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飞兔走，岁月如流。

    百年弹指，明月依旧。

    江横与谢辞这些年造访过许多地方，除过妖，斩过魔，也在修仙界裏打过世家脸，踩着仙门主持过所谓的公道。

    最有趣的还得是这一路上他与谢辞见过的风景，上元节的灯火，乞巧节的河灯，岁末的集市，百家仙门的大典……

    他结交了许多好友，听了不少奇闻异事，也阅览了各种各样的话本。

    他最爱看的是上元佳节的灯火。

    人间上元，欢声笑语。

    城外山林漆黑，风雪簌簌，无数灯火从遥远的城裏飞出来，飘飘摇摇，飞翔圆月之空。

    华丽的马车碾过飞雪，车前挂着两盏琉璃灯，驾马的是一个小童子，一边驾车一边吃糖。

    马车中探出一把白玉无瑕的折扇，扇尖掀开了青色窗帘。

    清亮愉快的声音唤醒了安静的山路。

    “阿辞，赶了两天的路，总算快到了！”

    车厢内铺着雪白的绒毯，一只紫叶小檀茶几，上头摆着一扇五折雅致的鎏金翠玉幻彩屏风。

    一只漂亮的手将屏风推回去，又展开，又推回去，又展开。

    江横看着谢辞的动作，好奇道，“好玩吗，有趣吗？”

    上回在南方一座仙城拍下的小物件，翠玉薄而透光，鎏金华美，每一折上面都绘着不同的景，每个时候看景都各不相同。

    是有几分有趣的。江横也玩过。

    谢辞闻言，目光从巴掌大的屏风上移开，看向对面青年。

    “那它，实不如你。”

    “啊这，”江横先是一楞，再一想就明白他在说什么，忍不住轻声一笑。

    “还是阿辞好玩一点。”

    “江横，你是这样认为的？”谢辞突然俯身过来，指骨纤长，用食指与中指勾住江横的衣领，并不拉散开。

    另只手抚在江横脸侧，指腹细细地摩挲着光滑的脸颊。

    “试试看？”谢辞嗓音一低，本就冷清的声响如金石碰玉。

    厢内燃了一截白梅香木，淡雅的香气铺陈暖意，窗外风声呼呼，雪花落在车顶。

    江横拉开谢辞的手，翻身将人推倒在柔软的绒毯上，顺势将谢辞按在身下。

    江横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兜兜转转的缠绵，他没忍住在谢辞唇边咬了一口。

    咬完又讨好地蹭了蹭谢辞的脸，蹭完又咬了一口，唇齿缠绵。

    江横泛着笑意的眸子对上谢辞深邃的双眼。

    “好玩吗，我亲你？”江横问。

    谢辞哼笑一声，唇上被江横咬出了印子，有些疼。

    “你再试试。”他手放在江横腰上，不轻不重地揉着，眼中欲.色如月下潮水般潋滟。

    江横被他一眼望进了心坎，耳根滚烫，虽然很想再试试谢辞有多好玩。

    但是——

    “师尊师尊，前面就要入城了，好多人，好热闹呀！”小童子开心地叫唤声十分生动。

    “师尊师尊，入了城您可得再给我买些松子糖！”

    “好多花灯啊，师尊师尊你快出来看！”

    江横从马车下来时已经入了城。

    他与谢辞先去放了场灯。

    而后，两人携手而行，去了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

    这一日十分热闹，来了不少修仙界的修士，也有慕名而来看灯火的寻常人。

    酒楼正对着一处香火正盛的石观，观后是一座清圣肃穆的鹊塔，鹊塔每一层都点了灯，每一层的飞檐都有飞舞的长符，仙气环绕。

    江横与谢辞站在酒楼的最高一层，与鹊塔遥遥相望。这一层可以俯瞰大半个城池，是观景最佳的位置，今日却无旁人。

    无数盏花灯从城中放飞。风雪吹来，吹不散灯中星火。

    谢辞收回视线，淡声开口，“他们来了。”

    江横扶着栏桿的手一紧，目光从漫天花灯上移开，最后落下人来人往的长街。

    千万张面孔从眼前浮闪而过，在江横眼中皆如幻影，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两个。

    三个。

    四个……

    数不清来了多少，他们拎着与城中花灯不相同的金色莲花灯而来。

    这群人穿着旧时的衣衫与长袍，衣带与发饰依旧有灵光散发，一个个不似凡人，云淡风轻。

    为首的是一个手持芍药花枝的青年，身披青木草色的锦袍，面容温润隽逸。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男的俊美如仙，女的美艷动人把玩着一桿精致的烟桿。

    在他们之后是百来个被上元佳节热闹感染的少年少女，面带欢笑，交头接耳。

    江横快步下楼，跑到长街上朝迎面而来的人喊道。

    “掌门师兄！”

    “牧师兄！”

    “萧师姐！”

    “今年，你们来晚了。”

    “小横。”

    “小师弟，好久不见。”

    “小横和小师弟近来可好？”

    江横拉着他们进了楼裏，无视楼裏众人惊诧的目光，带他们上了七楼。

    谢辞将七楼整一层的窗都开了，燃了一段星云观中盛典之时喜欢焚的香木，吩咐小二将准备好的酒菜佳肴布上。

    百年之前，谢辞在上元节带江横来这裏放了一场花灯。

    他在西华苑点燃了成千上万盏慈灯。

    那一夜，他们在长街上遇见了星云观的故人。

    还是，另一世的穿衣打扮。

    满身风霜，前尘如梦。

    江横与他们喝了酒，聊了天……想起了久远前的过往。

    闻修白告诉他，因谢辞燃的慈灯为引，他们有幸与禅璎结缘。

    如今星云观众人都随禅璎离开神都，去了位于星河正中的无音神域清修。

    神域中人若无神谕在手，便是天君也无法下凡尘的。

    而神谕，早就遗落在那个世界。

    之后每隔百年，无论身在何地，江横都会与谢辞来春山城。

    点万千慈灯，赴故人之约。

    送走星云观众人后，已是三更天。

    城中灯火稀微，欢闹的行人也少了，有几分盛世之后的萧瑟之感。

    江横站在长街之中，雪下的更大了。

    倏地，有人朝他递来一把红伞。

    江横看向伞时，呼吸一窒，转头望去。

    一白衣银袍的少年站在雪裏，英俊桀骜，他手中拎着一盏慈灯。他旁边站着一个眉眼清澈的道子，背着一把木剑，满眼温柔笑意。

    银袍少年与道子离开时，回头朝江横和谢辞看去，欲言又止，“虽然很晚了，但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酒！”

    道子走过来，拎着慈灯的手朝江横和谢辞施礼一拜，“好久不见，江横，谢辞。”

    江横侧目看向身边清俊貌美的青年，弯弯嘴角，他与谢辞十指相扣，“走，喝酒去！”

    谢辞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