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书桌暗格

作品:《古代妆娘替嫁日常

    阮阮回到了忠勇侯府明辉堂的书房。


    谢明瑞这个主人鲜少使用书房空间,是以里面物件大多数还很新,除了她面前这张红酸枝长条桌,看着有些年头,岁月磨蚀的痕迹明显。


    阮阮将刚刚从府衙开具的路引摆到一边,随手取了几张宣纸,一一记下离开侯府的所需条件:路引、宅子、盘缠、假死途径。


    只剩下假死途径了,她需要一场让众人知道明蓉已经身死,却不会被核验尸首的假死。落水是最方便的。


    阮阮扬声,把守在书房门外的粉黛喊来:“你家姑娘会水吗?”


    粉黛一如她所料,摇了摇头:“不会呢,姑娘最怕水了。”


    如此,只剩下落水的时机和地点。


    阮阮想到即将到来的中秋,将写了潦草字迹的宣纸收好,让粉黛继续守着书房的门,便绕到了镂空隔断后的一列列书架前。


    一层层仔细看去,谢明瑞书房里关于梁国的藏书比她记忆中还多,樊国与梁国的文字互译卷就在最后一列书架的中层位置。


    阮阮抽出互译卷,翻了几页,不禁头大。


    互译卷并不是梁国语言的入门工具书,而是梁国神话故事的梁文版与樊国文字版的相互对照。想从里面挑出与字条上行迹相似的梁文,再从樊国译文中推敲对应的意思,简直是个费心费神的学术工作。


    她每翻一页,感觉脑袋上要多长一根白头发。


    最后费了半天劲,勉强确认字条前半段鬼画符的意思,是个地名,像是胜隆客栈,一间阮阮没有听说过的客栈。


    那剩下半截,就应该是见面时辰或接头人的姓名。


    阮阮扭了扭酸痛僵直的脖子,还待继续,一根漆黑的毛尾巴“啪嗒啪嗒”,无比欢快地甩到了她摊开的互译卷页面上。


    小黑猫在半刻钟之前从书房的花窗翻进来,大咧咧躺在桌上小憩,现在睡饱了,翻开肚皮,开始堂而皇之地干扰她的破译工作。


    “待会儿再陪你玩。”阮阮很敷衍地摸了它两把,将小黑猫拨过一边,天色越来越暗,再不抓紧谢明瑞就要回来了。


    “喵呜!”小黑猫不满地翻身,蹬直后腿,意外把砚台踢翻,砚台晃了一下没稳住,顺着桌边滚到她腿上。


    阮阮:“……”


    她身上还有腿上衣裙都被溅了星点墨汁,向着她这面的桌缘也染了墨汁,再不擦就要晕入已经掉漆的木头纹理中。


    阮阮扶正砚台,掏出手帕,接住边缘低落的少许墨汁,蹲下来抬头看桌底有没有也被弄脏,却不禁一愣。


    书桌看着朴素简雅,桌底居然藏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


    伸手一摸,拉不出来,上了锁的。


    未时还未结束,谢明瑞就开始打马从灵溪寺赶往皇城。


    按着听风监查问芸娘得出的线索,窦兵今日会在青鹤茶庄与她见面,准备潜逃。青鹤茶庄名号不大,位置在偏远的城西,铺面外竟然是条土路,连平整的青石砖也没有铺。


    谢明瑞易了容,脸上贴着一道长长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


    他才一踏入青鹤茶庄,朝着二楼角落的桌位走去,那位缩在桌边,头戴油帽的瘦弱中年男子,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吓得翻窗逃了。


    简直像是忘了这里是二楼。


    谢明瑞扒着窗框,在寥寥几位茶客惊异的目光里,单手一撑,身姿蹁跹跟着跃了下去。窦兵鬼哭狼嚎的痛呼余音未消,就看到他想躲的人轻飘飘地从二楼翻落到自己身侧,看起来安然无恙。


    “跑什么?”谢明瑞提着他的领子,与看过的画像对比,是窦兵。


    窦兵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要打要杀,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把卷轴的拆解方法告诉你们这些梁国宵小的!”


    “谁跟你说我是梁国人了?”谢明瑞眼睛一眯,明显不悦。


    “你不是梁国宵小,你抓我干什么?”窦兵愣住,眼睛一转,神色浮现一闪而过的慌张,“你是军器锻造司来寻我的人?”


    “既然知道军器司在找你,还跑什么?有几条命够梁国折腾?”


    谢明瑞另一只手在窦兵腿上检查,福大命大没摔断,只是有点瘸,他正待抽出怀中暗哨,给附近的听风监兄弟传信。


    窦兵手一直撑在地上,暗暗攒一把土,猝不及防往他脸上扬。


    谢明瑞扭头,眼睛闭了,提着窦兵领子的手也松了。


    窦兵勉力拖着摔瘸的一条腿,向另一边奋力跑去,刚起身,还没迈步就被一股力道往后扯,倒退后一个踉跄,又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他不可思议地回看自己腰上的绳结:“你什么时候绑的我?”


    “你骂我梁国宵小的时候。”谢明瑞擦着脸上的土,脸色阴郁,吹响了一声尖锐的哨号,不过一炷香功夫,附近听风监据点来人了。


    “我不要回去,你不要把我交给军器锻造司!”窦兵像疯了一样,死死攥着谢明瑞的手腕不放。


    谢明瑞用力掰开他一根指头,“还想靠这双手吃饭,趁早松开。”


    窦兵听完之后像受了什么打击,面如土色,喃喃道:“我在梁国人手里活着逃出来了,还能在军器司落个什么好,他们不会信我的。”


    “我只负责抓你,别的你自己跟军器司交待。”


    谢明瑞看着窦兵被压制离去,调转马头,朝着忠勇侯府方向跑去,半道路过一缘堂,又翻身下马,再出来时手里提了两包药。


    阮阮听见粉黛传报,说谢明瑞回来了,在书房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回到里屋,没见到他,却看见桌上有一碗新鲜煎好冒热气的药。


    阮阮:“……”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净室有水响,一炷香过后,谢明瑞披散着半湿的头发,从里头走出来,用手背探了探温凉,“差不多,来把药喝了。”


    “夫君,我为什么要喝药?”


    “因为你今日没有喝药。”


    “可我眼下已经痊愈了。”


    “探过脉象,你有少许寒症。”


    “……”


    “放心吧,没毒。”


    谢明瑞将药碗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看她一言难尽,难得地不想服软的神情,觉出几分有趣来,“娘子是在等着我喂你吗?”


    谢明瑞那哪叫喂药,哪叫灌药,都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手法。


    阮阮乖乖地坐到他身边,端起了药碗,听见谢明瑞随口关心道:“娘子今日过得可有趣?”说话间,帮她打开了放蜜饯的果盒。


    古代贵妇人宅在家里的生活,有趣味可言吗。


    阮阮抿了一口药,发现不苦后干脆地喝了半碗,信口胡诌起来:“睡到了晌午后用膳,去书房练字,跟小黑猫玩了一会儿……”


    “小黑猫,给它取名字了吗?”


    “就叫砚台吧……他今日打翻了你书房的砚台,把书桌弄脏了。”


    阮阮以为谢明瑞会淡淡点头“嗯”一声了事,一副不差钱弄脏了就买新的模样,可谢明瑞有点在意,“弄脏哪儿了?我去看看。”


    话毕,谢明瑞真的起身去了书房。


    阮阮将剩下半碗药倒在了精心修剪的云伞青松里,跟了过去。


    “就是这儿。”她指给他看。


    谢明瑞在书桌边缘摩挲了下,这里只有一小块沾了墨迹,被她擦干之后,丝丝缕缕的墨痕渗入木纹里,留下细微黑线。


    阮阮从他表情看不出喜怒,“这张书桌对夫君很重要吗?”


    “是从我兄长书房搬过来的。”谢明瑞确定书桌被妥善清理后,也没再说什么,提高音量朝着书房外喊了一句,“青霄。”


    书房外迈步进来一个身量与谢明瑞几乎同等高挑的年轻男子,气质冷峻沉稳,体格看起来像是习武的。


    阮阮觉得耳熟,想起来是芦笛只跟她提过,是谢明瑞的另一位贴身长随,被他派去随护连嬷嬷探亲,没想到今日回来了。


    谢明瑞:“这是青霄,以后有事找不到芦笛使唤,可以找他。”


    青霄声线低沉,跟芦笛的跳脱活泼截然不同,朝她恭敬地喊了一声“少夫人”就再没有仔细看她。


    阮阮笑着应了,看出来他俩还有话要说,离开了书房。


    青霄一直垂着视线,待她走后,合上书房的门,看向谢明瑞。


    “少夫人今日从侧门出了府,去牙行找了一位叫严崧的庄宅牙人,似乎是要去置办宅子,之后又去了府衙,至于去府衙找书吏做什么,我当时没能跟进去仔细打听。”


    “知道了。”


    谢明瑞打开了暗格的机窍,抽出一本蓝皮封面的《听风监日录》,就着砚台上最后一点半干未干的墨汁,记了几笔。


    青霄还有疑问:“往后还要像今日这样,跟着少夫人的行踪吗?”


    谢明瑞草草记完,塞回了暗格锁上:“先不用,等我吩咐吧。”


    “好。”青霄应声退了出去。


    这夜睡前,阮阮刻意喝了好几杯茶。


    “今夜我想睡在外侧,方便起夜,免得半夜吵醒夫君。”


    “随你。”


    谢明瑞不置可否,显然灵溪寺奔波一天累了,不到子时三刻,阮阮就听见他呼吸平稳,看起来是完全沉沉睡去的模样。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披着夏衫外衣去了书房。


    那张梁文纸条,她只差一点点就核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