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山庄建在京郊的山上，里面住着礼部尚书家的千金顾莲心。


    这人是个病美人，打娘胎里就先天不足，时时生病。恰好顾家在这山上有个庄子，庄子里有一先天温泉，最是滋补温养，于是便将顾莲心送到了这里静养。


    京城勋贵家的孩子们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却没几个见过她的真面目。


    裴柠有次跑马，不知为何口干舌燥，便进去讨了杯水喝。与顾莲心交谈一二后，两人喜好和见识竟格外的相合，一来二去，便引为了知己。


    车夫勒紧缰绳，长吁了一声跳下马车，恭敬的立在下方，“姑娘，到了。”


    坐在马车内的裴柠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何她最近犯困，那依附在骨子里的慵懒劲儿如何都褪不下去。


    门房小厮迎上来，规矩的行了个礼，“裴小姐，我家小姐可一早在后山温泉里等着您了。”


    裴柠闻言翻了个大白眼，“她那是在等我吗，哪有主人家等客人等到自己先去享受了？”


    小厮点头哈腰赔笑。


    裴柠没有刁难下人的喜好，跳下马车便熟门熟路的直奔后院。山庄因着这一团温泉，土地比外面温度高了许多，行廊两侧的花草绿意盎然。


    连进三道大门，再拐过四次回廊，一扇格外朴素的竹门映入眼帘。


    那温泉建在后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山坡，温泉周围用竹子建了一圈墙，再在里面修上一些假山流水，崎岖小路，泡温泉时，周围还时常有鸟雀落下，别有一番野趣。


    竹门外站着碧水山庄的侍卫，都是裴柠认识的熟面孔。


    这些人一早得了主子消息，见主子的朋友来了，恭敬的行礼开门。


    裴柠进去绕过一座假山，就见院子中央的温泉里有一美人正背对着她，风姿绰约，雾蒙蒙的，更添几分仙境之味。


    裴柠解了衣袍递给立在一旁的侍女，只着小衣裘裤便踏上玉阶，缓缓进了水里。


    泉水翻滚，无数涟漪层层晕开。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顾莲心盈盈回头。


    刚欲张嘴，便被裴柠眼疾手快的捏住两边脸蛋，警告，“不许说话。”


    顾莲心眨了眨自己的秋水杏眸，眼尾耷拉着楚楚可怜，眼神幽怨，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控诉。


    若是旁人在这，见美人失落兴许早就一个激灵跳起来柔声安慰了。


    可裴柠早知她本性，并不受她这美人计诱惑，仍旧警惕，“我将你放开，你先不许说话。”


    顾莲心楚楚可怜的点了点头。


    裴柠松了口气，心下安定了几分。


    她松手，果然见顾莲心咬紧了唇瓣，洁白的贝齿深陷在樱红色的唇瓣中，白与红的碰撞格外勾人。


    顾莲心伸出一双藕臂，娇娇弱弱的趴在裴柠心头，葱白如玉的指尖在她胸口的小衣上画着圆圈，仰头冲她敏感的脖颈幽幽吐气。


    裴柠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困意顿消。


    她崩溃的拎住顾莲心脖子后肚兜的系带拉远，求饶道：“你正常点！”


    顾莲心眨了眨一双无辜的眼睛，表情懵懂，裴柠却在里面看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狡黠。


    裴柠咬牙，表情凶狠，“死绿茶，离我远点。”


    顾莲心吃吃笑了，很快又做西子捧心之状，哀戚的看着她，慢慢向她靠来。


    裴柠退，她便进，直至将裴柠逼到了温泉对角处。


    她始终一言不发，仅凭眼神便将裴柠逼的节节败退。


    裴柠心下不由得感慨，怪不得美人计能记录进孙子兵法里呢，一个满心满眼里都是你的绝色佳人，这谁能招架的住！


    也不知是温泉的功效，还是裴柠心底真生了什么绮念，在顾莲心嘟着红唇朝她凑近时，裴柠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等待了片刻，预想之中的事情却并未发生。


    裴柠睁开眼，就听顾莲心调笑她，“我看你这看脸的臭毛病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她松了口气，心底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很快她收拾好心情，辩驳道：“凡人都有向美之心，我不过在这一途上比别人走的更远更深罢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为何要改。”


    “花朵开的如此娇艳，若无人欣赏，岂不可惜？”


    没错，裴柠她是个颜控，还是这里面比较严重的那一挂。


    不分男女，只要长得好看，她都喜欢。


    甚至在任用下属时，都会下意识的挑些长相精致的放在自己眼边，以作养颜之用。


    顾莲心双臂舒展，接了侍女濯洗好的温热帕子搭在眼上去皱，听完她这一番为自己辩驳的话，漫不经心回道：“自古上位者都要做到喜形不形于色，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不出意外日后就是一国国母，如此为些红粉骷髅心动，这可是大忌。”


    “红粉骷髅？”裴柠嘴角抽抽，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顾莲心，“若是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去捣鼓那些美容产品，我可能还会听进去几分。”


    这人如此在意自己的容颜，反倒要来劝她不要在意容颜了，真是有趣。


    顾莲心取下巾帕，往自己脸上敷了一层轻薄透光的面皮，声音含糊，“我是我，你是你，咱俩不一样。”


    那面皮由桑蚕丝造就，拿在手上时轻若鸿毛，让裴柠瞧着万分眼熟。


    “这面膜……我不是没给你送吗？”


    她是二十一世界商行老板这件事，裴柠从始至终只告诉过顾莲心，平日里研究出来什么好东西，也都先送顾莲心一份。


    这次她没主动送，实在是这东西没什么卵用。


    顾莲心从侍女手中取过琉璃盏，浅浅抿了口茶水润唇，“是啊，所以我自己买了。”


    裴柠扶额，欲言又止，“……那面膜是我制出来敛财的，里面那些所谓的特质蜜脂就是普通的淘米水……基本没什么美白的功效。”


    “什么？！”顾莲心面皮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一把揪下面膜，哀怨道：“你不早说。”


    “我说我连着敷了月余了，竟没看出有丝毫变化，还疑心是不是下人买错了，正准备问你要些呢。”


    “话说，你敛财做什么？这面膜一张便是一两银子，我谴侍女去买时，那美容院可是门庭若市，瞧着有不少眼熟的世家大族侍女采买呢。”


    说起这事裴柠便万分惆怅，她指尖撩动春水，原本平静无波的镜面霎时间破碎，水波混沌，是她复杂纠结内心的具现。


    半晌，她还是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我实话同你讲，我已经劝了我爹和兄长，这次打完仗回来就准备告老还乡，再不插手朝堂之事了。”


    这言调简直惊世骇俗，惊的顾莲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


    且先不说裴柠与太子的婚约如何解除，单说裴父告老还乡之事太后就不会允许。


    裴父代表的不仅是军权，身后站着的更是太后为首的皇权，与皇帝分庭抗礼。


    如今朝廷表面上一片宁静祥和，几乎是一边倒向太后，可实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了军权在后面撑着，太后的地位随时不保。


    因此，太后绝不会允许另一个不熟悉的人掌握军权，威胁到她的权势。


    裴柠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烦躁的任由自己缓慢下沉，令人窒息的水流无孔不入的包裹着她，仿佛有无数枷锁，将她深深的禁锢在深渊里。


    胸腔中的空气渐渐消耗殆尽，裴柠猛的睁眼，重新回到水面上。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伸出五指将湿透了的发丝拨在颈后，“不管了，试一试。”


    她转头看向神色自若的顾莲心，“我打算拿商行和太后换我父亲兄长，你觉得可能吗？”


    顾莲心摇了摇头，答：“悬。”


    即便裴柠的二十一世纪商行几乎聚敛了大周近三成的财富，但在太后眼里，仍旧不足以决定天平的倾斜。


    裴柠点点头，她早料到顾莲心的答案，但她还是坚定的回答：“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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