一爬上红墙便被发现……哪怕夜间攀爬也行不通,毫无办法。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闷出事来了,与外界失联的滋味太难受了。
沈安搬了把椅子坐在桂树下发呆,忽地听见门口有争吵声,急促地跑到声音的源头。
那声音越听越熟悉,是卫青霓的声音。
沈安背靠着大门,听卫青霓道:“本宫来看公主有何不可?”
然后听见侍卫不容置喙的声音:“无令不得入内。”
“若本宫偏要进入又如何?”
“贵妃娘娘莫要为难我们这些人了。”那侍卫的声音依旧沉着。
沈安听得真切,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在门内喊道:“阿霓,我没事!”
卫青霓道:“殿下就在门后候着,开门让本宫见一面。”
“这……”他们异口同声,相互而视。
“若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也能出事,日后也不必干了。”卫青霓脸色沉了下来,不怒自威。
侍卫们突然发怵,巴巴道:“只能片刻。”
沈安没预料到这种走向,门锁被打开了。沈安转过身,退离大门好几步。卫青霓整个人都闯进她眼中,光辉神圣。
沈安好久没见到她了,下意识笑了笑。
卫青霓的身上的刺瞬间瓦解,匆匆走向她,一把抱住满是心疼,却低声耳语道:“丑时三刻。”
卫青霓又抱的更紧,像要把沈安揉进体内似的:“对不起。”
沈安心中酸涩,阿霓并没有对不起她啊。反倒是她,那么没用,只能干等着别人来看她。失落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就像水坝后的水从墙体中找到一丝孔隙,一股脑全喷发出去。
沈安哭湿了卫青霓的衣服,停都停不下来,很是丢人。
卫青霓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后背,像母亲一样。
等沈安不哭了,卫青霓也走了,远行的背影被铜门遮住。
桂树在月影中晃动,月落在东边,观测九州大地。
沈安枯坐到丑时,她猜到谁会来了。他来了也没用,也就只能舒缓一下心情,不能让她解除禁闭,聊胜于无吧。
果然一熟悉的黑影如入无人之境般从墙中翻过,失笑出声,很轻。
沈安正正面对,站了起来,对他苦笑,这么落魄的模样又被看见了。
卫鹤被沈安拉进寝室,略显局促。四下静悄悄的,静到一点声响都会被发现。沈安拿来纸与笔,只有一只笔……那只笔还掉毛,天杀的。
卫鹤压在桌上,托着腮,伸手讨要笔:“怎么又被关起来了?”
“不知,”沈安同样趴在桌上,看了那字一会,写道,“你来作甚?”
卫鹤没有拿过笔,低声道:“担心你。”
沈安张开口想骂他两句,很快又闭上了,气笑了:“你犯什么病,被发现了怎么办?”
卫鹤拿过笔:“日后再说!!!”
“只是来看我?”沈安欲哭无泪,字也如龙凤飞舞。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卫鹤没拿过笔,声音含笑。
沈安无言以对,烛火晃在卫鹤面上,明灭交替。
卫鹤接过她手中掉毛的笔,一笔一划写道:“我会想办法的。”书毕,对沈安眨眨眼,桃花灼灼。对不起,看着那些歪七扭八的丑字,沈安悸动不起来,掉了好些毛沾在上面,更难看明白、清晰是什么了。
沈安搬着凳子靠近他,用手肘了他一下,重重写道:“你想到没?”
卫鹤看到这句面露难色,轻声说道:“没有。”真的没有,只有歪门邪道的办法,不被认可的方法。比如直接带着她翻出去,能这样就好了。
“?”沈安画了个巨大无比的问号,说得信誓旦旦,还以为有法子呢。
烛光闪动,白烟缕缕升起,快燃尽了。
“我今夜不离开,等待天明。”
“然后呢?”
“然后、然后光明正大的跳出去,被人发现。”
沈安乖乖点头,认真说道:“你被父皇抓走,遭受责罚;我已经被抓了,罪加一等。这样吗?”卫鹤嘻嘻夸赞道:“怎么这么聪明。”
“喂——”
卫鹤无所事事的画了个小笑脸,满意极了,举起纸欣赏一番。
沈安夺过,涂掉那个笑脸,打了个大叉。
“好过分。”烛火将他的五官柔化,睫毛打下一片阴影。他拿回纸,写道:“皇上最疼你了,等到八月下旬定会放过你。”
“这么确切的时间?你确定吗?”沈安轻轻问他。
他笑道:“嗯,确定,到时候就知道了。”沈安很讨厌别人同她打哑谜,本应该生气的,可是她极其双标,因人而异。她非但没生气,反而安心下来,问了些别的东西:“你真的要留一夜?”
“今晚都不会离开,我说过了。”
这场纸上谈话结束了,他们用声音交流着。
沈安问道:“那你睡哪?”卫鹤满不在乎回道:“做一回‘梁上君子’,皇宫的房梁修得可真宽啊。”沈安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兮兮的:“准备偷什么?”
卫鹤伸手讨要东西:“准备偷个大的,发簪给我。”
沈安仔细看了他一会,发现不是开玩笑的,左手拔出交接到他手上,吐槽道:“这哪叫偷。”须臾,她又问:“你真不走?”
“不走。”卫鹤诚恳道。
“你困不困,我白日睡太久了,你可以躺那眯一会。”沈安指了指房内唯一的床。卫鹤缄口半晌,搜集着方才用写过的纸,道:“还是算了。”又都不是小孩子了。
沈安擦干净笔,布上又粘着几根墨毛,干脆把这破笔丢了算了。
一时间很安静,两人各做各的事。
卫鹤将那些纸烧了,无事可做,突然变得很忙:“快烧尽了,我去续灯。”他拿起烛台,火光又跳动几下,继而平息。续灯不难,抽出芯子,重新添油便可,这是背对着人做的事, 他一边添油一边道:“你若想做些什么,便做吧。”
管它对或否、有无意义,遭人诟病也好,受人追捧也罢。
沈安听他来了这么一句,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当然。”她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卫鹤将烛台放了回来,重新坐下:“你的江山,我会守着。”
声音不大,分量不轻,沈安呼吸都停了一瞬。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动听,沈安沦陷了,道:“好。”
良久,沈安倦了。
卫鹤看着她睡下,呼吸平稳。他看着这么不设防的沈安发愁,太熟悉了,所以完全没把他当异性吗?
卫鹤盯着逐渐泛白的天空,又看看沈安,胆从心中起。
他静步走到沈安身旁,单膝跪下,牵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发觉自己做了混账事的卫鹤,慌慌张张地跑了,清晨的冷气扑面而来,逃也似的翻墙跑了,像被主人发现的盗贼。由于心虚,身姿也不甚矫捷,竟是被人瞧见了。
他甚至没发觉被人看见了。
这消息很快就被沈玄湛知道了,皇帝平静地听完消息,摆驾望月宫。
沈玄湛神色晦暗不明,彼此沈安还在睡。沈玄湛干脆坐在一边,盯着她睡。
等沈安醒了,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房梁。沈玄湛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表情舒缓了很多。沈安第二眼注意到旁边的人,吓得一激灵,道:“哟,父皇,晨安。”
沈玄湛牙缝中崩出三个字:“安分些。”
这还不够安分吗?她整日被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够安分吗?
不说还好,一说沈安就炸了。她敢怒不敢言,用被子蒙着头转向内侧,眼不见为净。沈玄湛无可奈何,叹息一声,道:“有话就说。”
沈安的声音从被褥中传出:“可不敢说,万一又惹您动怒,将我关个一年半载如何是好。”
也就是她敢这样夹枪带棒的同皇帝说话了,一边的宦官听得汗如雨下,唯恐陛下动怒。
沈玄湛丝毫没感到冒犯,孩子有脾气是好事,于是道:“说不准呢。”
没听见想听的话,沈安把眼睛露出,那对杏眼尤其像母亲,盯着他看。
居然真的这样想过!沈安语气不是很好,道:“来这做什么?若口头上关心大可不必,不如早日放我出去。”
沈玄湛笑笑看着那双眼睛,没有回应,转身便走了。
来了又走,就只是为了说句“安分些”?沈安一拍脑袋,天杀的,肯定是知道卫鹤来过了。她无论如何不会出事,卫鹤可说不准了。
事情没有如她设想的一样,卫鹤第二日夜还是来了。他来的次数很频繁,开头很频繁,后来就少了,再后来,再没来过。一问就说有事,有什么事也不说,两个人又吵了一架。当然,卫鹤单方面挨骂,默不作声。
沈安说到后面也累了,干脆闭嘴。两个人又开始冷战、又开始冷战。从小就天天吵还不够,长大了还要天天吵!现在可好了,没有卫青霓给他们和稀泥。
上弦月位于西边天空,弯弯的月牙儿皎洁如玉。外面一定也像月亮一样,不断地处于变化之中。月的阴晴圆缺,轮换一轮又一轮。
很快来到八月下旬,卫鹤信誓旦旦说她能出去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