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芦苇河岸
作品:《纨绔夫君掉马后》 阮阮策马,看着谢明瑞离自己越来越近。
谢明瑞牵起她的一瞬,一股力道拽着她往下坠。她心头突突一跳,险些以为自己要跟着谢明瑞翻下马,但那股力道转眼消散了,她身后一热,整个背脊贴上了谢明瑞的胸膛。
谢明瑞接过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沉声贴在她耳边嘱咐:“俯下身子,那人有弩箭。”
阮阮随着他口令,躬身靠近颠簸的马背。
弩箭如影随形,一箭不中,再发一箭。
谢明瑞不得不分神回头,挥刀砍避。
阮阮回身,透过谢明瑞肩膀,看到原身义兄穷追不舍,深吸了一口气把袖口撩起,原身那只珍巧袖箭就绑在她腕上,“夫君专心驾马吧。”
她右腕搭在谢明瑞肩上,声音微微颤抖。
谢明瑞余光瞄到袖箭,情急之下,顾不得问那么多,就算她射不中,能够拖慢对方速度也好,于是他加快速度疾驰,耳边听见袖箭机关弹响,一声,两声,三声。
随着袖箭破空,有追着他的梁国暗探的马匹嘶鸣声。
阮阮连发三箭,似虚软一般,从他肩头撤回。
谢明瑞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神情,只能安慰她:“能拉开距离就行。”
阮阮声音还在抖:“好多血……”
谢明瑞闻言回头,身后梁国暗探目眦尽裂,左手捂着不断冒出鲜血的右肩,举着弩箭的手臂无法再抬起来,追着他们不放的马蹄也渐渐慢了。
一人一马很快在视野里缩小,隐匿在夜色里再也看不见。
薛厉忍受着右肩剧痛,眼里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偏僻林道的寂静夜空里,腾空而起一枚夜光弹,炸出一朵浅黄色烟云。那个方向靠近内城,是他们放置机密卷轴的方向。
薛厉心头泛起不祥预感,怕是中了谢明瑞与听风监的调虎离山计。
不远处,牵绊住听风监的人马迟迟未来增援,薛厉更觉凶多吉少,趁着听风监人还未赶至,勒马遁入了道旁山林。今日之仇,他定加倍奉还。
谢明瑞带着阮阮,一路疾驰,来到湖城城郊的凤陵河边才停下。
河面铺面粼粼波光,荡漾着一轮边缘破碎的圆月,几艘废弃的乌篷船稀稀拉拉地搁浅在岸边,掩藏在茂密芦苇丛后。
阮阮惊魂未定,还在结结巴巴:“夫、夫君,我们不回内城吗?”
“不回。”谢明瑞想到方才路上看到那个夜光弹,内城这一夜,也不会安宁。他扶着她下马,让马儿自由沿着河岸吃草,迈步入了芦苇丛。
“现在回内城也晚了,而且路上还可能碰见这群人的残党,不安全,就在这边将就过一夜,等天亮了沿途经过的湖城百姓多起来,再回去。”
“席天慕地的,要睡在哪儿?”
阮阮藏身在快到她肩膀高的芦苇枝条里,安全感渐渐恢复,后知后觉地腿软,不留神踩到洼地,一个踏空。
谢明瑞对她不提防,被拦着腰带摔了。
摔之前,好歹记得抢先往下,自己当个人肉靠垫。阮阮枕着谢明瑞的结实胸膛,听见他闷哼一声,急忙爬起来,“压到你伤口了?”
“早结痂了,压不着。”谢明瑞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
两人默契一致,摔倒了干脆就地坐着,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四周环绕着严严实实的芦苇,随着夜风吹拂,飘荡出沙沙脆响。
阮阮静了一阵,叹出一口气:“夫君你怎么被西洲商队的人追着?”
谢明瑞把周身草絮和芦苇絮拍掉,找到一片还算干净的衣衫下摆,一边蹭他擦破的手腕上的泥土,一边思索着怎么胡编乱造。
他放在梁国暗探车上的酒囊只是个幌子,梁国人想要他爹的命,至少要扰得他爹不能出战,不会放过在湖城取他性命的机会。
老邵与他是假装中埋伏,把湖城内尽可能多的梁国暗探都引到一起,剩下内城守卫力量薄弱的暗桩,一个个捣破,把丢失的图纸找回来。
但这些事情,还不能对她明说。
“娘子不是担心曼娘吗?我与湖州府衙的捕快见面了,他说这种事情没凭没据,不好堂而皇之地查,带我去暗中探访,却撞见了西洲人真的想对曼娘行凶的现场。”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路追着我与那捕快到城郊来灭口。”
某些时候,谎话编得不够缜密不打紧,最重要的是懂得先发制人。
谢明瑞不等自家惊魂稍定的娘子反应过来,立刻反问:“娘子的骏马脚力不错,打哪儿来的?为何深夜在城郊出现?”
阮阮企图理解谢明瑞话里违和之处的神思一滞,低声惊呼:
“啊,我把他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与我一同来的镖师。”
“镖师?”
谢明瑞一双桃花眼在月下分外清亮,带着浓重疑惑。
阮阮点头,声音蓦然低下来:“夫君送我回客栈之后去了哪里?说好与湖州府衙的捕快去吃酒,竟是吃到了春风不夜楼这种温柔乡。”
谢明瑞一哽,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还未解释,又听见她平静道:“我才入客栈没多久,见下雨,拿伞追着你跑,看见夫君早有撑着粉色绸伞的漂亮小娘子照料周全,不禁心中烦闷,雨停后想出城跑马散心,就雇了一位镖师随护,马是镖局里的。”
“那这戴着的袖箭呢?”
“袖箭也是这位镖师给我的,我跑着跑着听到追逐打斗声,又撞见夫君,就把他给忘了。”
阮阮将束缚在手腕上,已经射空了暗箭的袖箭解下来,交到谢明瑞的手上。谢明瑞接过袖箭检查,做工精良,但没有任何标记。
阮阮低头搓着袖箭带子解下后,手腕上留着的一道浅色印子。
她这话说得七分真三分假,送伞确有其事,但镖师是她想去查看严崧给她购置的湖城宅子,又怕半道碰上原身义兄与梁国暗探,才雇用的。
至于出城跑马……
阮阮将膝盖并拢,脑袋搁在上面,侧头看谢明瑞。
他经过一番追逐打斗,梳得一丝不苟的发早就乱了,几缕鸦青发丝就松松散散地垂在额角。此刻算得上形容落魄,浑身泥污,连肩头衣裳缝线都破了一个口,但眉眼之间神采流转,还是叫阮阮觉得好看得惊心动魄。
她视线流连在谢明瑞脸上,心中极不愿意承认。
严崧给她置办的庄宅如假包换,处处妥帖,她本应该心情畅快才对,可她一想到谢明瑞站在别的漂亮小娘子伞下,就提不起兴致,于是真的让镖师给她租了一匹马在城郊慢跑。
她在意识到自己喜欢谢明瑞的那一刻,撞见原身义兄,手持快若雷霆的弩箭,仿若催魂索命般,追杀只带了一柄弯刀的谢明瑞。
阮阮快要吓得握不住缰绳。
经历了中秋家宴,她没有办法再一次目睹谢明瑞身处险境,却什么都不做,她甚至不敢想,要是她没来,要是谢明瑞就这样死在林道泥地上。
谢明瑞被她盈盈水眸注视着,还在品味她话里透着几分真心的醋意,心里柔软熨帖,连虎口被蹭掉皮都觉得不痛了。
“我没……我在春风不夜楼,只是喝酒。”他艰难地解释了一句,见她总是含着温软笑意的杏眼,慢慢淌出一点晶莹,落到衣裙上消失不见。
谢明瑞还想再认真探究,阮阮却把脸埋在膝盖上。
她不让他看,闷闷地吸了一下鼻子。那声音很轻微,谢明瑞觉得像一记重锤,打在心上,叫人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他默然一晌:“我以后不去了,真的。”
顶多就是跟鹤三吵一架,让他别再把类似任务派给他。他放轻声音,手伸到她脑袋上,始终落不下去,看见她很快抬起头,恢复了稳定情绪,眼神变得平静清明起来。
“我没事,我就是想到刚才那一幕,有些后怕。”
阮阮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一幕,站起来拍了拍裙摆,芦苇地坐久了会潮湿,今夜是不可能就这么睡在地上的。她望向那几只乌篷船,“我去看看船舱什么情况,要是可以,今夜就睡在……”
后半句尾音,消散在了风里。
谢明瑞一把将她结结实实地拥在怀里,一手在她腰后箍紧,另一只手扶着她侧脸,贴在靠近他左胸膛的位置。
青年郎君的体热与心跳,毫无阻隔地传入她耳中。
发顶有轻盈温柔的触感,好像是被谢明瑞亲了一下。
谢明瑞搂着她,手指带着薄茧,从她眼睑下,一直轻轻摩挲到唇瓣,“我现在脸上大概也有泥灰……就不亲你了。”
“手指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夫君刚刚偷偷用袖子擦,我都看见了。”
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瓣一张一合,讲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谢明瑞暗笑,确信她真的只是一时受情绪裹挟,才有了那番脆弱情态。
他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哭,只知道那是为了他。
两人找了一条尚算完好的乌篷船,在狭小船舱里过了一夜,翌日灰头土脸地回了内城。阮阮洗漱完只觉浑身肌肉酸痛,哪儿都不想去,谢明瑞却让芦笛备了车,“先带你去看看老阙介绍的医师,这事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