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眼泪这么好用

作品:《无为坐惆怅

    他要是搞得懂就有鬼了。


    秋日,还有多久呢?现在不过堪堪入夏。沈安又想起荷乡的莲花池,她再次走出殿外,寻找展明煜。不到一会的功夫,发现展明煜又蹲到屋顶上去了,不免觉得好笑。


    沈安朝着他喊道:“你干什么那么爱蹲房顶?”


    展明煜口中的草不翼而飞了,想来是掉了。他回道:“我?我从小就想做只鸟,这辈子做不成了,只好学着。”


    什么鸟不鸟的,又在胡乱说些什么。沈安干脆不谈这个,问他:“你还要回去收莲子吗?”


    “当然,等丰收就告假。怎么,你还要压榨我不成?”展明煜笑道。


    “那倒不是,你下来说行不?”沈安头抬得脖子都酸了。


    展明煜长吁一口气,回到地上。


    “话说,你父母也在那吗?”从没听他提起过父母。


    展明煜垂眸,沉默一会,道:“不在。”


    原来他自小就没和双亲待在一起,沈安心中动容,抱着疑惑问道:“你和哪个亲戚?”展明煜蹙眉道:“我一个人。命苦啊。”他单手叉腰,歪着头。


    沈安大惊,她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京城?不和你父母在一起……”话音刚落,她就顿感愧疚,小小年纪一个人流浪到远方,除了孤儿还有什么。沈安面露尴尬之色,惭愧地撇过头。


    天杀的,她真该死。沈安只想跟着他再游荷乡,为什么好死不死偏偏多问这几句。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砖,低声道:“你不用回答也没关系,我要进屋了。”


    她刚走出一步,就听到展明煜的笑声。虽然只有一丝,但还是游离进她耳中。于是,沈安愧疚之情更深,恨不得以头抢地尔,给他跪下磕几个头。


    展明煜看她那副样子,心中了然她在想的事,有些不悦。为什么总有人高高在上地同情别人呢?他突然有些明白方渡为何会讨厌有权有势的大好人了,那些人把自己放在一个高姿态上,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才会流露出同情。真是傲慢。


    过了一会,展明煜又觉得自己想法偏激。沈安只是好心而已,和他幼时碰到的人还是有些不同的,何况,她也不知道自己介不介意别人提这个。


    展明煜又回到屋顶上,看着院中那几颗葱茏的桂树。


    沈安自讨没趣,干脆躲懒睡觉去了,正好也能补补精神气。她就是靠这些片刻才活下来的啊。


    闲闲无事过了几日。


    沈安传出的那些消息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卫家人。可是,她无端收到了卫经义的感谢信。心酸又翻涌上来,好像她和自己这个无血亲的娘家一点也不熟。


    上面的字迹很秀气,下笔不重。沈安觉得这字与卫青霓的很像,喃喃道:“就我字丑……”忽然,她又想到卫鹤,补充道:“一家人除了他,字都好看。”


    沈安没见过卫夫人,和自己母亲一样,早逝了。她不禁感叹,怎么身边都是一些父母不全的人,自己还好有个父亲在边上,更有甚者都是伶仃孤苦一个人了。


    细细数来,就傅灵英最幸福。


    沈安多次去后宫,多次被卫青霓下逐客令。她十分郁闷,到底怎么了。


    走正门不行的话,干脆不走门了。翻墙这事,沈安干过无数遍了,特别是梧桐轩的墙。满面红墙都与她有过亲密接触,都是一些老朋友了。沈安乐呵呵地跑到从前住的地方,拍拍手准备翻。


    “殿下,你在干什么?”


    沈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个站不稳向后倾。还好,这种站不稳的事情也经常发生,沈安只是跌倒了屁股。她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淑妃李水兰。


    李水兰疾步走来,伸手去拉沈安。她不是很赞同沈安这个举动,问道:“怎么爬那么高。”说罢,她示意让身后的宫人退远些。


    沈安一只手背在身后,强硬笑道:“我想回去看看。”


    李水兰和卫青霓关系最好,两人是同期入宫的。沈安见李水兰颦眉更深,趁机装可怜道:“娘娘,安儿不知道为什么惹阿霓生气了。竟不让我回去……”语毕,抹去了不存在的眼泪。李水兰沉默地看着她,无奈道:“那定是你犯了大错。”


    “……没,我什么都没干。”对天发誓,她这次真是什么也没干,平白无故的就这样了。沈安越想下去越觉自己可怜,眼眶真真红了起来,上天真是对她不公。


    李水兰见状,什么重话也不便再说,只道:“我带你进去吧,日后别再爬墙了。从小你就这样,跌了多少次也不知道。”


    沈安小鸡啄米般点头,跟着李水兰,光明正大地走进梧桐轩。


    卫青霓直接忽视她,和李水兰隔了层结界般,好若无人的聊起天来。沈安有种被孤立的感觉,委屈感袭来。她低头咬着唇,眼泪无声地掉落,整个人抖着,再没之前小人得志的嚣张气焰。


    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谈论声停了下来。李水兰心疼地看了沈安一眼,走了。


    卫青霓抱住沈安,十分痛苦。


    沈安嗅到熟悉的香气,哽咽得更厉害,哭的一抽一抽的。卫青霓更心疼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抱沈安抱的更紧,安抚道:“这么大个人了,哭什么……”


    沈安紧紧抱住卫青霓,生怕下一秒她就要走,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我这不是理你了……”


    沈安又抽泣好一会,方才停止,道:“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好不好。如果是父皇叫你这样,不要理他,我会保护你……”卫青霓替沈安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道:“我有难言之隐……安儿,别问了。”


    什么难言之隐比她还重要,沈安又欲再哭,却看见卫青霓眼底的痛苦。只得止住翻涌的情绪,闷闷道:“好,我不问。那你别躲着我走。”


    “……好。”卫青霓应允她。


    沈安高兴地回到东宫,眼睛肿得不像话还带着笑,远远望去像被人揍了一顿。


    展明煜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欲言又止。沈安让他有事就说。


    “你被谁揍了?”展明煜小声试探,“我给你打回去?”


    “?”沈安不解地看他。


    展明煜叫她好好照照镜子。然后,殿内传出尖锐的叫声。


    光是眼睛肿还不算,脸上还沾着干涸的白色不明块状物……她顶着这样的脸在后宫东宫来回窜。于是,沈安绝望地想起了她走前推脱卫青霓挽留的动作,以及卫青霓疑惑却理解的眼神。


    终于挨到八月初一,又是上朝的一天。


    沈安不再像几个月前那么胆怯警惕,上了几次朝感觉每次内容都大差不差的。还是第一次上朝好玩,现在都觉得有些枯燥了。一大群官员你来我往的辩论,净说一些屁话,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唯一好看的就是退朝后的小剧场。沈安最感兴趣的就是留在帘幕后,看下朝之后的故事。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用。她摸清了那群党派,上面的视野太宽阔了,什么小动作都瞒不住。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卫经义,常常见不到,一来的话却要呛几口沈玄湛。而且,说出的一些话都让人冷汗直流,尽是一些擦边的大不敬的话。不过,每次都有人站出圆了他的说法。


    可是,沈安还是心跳个不停,她不能再想了,应该多想想卫鹤。毕竟她坐到这个位子,靠得是自己想让卫鹤回来的真心。嗯,她这样认为。


    她扳着日子,数着天数,天黑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冷了。明明早就入秋了,为什么卫鹤还没回来。


    是在守疆期间被仇人报复了;是半路被土匪强盗劫持了;是半路车马翻了;还是路上生了大病……种种意外和灾难浮现在沈安心头。搞得她寝食难安,夜晚辗转反侧。


    她怒骂自己想点好的,结果跳出来的全都是不幸的遭遇。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担忧越来越深。


    沈安也不想同别人说,自己一个瞎担心。她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从身边最亲近的人想起。她想起,自从病好之后,和沈玄湛的接触少了。


    沈安沉寂下来,有些后怕。害怕的原因还暂时想不出来,她就是莫名心慌。她不能再想沈玄湛了,想想展明煜吧。


    展明煜夏日告了很长的一段假,又是回去采莲子。沈安本来想一起去的,结果因为方渡有事,不了了之。等她做完那些事,不仅莲花落了,莲蓬也落没了,留下满地残荷。虽然略感遗憾,不过夏日的年年都有的,明年也是一样。


    展明煜带回很多酒,藏在自己屋子里,还以为沈安不知道呢。沈安讨厌别人喝酒,却不会阻止别人,就算他喝得烂罪,只要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沈安也不会管他。哪怕他光明正大的挂个酒壶在腰上,沈安也不会说什么。很奇怪的是她还挺喜欢闻酒味的,入口就算了。


    她想着想着,想到展明煜身世上了……


    她真的很好奇,却不好过问。罢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无意中说出来了。


    等到桂花再次绽放的时期了,沈安看着满地金黄,馥郁的桂香融入空气中,让风携带着它的味道,飘去远方。


    沈安不敢去接卫鹤。除了她,几乎满城的人都在等着迎接这位少年将军。展明煜当然也去了,抛下沈安一个人去。


    展明煜走前还数落她没用,胆小怯懦,不就是接个人嘛,有什么大不了了的。


    是没什么大不了了的,可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就是不敢去。


    沈安那日蒙在被窝里,悔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