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想管我吗

作品:《古代妆娘替嫁日常

    此时街上行人寥落,大多行色匆匆。


    唯有谢明瑞气定神闲,穿一身与油纸伞竹影同色系的暗花水纹绛纱袍,款款而来,一双桃花眼半敛着,以假乱真地装出了温文儒雅的气质。


    可惜谢明瑞身后跟了个煞风景的芦笛,他三两步越过了谢明瑞,转头困惑地嘀嘀咕咕:“少爷,您扭到脚了吗?平时走路不这么慢啊。”


    谢明瑞:“……”


    “夫君怎么过来了?”


    阮阮倒是先迎了上去,在屋檐下等谢明瑞来到面前,动作极为自然地扫去了谢明瑞肩膀上沾湿的一片雨雾。


    谢明瑞垂眸看她,昨夜见到的脸颊红肿已经消退,“彩灯采买好了?我娘看见下雨了,让我来接你回府。”


    芦笛再次困惑:“畅林苑没有让人过来传话呀。”


    谢明瑞:“……”


    阮阮浅笑,“都买好了,正愁着怎么送回去呢。”


    芦笛看了看,问店家借了块油布,将彩灯包起来通通塞到马车里,又把身上蓑衣摘下来:“粉黛姑娘,你跟我坐车架上吧,马车没位置了。”


    粉黛看着他的蓑衣皱眉:“你穿你的蓑衣,我不用。”


    “芦笛有伞。”


    谢明瑞不等两人推拒,从阮阮手里抽出那把略微陈旧的黄色油纸伞,抛给了芦笛,虚虚揽过阮阮肩膀,撑伞抬脚要走。


    那把伞还是要还给严崧的。


    阮阮想回头确认一眼,被谢明瑞摸着后脑勺,轻轻转了回去,语气颇微妙道:“怎么?你那把伞不舍得给芦笛用?”


    阮阮摇头,跟着谢明瑞走进了雨雾中。


    竹影彩绘伞很宽大,谢明瑞又把伞大半边向着她这边倾,没淋湿半点衣裙,就被他扶上了马车。只是马车真的不剩多少空间,各种形状的纸扎和绸缎灯笼堆成小山,等谢明瑞再坐进来,空间更显逼仄。


    阮阮从左腿到肩膀,都紧紧贴着他,连转身活动的空间都没有。夏季衣料轻薄,她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谢明瑞身上的体温。


    可芦笛已经扬鞭启程,马车微微晃动起来。


    阮阮试图推了推那座灯笼山,另一旁顶住合上的车门,纹丝不动。


    谢明瑞看她:“娘子嫌挤?”


    阮阮无奈:“夫君难道不觉得?”


    “有宽松一些的法子,要试试吗?”


    “好啊……”


    她尾音突兀升了个调,谢明瑞一手顺到她膝后,一手揽着腰,将她抱到怀里。阮阮前面是谢明瑞,背后是灯笼小山,是个退无可退的位置,但左右空间确实是宽松了许多。


    谢明瑞目光不着痕迹掠过她耳廓,“耳朵怎么红了?”


    照理来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夫妻之间此举算不得逾矩,可他总觉得,自那夜之后,每每与她稍微亲昵,体会到的悸动里都带着陌生。


    身体与记忆似有了错位,那种缱绻滋味,只是他头脑想象。


    阮阮抿了抿唇,避重就轻:“白日里贴着,有点热。”


    仿佛是专门为了拆穿她的借口,下一刻,马车驶过一块破碎凹陷的青石砖,整个车厢猛地晃动了一下。


    阮阮撑着车厢壁板稳定身形的手一滑,被谢明瑞稳稳拉住。


    “手指头很凉,看来也没那么热。”谢明瑞说完,把她手掌搭回到自己肩膀上,“还是扶着我吧,我比较稳。”


    阮阮安静的时候有点久,久到谢明瑞开始问:“怎么不说话?”


    她心里瞬间涌出了三四个郎情妾意的回答,偏偏捡了个最贴近此刻内心的答案,“有点不习惯。”


    “哪些地方不习惯?”


    “现在这样就挺不习惯的。”


    如果谢明瑞还是她刚刚嫁入侯府那般,偶尔针锋相对,时不时刺她一下,她扮演温柔贤妻会更加得心应手。


    但现在谢明瑞待她愈发体贴,她反而有种不想再他虚情假意的愧疚。


    谢明瑞听完她回答,却莫名笑了,笑起来胸腔微微颤动。


    阮阮感觉自己贴着他的半边身子被带得酥酥麻麻,方才还发凉的指尖正微微透热,像是被什么燎着了。


    马车恰好在此时停住。


    谢明瑞松开她,芦笛声音隔着车门传来:“少爷,前边府衙押着个犯人,正在游街示众,两边都是扔臭鸡蛋烂叶子的人,马车驶不过去。


    天色初霁,几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侯府。


    谢明瑞干脆扶着她下车看,阮阮发现被扣着的犯人低垂着头,嘴唇惨白,精神萎靡,仿佛遭受过什么重大打击。


    两旁围观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还有性格泼辣的婶子冲到那犯人脸上吐口水的:“禽兽活该!白瞎了你这张脸!当采花贼祸害了多少姑娘!”


    阮阮仔细朝犯人脸上看去,有点眼熟,是她从风月堂回来那夜,倒在大街上的可疑男子。


    她转头看谢明瑞,谢明瑞神色淡淡,事不关己,像根本不记得这人。


    这段插曲过后,回忠勇侯府的路况畅通很多。


    谢明瑞让芦笛趁着犯人游街的时候,在附近客栈租了匹马,回程路上都骑着马,让她一人待在马车里。回到忠勇侯府,他还没有下马。


    阮阮仰头看他:“夫君不回侯府吗?”


    谢明瑞勒马原地转了两圈:“不回。”


    “那今夜回来吗?”


    “娘子现在是想管我了吗?”


    谢明瑞问完,目光从她脸上转到了大街上一棵老树的树洞上,弄不清自己此刻内心升起某种隐隐的期待,究竟是什么。


    之前她替嫁过来,待他七分假意三分真心就算了,可眼下既然有夫妻之实,她对他那些花天酒地的传闻真不在意吗?


    哪怕只是个幌子。


    阮阮有此疑问,是习惯性想弄清楚谢明瑞何时夜不归宿,她正待搪塞,听见谢明瑞闷声道:“施朗和元益川约我喝酒,今夜不回来。”


    马蹄声细碎,谢明瑞又绕了一圈,“以后……要是还想熬什么消暑甜汤,提早跟我说。”说完不等她反应,扬起马鞭,朝着东边大街去了。


    阮阮回到明辉堂,一路上粉黛看她的眼神都欲言又止。


    阮阮叹气:“粉黛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粉黛咳了咳:“我就是瞧着阮娘子与谢二公子感情慢慢变好了,想问你还愿意按照与我家姑娘约定那样,找机会假死离开吗?”


    替嫁只能够遮掩一时,往后有两家人见面的场合,定然有纰漏。


    阮阮觉得粉黛怕是误会了什么,于是将这些天以来她忙活的事情全盘托出,“如果没有意外,中秋家宴那日,我就要走了。”


    粉黛略微吃惊:“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阮阮摇头:“准备得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皇城暑气渐渐变弱。


    明日,就是中秋佳节。


    阮阮与粉黛出门置办节庆物品愈发频繁,这次从忠勇侯府出来,她就在某架马车上换了男装,来到落潭江边一艘画舫上。


    画舫与谢明瑞庆生那艘规格一般无二。


    阮阮站在三楼船舱边,看着落潭江碧绿水面,涟漪阵阵,不时有或大或小的渔船经过,一艘挂着青色鱼旗的渔船就缀在画舫边,不远不近。


    粉黛不会水,看着船舱到水面的距离,吓得脸色煞白。


    阮阮比对着船边围栏的高度,面不改色,“粉黛姐姐,拜托你了,千万要看好了这一路,可有破绽?”


    粉黛点头,阮阮一翻身,坠落了江面。


    落潭江的水,比她想象中还要冷。


    阮阮放松身体,头露出水面看一眼渔船方向,潜游下去,找到渔船尾部挂着夜海珠的绳索绑在身上,握紧泳气管,摇动上面的铃铛。


    渔船得到信号,朝着清江茶馆的某处临水地台行驶。


    靠近这边的位置早早被订了下来,还搬来两扇屏风遮挡。


    阮阮一浮出水面,严崧找来接应的婶子将阮阮一把拉起,将一块宽大的白棉布覆盖在她身上。严崧走入屏风,看阮阮裹着棉布,整张脸比寻常要白上好几分,连总是红润的唇色都淡了。


    “严崧,这两条船能够租到什么时候?”


    “日落之前。”


    “噢。”阮阮喝了一口热茶,让渔船船家把她送回画舫,“再来。”


    要不是把突然来葵水把她的计划打乱了,耽搁了好些天,她也不至于在这么仓促的一天才来演练。


    阮阮反复潜游,得到粉黛再三确认,从画舫上真的看不到。


    她终于放下心来,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跟粉黛从侧门悄悄回了忠勇侯府,沐浴完正擦着头发,发现谢明瑞回来了。


    他在梳妆台边逗弄那只懒洋洋的翠鸟,手上捏了一点鸟食,头也没有回:“粉黛刚刚给你送了一碗姜汤,娘子今日受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