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徐徐图之
作品:《纨绔夫君掉马后》 西洲商队的帐篷搭得简陋,最西边的小帐篷,专门用来放鸟。
谢明瑞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潜入了,毕竟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再珍惜的鸟雀,也没有派人看守。
鸟笼上盖着几块毡布,防止鸟雀受寒得病。
曼娘被捆着手脚,与另一个病得神志不清的女子,裹着与鸟笼一样的脏污毡布,缩在旁边一铺薄草席上。她闭着眼睛,察觉面前有道阴影时,睁开眼就看见了谢明瑞。
谢明瑞朝她竖起一个手指,抵在唇边。
曼娘本就被梁国人毒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惊讶之下漏出的低呼,没有引起隔壁的疑心,反而招来一声痛骂:“臭娘们闭嘴,再哭喊把你丢到湖里喂鱼!”
曼娘双手被束,举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谢明瑞见她稍微镇定下来,压低声音道:“我会想办法救你和你同伴出去,但先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或摇头回答。”
“隔壁帐篷的人,不是原来与你去湖城经商的西洲商贩,对吗?”
曼娘点头。
“你知道他们人在哪里?还活着吗?”
曼娘眼睛里涌出泪来,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这些挟持你的人,是梁国人吗?”
曼娘迟疑了片刻,重重点头,把手腕举到谢明瑞面前。
谢明瑞用随身匕首替她拆开,只见曼娘在地上画着什么,凝眸望去,是吐着信子的蛇图腾,也是类似梁国国徽的图腾。
曼娘指了指后颈位置。
其中一个梁国人意图轻薄她,被她抓破了颈部皮肤,无意中看到后颈有个刺青印记。谢明瑞又问了几个问题,交给她一瓶治疗高热的药丸,给病得脸唇皆白的同伴服下。
临走前,他掀开帐篷一角,观察隔壁。
两个帐篷距离近,里头骂骂咧咧,听得清楚。
“你说你劫什么不好,非得劫个养鸟的,净是些娇贵货色,咱又不会伺候,平白留着两个娘们当拖油瓶,今日还差点坏事。”
“等进了湖城,就把这批鸟雀贱卖,那俩娘们弄死算了!”
“老吴你怎么不说话,别是看上曼娘了舍不得呀?”
“笑话,等老子快活完,就杀了她。”
四个不同的声音,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
入夜凉风掀起帐篷一角,谢明瑞借着鸟笼毡布的遮挡,朝帐篷内定睛望去,其中一人正赤着上半身,任由同伴给他后腰伤口换药。
谢明瑞眸光一凛,那道伤口斜长,边缘带着锯齿状。
中秋家宴袭击他爹的那批刺客里,大半人服毒身亡,还有小半数跳水逃脱了,其中一人被青霄砍伤后腰,用的就是这种刃到锯齿的弯刀。
另一边的马车里,阮阮睡得并不踏实,乱梦不断。
一时梦见中秋家宴那天,火光冲天,她站在渔船船头,眼睁睁地看着谢明瑞随着点燃的画舫一起沉没入江心。
一时梦见长街暗巷,戴着面具的男子扼住她颈脖,将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整个提起,叫她发不出呼喊,几欲窒息。
她在梦里悬空一蹬,现实中却踢到了车厢壁板,从噩梦中转醒。
谢明瑞恰好在此时打开了马车门,见她浑身吓得一颤,脸色在月光里惨白如纸,“做噩梦了?”
“嗯。”阮阮低低应了一声,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睡榻一侧。
在某个电光火石之间,她终于想起来。
今夜在小树林碰见的西洲男子为何眼熟——他下半张脸很像原身义兄,那个曾经给她冥莲药粉,要她在中秋家宴给谢明瑞下毒的面具男子。
恐怕他在让她毒死谢明瑞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中秋刺杀,谢明瑞毒发是扰乱谢昆林与侯府人的幌子,真正的杀招准备在谢昆林身上。
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怖恶心感,又涌上阮阮心头。
谢明瑞也没有睡意,只是静坐到她身侧,听见她恹恹地问:“夫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挑开纱帘,瞧见深暗墨青铺满了天幕,但最东边开始透出一抹非常浅淡的雾蓝,雾蓝最浅淡的地方,融着一线暖色。
“再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再睡会儿?”
“不想睡了,夫君睡吧。”
阮阮披衣,从睡榻下拉出一张杌子,要把位置让给谢明瑞,谢明瑞手伸过来,把杌子给她塞了回去,借着将明天色,端详她低落眉眼。
“既然不想睡,去看看日出吧。”
“好。”
阮阮回忆日落方向的另一边,察觉日出会被小树林遮住,道出了心里疑问,听得谢明瑞不假思索答道,“遮住了,爬上树不就好了?”
阮阮穿好衣裙,跟着谢明瑞,踩着沾满了晨露的松软草坪。
待穿过那片小树林后,二人停在了靠东面最苍翠的参天大树下。
阮阮望着皴皱树皮,还有树皮凹痕长满的苔藓,陷入一阵沉思。
她真的爬得上去吗?
谢明瑞却做好了爬树的架势,把碍事衣袍下摆扎个结,束在腰上。
阮阮如法炮制,将裙摆掀起来,想要扎在腰上,谢明瑞微愣,继而咳了一声,稍微侧了侧目,“裙子掀起来做什么?”
“不是要爬树吗?”阮阮理所当然。
谢明瑞还保持转头的姿势,一字一顿道:“我爬树,你不用。”
是她误会了。
阮阮将裙摆散下来,绕到谢明瑞视线里,“那我要怎么上去?”话音刚落,谢明瑞将她一把抱起,顺手掂了掂重量,“好像比上次重了些。”
阮阮张口要反驳,下一瞬闭了嘴。
她盈满了蟹青色天光的视野里,婆娑树影在快速晃动。
山野林木清新冷寂的空气,与谢明瑞体温烘出衣料上的花果熏香,以奇妙和谐的方式融混在一起,撞入她的一呼一吸之间。
谢明瑞大步跑在山林里。
她只能搂紧了他颈脖,说出口的话随着他步伐一颠一颠。
“不,是,要,爬,树,吗……”
“爬树,也要,助跑……”
“呜呜呜——啊!”
谢明瑞抱着她踩上树干,鞋底不慎踏过青苔,徒然一滑。
剧烈失重感揪住了她心尖,阮阮闭眼搂紧了他,下一刹那,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一下腾空而起,紧接着落在了某个稳定的实处。
树叶相互摩挲的沙沙声响,近在咫尺。
原本憩息在树上的鸟被惊着了,扑棱着翅膀,吱吱喳喳,四散飞去。
阮阮睁眼,嘴巴傻乎乎地张着,自己正离地数尺,毫无阻碍地一览东边群山,雾蓝浅光晕开小半片天空,隐没在群山背后的橘色愈发暖热。
谢明瑞挑了最接近主树干的一根粗实枝杈,盘腿坐下,将她稳稳圈在两臂之间,看她目瞪口呆片刻,眸中迸发出热烈得有点可疑的神采,眉宇郁结一扫而空,甚至都不用等到观赏日出美景。
她声音都亮了:“夫君,你会飞吗?侯府阁楼的屋顶能飞上去吗?”
“如果这就算飞的话,能飞这么高。”谢明瑞朝她比划一下。
阮阮嘴巴合上,慢慢地“哦”了一声。
“哦”是几个意思?谢明瑞牙痒,听风监里要论奔跑跳跃,闪转腾挪的本领,同辈里面比他厉害的没几个了。
阮阮见他神色微妙,一双杏眼笑得弯起,将脑袋埋在他颈窝处。
谢明瑞牙不痒了,被她鬓发贴着的颈窝,连着耳侧都痒。
两山之间,日出冒出一弧金黄圆边,嵌在群山轮廓边缘。
金轮似的圆日以一种缓慢而势不可挡的速度,潜升而出,用铺天盖地的暖金色,映照出二人视野里的广阔山川与人间村落。
整个过程很快,似乎在眨眼之间。
又似乎很慢,慢得阮阮觉得每一刻都毫无差别。
这是她少有的,忘记了梁国暗探,忘记了要为独立生活筹谋,甚至是忘记了自己有没有穿越的时刻。
直到圆日完全脱离群山,挂在天幕。
阮阮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转头看谢明瑞,谢明瑞却别过了眼,“夫君不喜欢这个日出吗?我觉得很好看。”
谢明瑞没有回答。
自她脸颊主动贴过来后,他欣赏日出的心思,就一直被那细腻柔润的触感打扰,贴得他几乎飘飘然,原本是要哄她开心才来,现在倒搞不清楚谁才是被哄得心花怒放的那一个。
日出结束就该动身上路。
谢明瑞抱着她,几个跳跃,稳稳当当下了树,看她怅然若失地抬头,看着二人曾经待着的那根树杈。
“还没待够?”谢明瑞作势又要带她上树。
“回去吧,芦笛和粉黛醒来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阮阮按住他,摘去方才爬树时,勾挂在他肩膀的树叶与小枯枝,恢复了往常温柔小意的模样,率先抬脚离开树林。
谢明瑞看着她背影,抿了一下唇,快步跟上。
既然愿意与他亲近,说明心里到底有几分他的位置,想假死跑路也好,是替明蓉出嫁也罢,他不介意徐徐图之,把那两三分变成八九分。
湖城官道在辰时疏通。
路面留着湿润的褐色泥土,混着碎石,坎坷不平,行驶过的马车降慢速度,小心翼翼碾过,生怕一不小心车轮就陷进去。
但载满了矜贵鸟雀的西洲商队行色匆匆。
驾车人一路扬鞭,在车水马龙的官道上,左穿右插。
芦笛得了谢明瑞的吩咐,一定要跟紧了西洲商队的车马,打醒十二分精神,一直追到湖城的主城门,混入等候守卫盘查的队伍里。
队伍进展缓慢,谢明瑞挑开车帘查看。
西洲商队正提前把鸟笼毡布掀开,预备展示给城门守卫。
谢明瑞兴致盎然地跳下车,朝阮阮伸手:“娘子昨夜不是说,想看看商队的翠鸟,给府里那只凑一对吗?快些下来。”
一路颠簸得快把早食吐出来的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