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作品:《修罗场的万人嫌炮灰死遁后

    第十二章


    “冤?何冤?”


    桓明话中带刺,“你难道还想说,是太子带你过去,也是太子让你向七皇子下毒了?”


    哪怕所有人都知晓会有幕后主使,却无人敢指出太子之名。


    晋宣帝的表情凝重,看待叶听霜的目光带上了杀意。太子乃是朝堂国本,也是世家和皇室的平衡,一旦叶听霜胆敢回话,他必得终止殿审。


    桓明偷偷观察着晋宣帝,强压着麈尾的手终于放轻。


    之所以放任叶听霜在七皇子身边,便是因为他们早早挖好了陷阱,等待鱼儿咬钩。


    快些、再快些。


    只要叶听霜敢说出太子之名,皇帝为了稳固朝堂,也会让他们赢得殿审!


    谁知叶听霜却没有回答,缄口沉默得近乎哑巴。


    他的沉默比诡辩更有效,像是一把直戳心窝的利刃。


    桓明不禁心急:“是与不是?”


    叶听霜语调坚定:“不是。”


    王垚暗暗可惜,这等神清骨秀,风骨俱佳之人,如果不是太监,本该受到世人追捧。


    他的态度也愈发温和:“不必害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听到王垚的语气,桓明心头分外不爽。


    “京兆尹,等我问完话,你再细查不迟。他说到底是害得七皇子中毒之人,何必对他如此温言细语?”


    王垚干笑了两声,便不再多言。


    王谢桓庾四家虽是大士族,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互相为敌。除却喜好玄理的谢家,安居三公之位的庾家,王家和桓家之间可是政敌。


    若是不能一举扳倒位高权重的中书令,他绝不会出手相帮扯王家下水。


    “中书令,您请——”


    桓明心里憋了口气,言语不善的对叶听霜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向七皇子下毒?”


    他暗暗引诱,“还是说你与太子……?”


    叶听霜紧抿着唇,五官似玉,光是立在那里便是一股夏日的清寒凉意。


    哪怕中书令再引诱逼迫,都未能撼动叶听霜半分。


    叶听霜在所有人都即将不耐之前,终于缓慢道出——


    “奴属掖庭局,乃暴室宫人。半月前暴室令王翁旧疾发作,奴前往医寮时碰上了桓夫人的宫人文鸳。”


    桓夫人?


    王垚眼睛发亮,急促的问:“你是说你突然调离暴室,乃是桓夫人帮忙?”


    大鱼啊。


    不成想一个黄门,当真翻起了巨浪。


    桓明的面色发僵,之前太子那般挑衅,叶听霜竟可以隐忍不发,丝毫不针对太子,反倒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桓夫人。


    桓夫人并未直接接触叶听霜,而是派出了文鸳,且桓家原本就打算事发便弃车保帅牺牲文鸳。


    可坏就坏在叶听霜的吞吞吐吐,把所有人都钓足了胃口!


    原本一开始便定好了殿审结局,可现在渐渐失控。


    有一股阴暗的旋涡,正将这趟水搅得更浑。


    沈灼!!!


    那就是个蛊人怪物,就站在那个地方,便会让更多人为他飞蛾扑火。


    桓明气息不顺,警告道:“你最好慎言!桓夫人岂是你这等卑贱之人能攀扯的?”


    叶听霜平静的反问:“奴何曾指认了换夫人?”


    桓明哑然失色:“这……!”


    叶听霜淡然:“或许诸位不知,那位文鸳,乃是十年前祝昭仪的宫人。或许十年前皇子中毒,和十年后的皇子中毒,是同一人所为。”


    连上了。


    沈灼勾唇浅笑,像是一株沾染了毒的植物。


    他便是要将两桩事情搅合到一起。


    殿外狂风大作,黑云翻滚好似千军万马压迫而来,阴暗光线把所有一切都染得萧瑟凄凉,阴森恐怖,也乱了人心。


    叶听霜的话,让所有人哗然不止。


    “简直处心积虑,丧心病狂!”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竟要两次下毒?”


    “桓夫人身边的宫人,为何是祝昭仪的宫人?那名叫做文鸳的宫人,又为何要调离这个黄门?”


    晋宣帝低低道:“肃静。好好的昭明宫竟乱得宛若市集,成何体统?”


    终于认真起来了。


    将本场殿审当做好戏的是他,上心的又是他。


    沈灼以袖掩唇讥笑,再认真些,再关注一些,这样才能把所有人挖出来。


    直到……挖到老师的军马案!


    先是桓擎,再是桓夫人,最后……


    沈灼将目光猛地扫向了左席之人。


    ——沈霄!!


    晋宣帝脸色铁青,朝着受伤的魏美人挥了挥手,嫌弃她碍眼:“你先下去。”


    晋宣帝沉声:“宣桓夫人,文鸳。”


    “喏。”


    王垚擦了擦冷汗,实则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若是能扳倒桓家,他不介意帮七皇子一次。


    只是七皇子啊,您可不能让我失望。


    再激烈一些,再狠毒一些。


    直戳桓家软肋!


    不久之后,便有一妇人弱柳扶风般的走入殿内,她看着约莫二十五六,五官貌美,身姿婀娜,又被世家养得诗书腹气,生得万分清雅。


    所有大臣却面色凝重,毫无心思欣赏,对殿审的上心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中毒案下好似有一汪深海,里面深不见底,黯淡无光。


    而七皇子便是要借着中毒这张巨大的网,把里面的怪物全都扯上岸。


    终于轮到桓夫人了。


    桓月檀盈盈一拜:“见过陛下。”


    晋宣帝拧眉:“你可认得这个黄门?”


    “认得,也不认得。”桓月檀不卑不亢的说,“妾已查明,此人能离开暴室,的确是妾的宫人文鸳帮忙。不过那只是看在叶听霜乃襄郡叶家之后,文鸳对七皇子中毒之事毫不知情。”


    襄郡叶家?


    晋宣帝语气不善的发问:“是三年前,赈灾不利,而被下令斩首的叶家?”


    近世掖庭之选,或微贱之族,礼训蔑闻;或刑戮之家,忧怨所积。[注1]


    因此在一年前,晋宣帝已经下令,罪臣之后不再充入掖庭。叶听霜大约是三年前入宫,倒也说得通。


    不过当初叶家好歹是世家,后人竟悲惨到沦落为阉人。


    大臣们不禁心有戚戚然,也沾染了些伤春悲秋。


    晋宣帝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文鸳为何要帮叶家之后?”


    桓月檀抬头,平静的说:“他们,是姑侄。”


    哐当。


    不知是谁,手中茶盏掉落,碎了一地。


    沈灼猛地看向了叶听霜,所有的表情都变成了错愕。


    难怪叶听霜可以拿到药方。


    他是在……


    弑亲!


    若是旁人,或许会对叶听霜的狠毒感到毛骨悚然,可沈灼却被他此刻毫不掩饰的野心而感到惊艳颤栗。


    真好。


    这才配得上成为他的一把刀。


    叶听霜的眸子无波无澜,宛若一摊死水,好似那句话对他而言毫无分量:“奴的确是叶家之后,也的确是被宫人文鸳放出暴室,但贵人们可曾想过——”


    他的话音一转,如锋芒毕露的利剑,“倘若文鸳真的打算救奴,又何必让奴端着那碗毒药去到长乾宫?她难道不害怕东窗事发后,奴会被暴怒的七皇子砍了吗?”


    叶听霜勾起唇角,散发着死亡和空洞。


    “这种姑侄,也配叫姑侄吗?”


    咚咚咚。


    沈灼好似嗅到了冬雪的潮气,夹杂着刺肺的痛感。


    整个朝堂,终于乱成了一锅粥。


    一颗卑微的石子在湖面溅起了巨大的波浪,所有人都面皮紧绷,感受到了那股滔天的寒凉。


    沈灼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藏在袖袍下方的手指被他自己捏得发白。


    他难掩兴奋。


    太子的本质是对自己掌控物的轻蔑,却让他抓住了可乘之机。


    阿兄,我会让你的轻蔑,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就争吧,那就抢吧。


    权利是上位者手中的玩物,他要一步、一步、尽情染指!


    桓明愈发心慌,被逼到了悬崖。


    他至今都不清楚,为何妹妹会非要指定叶听霜去送药。


    为何……非要借着沈灼的手,亲手杀了叶听霜?


    “陛、陛下,此人一派胡言!定是文鸳自己擅作主张!桓夫人对七皇子下毒有什么好处?”


    晋宣帝冷酷发笑:“你问朕有什么好处?那朕倒是要问问你,王鼎畏罪自尽,究竟是怎样一个位高权重之人,能让他畏罪?”


    桓明哑口无言。


    那一处的棋差一招,成为满盘皆输的引子。


    他弯腰辑礼时如同被压弯的树:“臣、臣……”


    晋宣帝冷声:“哼,说不出来了吧?”


    他看向叶听霜,“你继续。”


    桓明终于恐惧了起来,看向沈灼和叶听霜的眼神里也透着惊色。


    然而这一切叶听霜都毫无所动,直到——他接到了沈灼注视的目光。


    叶听霜的心脏鼓胀酸疼,终于有了实感。


    他注视着我。


    这个认知让叶听霜沉溺,他迷恋着沈灼炙热的目光。


    “奴拿到了一张药方,已交给了七皇子。”


    “文鸳区区一个宫人,不可能擅自行动。有一味药,文鸳弄不到!”


    “请陛下明察。”


    交给了七皇子!?


    大臣们纷纷看向了沈灼,当叶听霜进入殿审之后,一切都在围绕着他进展,而如今终于又将重心交回到了七皇子的手中。


    原来七皇子从一开始便捏到了掌控案件的那把砍头闸刀。


    从来都是他说下闸便下闸,根本没有桓夫人的立足之地。


    角落里的沈灼拖着高热的身体,来到了殿审中央,咚的一声朝着地上跪下去,好似立刻便要昏倒。


    与痛苦相反的则是他的神情。


    烧得微红的面颊,透着一种别样的妖冶,神情中是享受而非强忍。


    沈灼呈上了药方。


    “恭请父皇细看。”


    “这便是——”


    “铁证!”


    桓月檀缓慢捏紧了手,淡雅的表情上终于生出裂痕。原本早就料到殿审会对她不利,却不曾想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


    药方!!!


    连太医都无法查出的那味药,竟被文鸳抄录了一份!!!


    桓月檀的眼睛不自觉的盯紧了那张纸。


    —


    韦光庆说到此处,不禁心有余悸。


    他在期间不停的往返于两殿之间,传递着自己看到的东西。


    回想起中书令和桓夫人的表情,韦光庆心神失控的说:“分明在呈药方之前,小殿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所有人都在偷看他。”


    被人忌惮。


    被人戒备。


    被人恐惧。


    路汀心脏发闷:“太激烈了。”


    清流大臣们并不对这次的殿审抱有希望,在元正之会时站出来便已经是孤注一掷。


    可事情的走向,却越来越出乎他们的预料。


    赢?


    那个字眼刚在脑海里生成,便有种大逆不道的感受。


    可一旦朝着那个方向去想,心脏就咚咚咚跳个不停。


    也许,可能?


    万一能扭转乾坤呢!?


    路汀急急忙忙询问同僚:“御史大人,您怎么看?”


    清流大臣中的一位御史面露尴尬:“这……下官对审查一窍不通,还得看专司审查的廷尉府啊。”


    这次唯一赶来的廷尉府官吏只有田永铭。


    他不过是廷尉府的小吏,听到有人提名,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原本审查的节奏很容易被主审官带走,或挖坑,或引诱,但那个黄门……他完全不上当,还在主动引着大臣们怀疑桓夫人。”


    田永铭想到了一个词,呼吸急促的低喊:“是玩弄!”


    “你,你……”


    路汀震惊的说,“那可是中书令,四大世家之一的桓家,你莫要再这样说话了!”


    太大逆不道了!


    田永铭回过神来,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下官失言了。”


    现今门阀政治如此严重,世家把控了整个国家。


    那位黄门不过卑贱之人,他怎可如此失言,是不要脑袋了吗?


    田永铭心有戚戚,生怕自己今日命丧于此。


    他吐出一口浊气:“再说七皇子吧。”


    田永铭虽未参加殿审,可随着韦光庆一点点的带来消息,他的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了一个近乎惊艳又野心勃勃的形象。


    他快要被一个从未见过的存在啃食了灵魂。


    “小殿下绝对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草包。”


    “他担得起我们当时冒死向今上进言之举!”


    “倘若没有小殿下,这场殿审我们只能被牵着鼻子走,绝无反击的可能!”


    “小殿下就是拏云握雾的那只手。”


    伴随着田永铭的话,众人好似也感知到了这场旋涡。


    不光是发生在赤乌殿,同时也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太初宫,建康城,乃至全天下。


    不能再想下去了!


    路汀打断了田永铭:“住口!”


    他死死用指甲扣着自己的掌心,强行压制着那种惊心动魄,谄笑着看向韦光庆:“然后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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