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直下看山河
作品:《无为坐惆怅》 卫鹤纵身一跃,径直忽略展明煜,走到沈安前。
沈安从指缝中先看见卫鹤笔直的小腿,然后是他的脸?!原来是卫鹤乖乖蹲在沈安面前,笑着抬头看她:“怎么啦?”
太狡猾了。
沈安转移视线,从双手捂脸变成单手捂嘴:“没怎么,好久不见……”
展明煜无语地盯着两个忘记他也在的人,凑上前,呵呵道:“干什么呢,我还在呢!臭小子,你竟敢抛下我先跑了。”这对舅侄咋这样,他还在气头上呢。卫鹤起身,扶着沈安肩膀让她转了个身,直面展明煜,自己则躲着沈安身后:“自己起不来也怪我不成?”
沈安脑没跟上,身体却应和卫鹤,替他说话:“就是。”
“说不过你们!”展明煜极其夸张的张大嘴,顿了顿,忽地想:“刚刚那场景是普通舅侄会做出来的吗?脸红是什么鬼?再怎么关系亲密也不会脸红吧……”
两个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
展明煜颤声道:“你们是普通舅侄,没错吧?”
沈安本想点头,可是回忆起那日互通心意……嗯,应该不算。可是隔了这么久,她觉得那日反而像做梦一样,一时不好拿捏卫鹤的想法。
卫鹤更感觉像做梦了,连梦中都不敢梦得那么大胆。
是以,展明煜这句话让原本聊得火热的舅侄,齐齐安静下来。展明煜若排开这层关系,单看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是,他排不开这层关系……一股极其强烈的不适感袭来,油然而生一股恶心感。
至少,他自幼熏陶的为数不多的礼教,没有说舅舅和侄女在一起是正常的。他眼前的一幕把过去二十多年耳濡目染学会的规则打破了,简直完全丧失伦理道德。
若展明煜有阿姐,这意味着他要和阿姐的孩子在一起……光是想想,展明煜就要吐了。平日在市井听到一些罔顾人伦的热闹也就是笑笑便过去了,没想到这种魔幻的事发生在自己身边了。居然是自己的好友,他绝对是遭了报应。
展明煜强压不适,这只不过是他兀自脑补的罢了。他试图打破自己的脑补,重新问了一句:“没错吧?”
沈安也想知道,干脆豁出去了,牵住舅舅的手。感觉到身后的人急促地吸了一口凉气,浑身紧绷起来。
双手交叠后相互扣住,缓缓抬起,她笑道:“如你所见。”
展明煜快吐了,胃中翻涌的东西快涌上喉咙,他强笑道:“别这种开玩笑好吗?”
这边展明煜快吐了,卫鹤却快死了,他这辈子的心都没那样跳动过,几乎只能听见心跳声。
“谁和你开玩笑了?”沈安正色。
卫鹤真的要死了,眼眶都泛红。他弯下腰,头靠在沈安脖肩上,左手环抱住她。他就是明天暴毙而亡也觉得无憾。
展明煜朝后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盯着他们两个人:“你们是疯了么?就算年纪相仿又如何,四周总有人提醒你们是什么关系吧?!阿鹤,你别这样,我以为你们只是关系好而已……很诡异,很……谁会惦记自己家的人。”说罢,他还干笑几声。
“有哪里不对吗?我们本来就不是亲的。”沈安皱眉道,她着实没料到展明煜会这样惊恐、反应这样大。
展明煜这副模样完全是出乎意料。
卫鹤全然适应了新身份,压在沈安肩头,笑道:“明煜,你太古板了。”
古板,呵呵,他,展明煜古板。
别开玩笑了,就算不是亲舅侄又怎么样。说得好像和没有血缘的亲戚就能在一起一样,岳母和女婿也没血缘也能在一起吗;公公和儿媳也没血缘也能在一起吗……展明煜一时接受无能,落荒而逃。
这事过去几日了,展明煜还是接受不了。沈安万分不解,顺其自然,这块疙瘩会被时间溶解的。
反正她心情是好的,好到连带着傅正松都看顺眼了。
卫鹤既然回来了,沈安以为自己不再会那么有干劲地投入朝政。没成想,她更起劲了。
原来她并不是单纯为了卫鹤……
事情讲白后,卫鹤臭不要脸地天天翻进宫内,把这当成家了。
展明煜躲在阴影里,幽怨得像鬼魂,盯着那两个人耳鬓厮磨。
他冷笑着,对一边的流光道:“现在可好了,怎么不干脆住下来。”
流光嫌弃地离开他几步,道:“你又发什么疯。”
展明煜道:“拜托,你不觉得匪夷所思吗?”
流光道:“呵呵。”哪里匪夷所思,人家从小到大都那样。两个人从小到大都是那样亲密地说话的,流光早看得够够的。
该奇怪奇怪,为什么他们现在还不敢牵手罢!
流光走了,留展明煜一个人冒黑色气焰。
近来,京中怪事接连不断。
尤其是傅丞相所居的那一块,虽然不至于有人丧失性命,但鸡鸭狗猫却倒霉透顶,特别是黑狗。而且都是在半夜,月亮高悬无风无云的夜晚。
夜间鬼哭狼嚎,白日黑狗血泼在地上,渗进地缝里残留。
民间传是夜半三更,地府敞开阴界之门,有鬼魂夜游。闹得城中百姓终日惶惶不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惟恐被鬼怪勾去性命。
有人跑去衙门避难,更有甚者直接搬出了城。
不至于吧!
事情闹得太大了,官方无可奈何地发布了无数次宣告,判定为子虚乌有之事。可无人相信官府。破衙门查案连个毛都没查出,就敢直接判定为无,毫无公信力。
沈安对这类怪志颇为感兴趣,约来卫鹤准备探查一番。
至于展明煜,好久没出现在沈安跟前了。
沈安躲在寝室里,对着在一边研墨的流光道:“替我把展明煜叫过来。”
流光动作一顿,道:“好。”
不久。
展明煜苦大仇深地出现了。
“你去吗?”沈安对展明煜说,她恶趣味地补充道,“还有我舅舅。”
可惜没得到任何有趣的反应。
“去。”展明煜自认调理的差不多了,再怎么样违背道德,也没害到谁。怎么能就这样和朋友闹掰呢……
“好,等天一黑我们就去宫外府邸会和。”
太阳终于落下,晕染着天边的云霞,染成金灿灿的橘色,末尾竟有些许粉色。须臾,云彩变幻褪色。
因为不能从宫门正大光明地走,展明煜还以为沈安有什么小道。
“什么?当然没有。”沈安回道。
“那你怎么出宫?”展明煜自己一个人出宫倒是轻轻松松,若再带一个沈安不见得会有多顺利。
说来也巧,出宫的方法刚刚好到了。如果是他的话,那的确不在话下。
沈安指了指屋顶上的卫鹤,道:“诺。”卫鹤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她的天地瞬间宽广了。
卫鹤轻盈地跃下,很是臭屁。
“你怎么穿一身黑?”展明煜盯着他,天杀的,穿一身黑还那么明晃晃的。
“难道要我锦衣夜行?”卫鹤挑眉道。
展明煜从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装模作样、花枝招展的,道:“你来了,那我们和谁会合?现在人不都到了吗?”
沈安回答他:“没,我们和方渡约好了。还要赶去找他。”
“你倒还会点功夫,他那个文弱书生?!要真有鬼我可护不住他。我绝对会跑得比谁都快的。”展明煜并非看不起文职人员,他只是看不起方渡而已。
卫鹤走到他身边,如常地揽过肩膀道:“我和他一队,你和殿下。”
展明煜居然默认卫鹤会和沈安一起了,他叹了口气:“遭罪——遇见你们真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怎么这样,我好伤心的。”卫鹤棒读,拍了拍展明煜。
“不是,你认识方渡吗?就跟他一队。”
“没见过,不认识。现在打算认识认识了。”
“赶紧走罢,再不走来不及赶到了。那么远呢……”沈安看了看天,云都灰了。
展明煜倒是无所谓,让方渡多等一会还更合他心意:“怎么走呢?”
“我带着殿下,你先走。”卫鹤松开展明煜。
“我是说你们怎么走。”
“唔……这个你就不用管了罢。”沈安扣了扣脸。
展明煜偏不,他就要管。他倒要看看卫鹤怎么带一个大活人,避开巡逻的侍卫,从宫墙上逃出宫。
“那行,你殿后。”卫鹤爱带谁走谁就能走,这就是天才的自信。谁叫上天乐意赋予他这些超乎常人、令人无法望其项背的武学天赋呢。
展明煜僵住嘴角:“你是要背着她,还是抱着她?”
卫鹤:“?”
沈安:“?”
他收到了两个人疑惑与不解的表情。
卫鹤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揪着衣带转了一圈:“想什么呢?牵着寻落脚点就好了……不用那么费力吧。”
沈安绝望道:“我在你心里那么菜吗?”
“不对吧,你们不应该含情脉脉、眉目传情,故意弄一些肢体接触出来,然后娇羞红脸吗?!怎么是这种毫无看点,毫无乐趣的互动?我看过的话本,听过的故事不是这样的!你们这样和之前有哪里不一样吗?!”展明煜解释道,他羞愧得脸都熟了。就算这样,他也要吐槽这两个人。
沈安:“……”
卫鹤:“……”
鹤安二人互相对视笑了几下,确实没什么不一样的。现在两人连脸都不红了,反而更像舅侄一些。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两个人相处的挺愉快的。
只是、似乎生疏了些。
其实,牵手已经是卫鹤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过去十七年因为尽拿些剑柄、长枪、弓矢等,手中起了很多茧子,他为此都偷偷纠结了好久要不要去牵。
“叫你少看点话本子了。”卫鹤扶额道。
沈安有些听进去了,若有所思。
展明煜意味深长地看着卫鹤,怪叫几声,点地而起,跃到屋顶上,回头道:“算了,你懂什么呢。”
“走吧,发什么呆?”卫鹤伸出手。
沈安回神,点点头,将手交给他:“好。”
她又体验到轻功的快感,虽然风吹得她有些冷。比起这个,轻轻一跃就能跳那么高,好厉害。可惜她就是死都学不会,可恶。
像得道成仙一般,凌空时好像御剑飞行,整个皇宫尽收眼底。若不是她在,卫鹤应该能跃得更高,看见更宽广的事物罢。
沈安也想看他所看见的。
耳畔掠过呼啸的风声,卫鹤抓着她的手腕,回头笑道:“冷不冷?”
沈安摇摇头,她已经不觉得冷了,浑身都是热的。
悠悠天地内,朗朗清风自由无阻。
离天空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做一只飞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