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要成婚了
作品:《无为坐惆怅》 桂香馥郁,淡黄素雅的桂花结了满树,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香气,强势浓烈。闻着桂花的气味,她低迷的心情大好。
皇帝倒是真的来了,身边的宦官宣告沈安的解禁。
宦官弯腰,手捧圣旨,道:“上以公主神智清明,玉体安康,即日起迁出望月宫,钦此。顺景十六年八月二十四。”
沈安虽大有疑问,却还是满心欢喜接过圣旨。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是这段日子。
领头宦官退下,连带着沈玄湛后边一连串的人也退却至望月宫外面。沈安潜意识觉着不安。有种,暴雨来临前,压抑的平静。
沈玄湛继续和她打哑谜,面若春风:“傅氏女生辰宴,我同去。”一般人的生辰哪有皇帝会去的,她做了什么壮举吗?是闹了瘟疫她去施粥;还是灌了大水她去引水……
沈玄湛看出她的不解,好心提醒道:“大可去问问你的好舅舅。”这和卫鹤又有什么关系,好烦躁,好讨厌猜测。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她,非得来猜!
沈安斩钉截铁拒绝道:“不,比起绕一大圈去问他,不如直接问您来得方便。”焦虑的情绪染上眉梢,沈安似想到了极其恐怖的事,倒退两步,自语:“您怎么能去女眷的生辰宴……”
“傅丞相的宝贵千金已到适婚年纪,此次生辰能来缔结良缘再好不过。朕为他赔上一些面子,替他女儿讨来一桩好姻缘,也算是积德。”沈玄湛轻描淡写说道,并拂去落在肩上的桂花。
“你去指婚,指谁的婚?”沈安叫道,她双脚灌铅,动也不动。
“你说呢,公主。”沈玄湛笑着反问道,那满面春风的表情转移了,从沈安脸上转到沈玄湛脸上。
“舅舅根本不喜欢她!”这句话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尾调尖声刺耳,失去了原本的音色。
沈玄湛与她对立而站,将她的面部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扭曲吞噬了痛苦。沈玄湛乐道:“那他喜欢谁?”卫鹤喜欢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玄湛要他喜欢谁。
沈安脑中闪过各种各样的人,最后被这一句话击中,鼻梁一阵酸感,无语凝噎。
时空停滞,唯有桂花不断随着秋风飘落。
“我不知道。”沈安双手垂落,失去活力。
沈玄湛替她说了:“朕知道他喜欢谁,公主要听吗?”
沈安没吭声,连头也低下了。
沈玄湛继续说下去:“舅舅喜欢侄女,天经地义,不是吗?公主。”
沈玄湛平静地如同一尊雕像:“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不就是□□嘛,可是他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是被人强加的桎梏。别人才不在乎,只知道他们确实是舅侄。
她双目失去神采,有些空洞,缓缓向前走去,擦着沈玄湛身子走去:“不要您说,我知道。”秋风携带桂香,藏匿住她的话语不让任何人听见。
沈安将右手手背贴到唇上,狠狠咬住,浑身发颤,阻止自己哭出声。她从小就爱哭,性子敏感,稍微有人大小声对她就能哭出来。
沈玄湛转身,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道:“别出去哭。”
沈安差点没跪在地上,泪水齐下,恶心、痛苦。等她哭够了,沈玄湛才蹲下身,与她再次面对面,也许是心疼女儿想让她死心,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做事可以不计后果。你是不在乎这层关系,人家不一定不在乎。你大可以去府上找他,问问看、问问看人家愿不愿意同你在一起。”
沈玄湛敢这么说,一是赌沈安不敢去问,二是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绝无回转的可能。
其实,沈玄湛把来往的信件看了个遍,隐晦生涩的情话搞得他浑身有蚂蚁在爬,后面几封又爬满了紧张和忐忑,字丑到必须一个字一个字猜过去,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反正卫鹤应该是死心了。
七月二十一日,信中内容大致是:“我知你看不到,可仍旧想问,为何不回信?往日种种皆因我多加叨扰,实属扰人,上次那封寄出后,我辗转反侧数日未眠,幸而殿下大度未有怪罪,以平常之心对我。不再来打扰殿下了。无由会晤,不任向往之至。”
沈安抹干眼泪,恢复得很快,道:“我会去问问他怎么想的。”
沈玄湛心头一跳,算了,就算她去问也没用。
像平常人一样,沈安走出望月宫,双肩平直,后背挺直。
今日是八月二十四,三日后是黄道吉日也是傅灵英生辰。
轿舆停在梧桐轩大门,沈安走下轿,内心复杂。
梧桐轩满是梧桐,还未落叶,秋天并不被所有人看见。主殿为一,偏殿为二,三角布局,不大不小却足够人居。总有来往的宫人宦官清理所杂植的花草、打扫院内的落叶、擦拭户牖窗台……梧桐树没落叶,人却落了魂。
卫青霓应该早得知她要回来了,却不见人影,不知所踪。沈安本想问她此事,只得暂且搁下。沈安不大敢直接去找卫鹤,他们还在冷战呢。
迎面走来一支巡逻的队伍,沈安让了让道。队伍从她眼前经过,沈安扫了一眼,简直天时!沈安在后方开口:“展明煜,出列!”
队伍停了下来,大家都看着展明煜,把他盯得搞不好意思的。展明煜脱离队伍,送行同事,有地位高的朋友真是好事。又可以偷偷懒了。
展明煜先来一句关心:“公主可算出来了。”
沈安这次没把话憋着,道:“你一直待在宫中吗?”
展明煜点头,带着些怨气道:“嗯,假都休完了。”天天鸡鸣起来,巡逻三四个时辰,驴都没他那么能干。一身功夫都浪费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换谁都怨气冲天。
沈安感受这滔天怨气,笑了笑,道:“那他有和你联系吗?”
没说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展明煜点头:“会来探望我,不过最近没来了。好像有些忙吧。”
沈安冷笑,忙着准备聘礼呢。她的怨气也冲了出来,两个人周身都是黑气压,吓死人了。
沈安呵呵道:“你知道他忙些什么吗?”
“忙着摆脱那些桃花吧,呵呵。”展明煜怨气更重,怎么他就没那小子命好!
沈安听这话,同样含恨,匆匆告别了展明煜。
同样的消息从别人口中听来,和从沈玄湛口中听来,感觉大不相同。
回到梧桐轩,卫青霓已经回来了,现下在房内。
沈安叩响她的房门,里面沉默一阵,旋即叹息道:“进来吧,安儿。”
卫青霓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一面古朴的铜镜。她褪去妆容,披着头发,只有一人在房内,撤去宫人,专门等待沈安。卫青霓转过身,示意沈安随意找处坐下。卫青霓房内除去梳妆台还有一张小桌,共三把椅子,一一对应。
沈安正欲发问,卫青霓摇头打断她:“安儿,我不过深宫妇人,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她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目,“你们两个,真叫人头疼。若我不是你母妃就好了。”
沈安辩驳道:“不,就算……”
其实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们两个也绝无可能。卫将军功高盖主的事早就流传民间数十年不止,女儿是当朝贵妃,儿子又一战成名,再同皇室连结,其位怕是要易主。
“就算没有我,你们之间还有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是吗?”卫青霓轻轻侧着头,发丝从肩上滑落,“全怪在我身上吧,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沈安双目瞪圆,扑向卫青霓怀中,紧抱住她:“和你没关系啊,阿霓。求你不要这样。”卫青霓回抱,手掌顺着她的脊背滑落,轻轻安抚:“对不起。”
卫青霓何其悲痛,亲眼看着两人长大,在她眼中两人分明还是稚童。一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还会更加痛苦,她身心皆备受煎熬。
怎么满宫的人都知道她沈安喜欢卫鹤了!平日有那么明显吗?
流光今日也怪里怪气的,时不时叹息。
沈安拿着卫鹤送的小垃圾,一件件擦拭着,道:“流光,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公主,节哀。”流光语出惊人。
“人还没死呢,节什么哀。”沈安哭笑不得,“我不会当他死了。”
事到如今,沈安突然发现卫鹤有很多可取之处了。舅舅结婚,做侄女的去道喜,顺理成章。
八月二十五。
沈安足足蹉跎了一上午的时光,方才下决心出宫。
皇宫脚下依旧热闹,她却没有以往那种出宫游玩的喜悦。比对着皇宫的朱红绿瓦与民间的粉墙黛瓦,心中顿感割裂。皇宫的亮色像一根小刺,时刻提醒着她。
沈安在车马店租了匹小黑马,虽品种不算名贵,却也强力有劲。她驭马飞驰,穿过热闹的人群。
差一段路到卫府时,她不得不停下马。前方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大张旗鼓,走在最前头的华轿足足要了十二个家丁扶着,后边还跟着三排长长的队伍,不知何方名贵出行。照那群人那样走,走得稳稳当当,极其缓慢,像蜗牛在爬!不知得等多久。
之前遇见这种纨绔子弟出行,沈安是会暂缓下来让路,好生观赏一番的。现在她急得要命,也怪自个没早出门。她缓辔前行,那队伍离得极近,便出了两个家丁凶神恶煞拦住她,叫嚣道:“何人如此胆大,还不退下,小心我家小姐打死你!”
沈安气笑了,这么奢靡的出门还如此嚣张,若不是她急事在身定要治一治那位贵女。她挑衅喝道:“你们小姐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