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晒了大半日的花椒粒全都裂开了口子，露出了里面黑色的花椒籽。


    慧娘用竹竿轻轻拍打簸箕的一侧，将花椒、花椒籽和枝梗大致分离出来，再用竹筛将三者分开，这样花椒中就只剩下少许的花椒籽和枝梗了，再用手挑出来，最后里面只剩下花椒了。


    挑选干净后的花椒，再晒两三日就能密封储存起来了，来年再拿出来味道也不会变。


    眼下慧娘正带着虎子挑出里面掺杂的花椒籽和枝梗，顺便听听大姨说道今日村里发生的趣事。


    “你们是没瞧见，今早又有人拿韭菜饼跟大黑换兔子，幸好大黑也没上当，直接就跑开了。”


    赵阿秀啐道：“有些人就是脸皮厚，连一只狗的便宜也想占。”


    慧娘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大黑聪明，没被人骗着。


    赵氏应道：“这大黑可真聪明，还能分辨出来别人的意图。”


    “那可不，天天跟着冬生一块进山，要是不聪明机警一些，早就被山里的野兽吃了。”


    大姨嘴巴不停地说着，双手也没停下，麻利地挥动着竹篾。


    趁着今日不用进山找食物，大姨帮着阿娘一块编一些家里常用的器具，像筲箕、簸箕、斗笠等，这些都是慧娘家急需的生活用品，有了大姨的加入，编织的进度也加快了不少。


    村子周边的山里已经很难寻到野菜野果了，现在寻找食物只有更靠近村子的外围，但离得越近危险越大。


    由于村里的男人们几乎都下山买粮了，这几日很少有人进山打猎，野物活动也更活跃了一些，没有打猎的男人们陪同，妇人们大都不敢前往。


    只有等他们都回山了，大家才能再进山搜寻食物。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山谷里传来一声大喊。


    一定是阿爹他们回来了。


    慧娘几人激动地朝对岸望去，一个个小小的黑点慢慢变大，越来越清晰。


    “是阿爹他们!”慧娘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朝河岸跑去。


    赵氏一把抱起虎子也紧随其后。


    “瞧瞧这一个个激动的。”赵阿秀嘴上笑话她们，脚步却不由加快。


    等慧娘一行人到达时，宋大年等人也已经穿过木桥到达了岸边。


    周围围满了激动的老人、妇人和小孩。


    “阿爹！阿爹！”慧娘灵活地挤进人群，顺利走到宋大年身边。


    “慧娘，这几日家中可安好？”宋大年激动地问道。


    “一切都好，阿爹你放心。”慧娘连连点头，声音微微哽咽道。


    她仔细打量着阿爹，还好，除了面容憔悴了一些，身上好像没有受伤的痕迹。


    赵氏抱着虎子，也挤了过去，夫妻俩默默对视几许。


    赵氏才缓缓说道：“回来就好。”


    “嗯。”


    虎子可不管大人们现在的情绪有多复杂，身子不停扭动，嘴巴嚷嚷道：“阿爹！阿爹！”


    夫妻俩彼此难言的心绪一下子都被小儿子给打断了。


    赵氏赶忙将虎子放下来，只见虎子脚一落地，嗖的一下冲过去抱住宋大年的大腿，“阿爹，你可回来了，虎子好想你！”


    宋大年抬起手摸摸虎子的头。


    一家四口紧紧地站在一块。


    这时人群中有人嚷道：“大山，我家石头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我家当家的咋也没回来？”


    “对呀，我家二牛呢？”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看着突然躁乱的人群，徐大山赶忙解释道。


    “大家放心，没回来的人现在都在山下的洞子里守着粮食，他们都好好的。”


    没事就好，没等到家人的几户人家虽然有些失落，但提起的心都放下了。


    “村长来了，大家都让让！”


    徐老爹看着带着粮食平安回来的众人，大感欣慰，万幸没有人伤亡。


    “大家都别围着了，先让他们把粮食背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对，对，村长说得对，先回家。”


    “来来来，换我来背。”


    带着亲人平安归来的喜悦，各自朝家归去了。


    “儿呀，一路上累不累？”


    “不累，娘，咱家买的粮食一点也没被抢。”


    “好！好！什么？还有人抢？”


    “可不是！差一点就被抢了，娘，咱们回家慢慢说。”


    ……


    赵氏扛着一袋粮食，慧娘牵着虎子，一家四口也慢慢朝家走去。


    “阿爹，路上真有人抢粮？”慧娘刚才听到一耳，心里担心。


    “对，在最后一次回程的路上，有几个难民冲出来抢粮，幸好我们人比他们多，把他们打跑了，他们什么也没抢走。”


    慧娘赶忙问道：“阿爹，可有受伤？”


    三双眼睛一下子紧紧盯着宋大年，他赶忙摆头道：“没有受伤，幸好有个小兄弟推了我一把，躲过了对方的柴刀，要不然我也被砍伤了。”


    他又道：“除了铁石胳膊上挨了一刀，其他人只是一些木棍打的轻伤。”


    更惊险的细节，他就不打算细说了，免得吓着她们。


    慧娘她们狠狠捏了一把汗，没想到难民抢粮食终究还是发生了，甚至还砍伤了人，万幸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那受伤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慧娘问道。


    “轻伤的都好得差不多了，铁石的刀伤再换几次药，想必也没多大问题。”还好他身上的淤伤已经散了，不然带着伤回来，慧娘她们也要跟着担心。


    那就好，没人伤亡就是万幸。


    “对了救你的那位小兄弟叫什么？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赵氏问道。


    “我向姐夫打听了，他叫冬生，就住在我们上方的山洞。”


    慧娘心想这可真是巧了，大黑的主人也叫冬生。


    “这可真是太巧了，本来等你回家后，我们也打算去冬生家的。”赵氏惊讶道。


    “你们也认识他？”宋大年疑惑，他不在家的日子是又发生了何事？


    “阿爹，回家了再慢慢跟你说。”慧娘瞧着路上前后都有人，就怕被人听见了又会有人心动。


    ……


    要不是看着眼前的兔子，宋大年都不敢相信慧娘说得是真的。


    没想到山里的狗这么聪明。


    “就按你们之前商量的那样，我们用粮食换，这样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用韭菜饼去骗大黑了。”


    现在的粮食比钱更有用，用粮食换也能堵住村里有心人的嘴。


    “再给大黑烙几张韭菜饼。”慧娘提议道。


    “行，等把粮食从山下运上来后，我们再去冬生家。”


    宋大年心里默默算着给多少粮食合适，不算上两只兔子，最重要的是人家还救了他。


    思索片刻才说道：“这样，糙米和小麦各给二十斤。”宋大年也知道这点粮食能抵兔子，但抵恩情却是不够，但家里能匀出的粮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有寻其他时机再报答了。


    宋大年愁道：“粮价涨了不少，带去的钱都花光了，一共只买到了五百斤的糙米和小麦，还有五十斤左右的黄豆，省着点吃，这些粮食勉强能撑小一年。”


    赵氏暗叹，这世道还能买到粮食回来已经是万幸了，“我和慧娘这几日也晒了许多野菜干，地里也育上了红薯苗，后面再进山多找些食物，这样也能多撑一段时间。”


    所有的粮食加起来勉强能维持一年，这个结果已经比慧娘预想中的好了太多，一直以来压在她心上的石头总算挪开了。


    现在阿爹他们回来了，她们也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搜寻食物，甚至还能打猎，这样存下的食物也会越来越多。


    即便没人知道这样的世道会持续多久，她相信她们一家一定能在山里好好活下去。


    ……


    “大年，在家吗？”


    赵氏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山洞外站了四个人，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小男孩。


    “你们是？”


    “嫂子，我是铁石，我们一家是特意来感谢大年兄弟的。”


    “快请进，大年正在里面休息。”


    “大年兄弟，嫂子，这是我媳妇和我家的俩小子。”铁石介绍道。


    原来这就是阿爹口中的铁石，慧娘拿出果干招待这两个年纪和虎子不相上下的小男孩。


    他们瞧了瞧自家阿娘，见她点头了，这才接过，“谢谢，阿姐。”


    能把孩子都教得这么知礼，想来这家大人的品性也不会太差。


    “铁石，你来得正好。”宋大年将草药翻出来递给他。


    “这是我之前晒的草药，你拿回去熬水喝，这包里面是药粉，每天撒在伤口上，这些都是帮助伤口愈合的。”


    又叮嘱道：“这段伤口不能沾水，暂时不要打猎，免得伤口又裂开了”


    铁石十分感激地接过草药，连忙往衣兜里掏，“大年兄弟你拿着，这些药钱要是不够，我再回家取。”


    宋大年连忙推回去：“使不得，这些草药都是山里常见的，不值几个钱。”


    见宋大年坚持不收药钱，铁石连忙将背篓里的东西取出来，“药钱你不收，那这些东西一定要收下。”


    一堆腊鸡、腊兔、腊鱼，还有一袋晒干的野山菌。


    这下连赵氏也坐不住了，这礼也太厚重了。


    铁石的媳妇拉着赵氏的手感谢道：“嫂子，要是没有大年兄弟，我家铁石怕是真的回不来了，这些东西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你们也要收下。”


    “这……”赵氏看向宋大年，示意他拿主意。


    铁石又开口道：“要是不收，这些草药我也不能白要。”


    “往后我们两家要常来常往，几块肉算什么，你可是救了我一命。”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再推脱下去，反而失了磊落。


    家里草药剩的不多了，他回头需进山再采一些给铁石送去。


    收了人家这么多肉，理应更尽心才是。


    将铁石一家送走后，慧娘不由想到。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她们一家真正融入到山里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