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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五,细雨天。

    这时节的栗北城寒意未退,绿叶飘雨,风光绝秀,绯红花苞挂在枝头。

    湖面的水汽钻入城中形成了雾,错落的屋檐,祈福的八角风铃。

    山寺露出尖尖的高塔,白雾很绕,宛若仙境。

    江横穿着一身秋水仙宗低阶弟子的道袍,快步穿过细雨泠泠的长街。

    他步履凌乱,手中拎着七八个包袱,喘着气走得极快。

    屋檐挂着一盏盏黄铜风铃,被他身上潮湿烦躁的气息带动,叮叮铃铃响个不停。

    江横赶去酒楼时,一楼八桌都是秋水仙宗的弟子,衣着配饰都比江横身上的精细。

    二楼另开一桌,坐着四个更为年轻的少年,紫色衣衫,烟霞锦袍十分精致,更是绣有秋水仙宗的明月宗纹。

    这四人看见衣服能拧出水的江横时,十分嫌弃地笑骂起来。

    “废物东西。”

    “不过是让你去买点东西,竟去了这么久!”说着,少年隔空甩了一巴掌在江横脸上。

    江横被打的眼冒金星,脸颊红成一片。

    “现在才回来?你是不是跑哪儿偷懒去了!”另一人弹指将江横击飞,狠狠地摔在木地板上。

    “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回来这么晚。”

    江横只手撑着地板,正要起身,眼前猛然一黑,紧接着额头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

    面前上几片带血的瓷片,残留的酒香。

    “江狗,说话!”

    “不说话可以,汪汪也行。”

    “叫两声!”

    江横并指抹了抹额头的血迹,唇角扯开一丝弧度,漆黑的双眸直直地望向他们。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了!”说话的少年被江横这双眼盯着恼火,拍案而起大有找江横麻烦的意思。

    “念之,到底是同门师兄弟,莫要动气。”这四人中唯一没有说过话的紫衣公子开口了,语气温温和和,眉心一朵桃花仙钿。

    他是这群人裏修为最高的,秋水仙宗宗主的亲传弟子,顾清斐。

    江横摩挲着指尖的血迹,要笑不笑得看着他们。

    要不是如今打不过,把你们全杀了。

    他原本也是厉害的,这四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别忘了你就是顾师兄捡回来的一条狗,要不是顾师兄,你现在还在城隍庙裏穷要饭呢!”

    江横想强用灵力,却被反噬地跪倒在地,整个人疼得发抖。

    顾清斐笑容温柔,“江横,你还好吗?”

    江横眼眶暗红,他道骨被一道明黄色的符咒裹住,每当他尝试动用灵力,符咒就会更加用力地勒住道骨,好似燃烧,灼灼滚烫,是噬骨难忍的痛。

    江横在地板上抱头乱窜,狼狈地打滚,发出响亮的动静。

    楼下弟子对此熟视无睹,感兴趣地还会多看两眼,然后再骂上一句江横活该。

    顾清斐这样心善的人,竟然捡了个白眼狼回来。

    试问秋水仙宗谁人不知顾清斐爱慕谢师兄,将来二人是要结为道侣的。偏生捡回来的白眼狼不知恩图报便罢了,竟还敢自荐枕席、勾引谢师兄。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夜裏。

    风声雨声不间断地朝窗臺砸来,滴滴答答,屋檐细雨。

    江横狼狈地躺在床上,脸上还留着一个高高肿起的巴掌印。听着清晰的雨落,他剧烈起伏地心跳渐渐平稳了些。

    就在江横在雨声之中准备入眠之际,房间的门被一掌击飞,飞起来的门板直朝江横而袭去。

    江横修为被禁,一时躲闪不及,他被门板砸中心口,疼得直吐出两口血。

    “滚出来!”门外传来低吼。

    江横被吵醒的不悦,加上门板一砸,他自是没什么好心情。

    等他出去,就被宋念之抓着头发往前走。

    江横能听见发根被粗鲁地扯断的声音,头皮都快被他撕下来了,疼得直抽气。

    “聒噪。”宋念之又给了江横一巴掌,反手一个诀打在江横身上,禁言咒。他侧目睥睨江横,看见那张俊美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左一右的两个巴掌印时,顽劣地笑了笑。

    “对称了,这才像狗。”

    顾清斐与另外两个少年走在前面,他回头瞥了眼江横,听着同伴的言语。

    柳言说道,“山怪性.淫善幻术,这个月栗北城裏丢失的少女已至三百人,这群愚民已有不满,打算向妙善观请援。”

    宋庭之是念之的弟弟,闻言嗤笑了声,“明明是栗北城主三叩九跪上秋水仙宗请宗主大人出手,现在又想求妙善观,当真以为我们是他招之则来的吗?”

    顾清斐想到此处也是恼火,这栗北城从旧岁就出现山怪吃人的事,一直到现在,这山怪少说也吃了上千少女,早不是容易对付的了。

    几人交谈了几句,他们入栗北城也有一个月了,起初他们也去找过山怪,不想被山怪吃了十个弟子,闹得人心惶惶。

    之后,顾清斐他们每日便装模作样去雾荡山捕妖猎魂,声势浩大,也帮城中百姓办了几件好事。

    但是山怪的事,再不敢硬碰。

    若非城主打算另请高明,顾清斐失了面子是小,因为这件小事导致秋水仙宗被妙善观压一头是大。

    柳言担心回宗后师尊的责骂,心绪不宁,“清斐兄,你是如何打算的?”

    顾清斐温柔道,“三位好友无需着急,我自有办法。”

    说着,他瞇眼盯着江横的脸瞧了一会,对上江横嘲讽的笑容,他也弯弯嘴角。

    江横一看这人笑,便知他没好事。

    上一次顾清斐朝他笑得如此温柔的时候,江横就被宗主以‘私闯禁阁,偷学禁术’为由贬为最低阶弟子,还用炼道符封了道骨与修为。

    顾清斐唇红齿白,温柔道:“让他去。”

    宋念之闻言,又用力扯了一把江横的头发,另只手扣住江横的下巴,将他脑袋揪起来。

    江横心中一凉,只消一眼他就明白了顾清斐眼中深意。

    让自己服用焚裂丹,再让山怪吃掉自己,届时就算上飞升期的大修士也会碎作成千上万的肉块,自燃之后,尸骨无存。

    就算山怪没吃掉自己,只要在山怪面前爆裂,也可以达到这个效果。

    操!江横内心一万句臟话,却因禁言咒而沈默,眼神越发漆黑,恨意浓烈。

    江横挣扎想逃,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柳言甩出的一道灵诀打在后背,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任人摆布。

    宋念之将江横身上能证明秋水仙宗的衣物、饰品都扒掉,拎着只着中衣中裤的江横丢进花楼,交给老鸨打扮。

    顾清斐则是去通知城主,今夜的献祭留一顶轿子。

    老鸨不敢多问,不敢多看,按照宋念之的交待,给江横换上楼裏最是轻薄撩人的裙裳,又画眉点唇,精细打扮了一番。忽略掉少年愤怒的眼神,着实是一副昳丽绝艷的好相貌。

    春夜细雨。

    滴滴答答。

    透过轿子小窗有风钻入,江横胸口大片雪白露出,雪纱穿袖,不御寒、不挡风。

    他没忘,宋念之在花楼接他出来的时候,那晦暗的眼神。

    骯臟污秽,迟早挖了他的狗眼!江横心中想着,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往后。

    他被顾清斐餵下焚裂丹,后背还贴着一张纸人,纸人为顾清斐的耳目,跟踪监视着江横的一举一动。

    一旦发现江横靠近山怪附近,纸人便会让焚裂丹发作,瞬间爆裂,焚毁。

    进了雾荡山,雨雾渐大。

    窗帘几次被风掀开,露出夜色一角。

    江横窥见一处黑色的树林,白色的大雾,还有落在枝叶上的月光。

    下雨天,怎会有月亮?江横觉得有趣,借着风,时不时地赏着月。

    一行十顶轿,轿中是献给山怪的少女。

    抬轿的人是家中亲人或好友,眼眶红红的,与轿中少女低声嘱咐,说着最后的话。

    纵是再多不舍,也无他法。城中百姓一个个心惊胆战,数着手指头过日子,今天你家出一个,明天我家出一个,后天他家……心中又惧又怕。

    怪只怪山怪会吃人,这群修仙的不是妖怪的对手,造孽啊!

    给江横抬轿的人是与宋家兄弟交好的宗门弟子,一路上旁若无人聊着,点评几句江横的容貌,骂几句江狗的卑贱。

    “江狗今天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惊世骇俗!”

    “别说,白是真的很白,腰细腿长,山怪有福了,嘿嘿。”

    “他要是肯笑笑,肯定比那花魁好看三分。”

    “乱说什么,一条狗也配跟人相比?”

    “就是,还妄想抢走顾师兄的道侣,简直厚颜无耻!”“你们听说没,山怪性.淫,这江狗送过去指不定怎么快活……嘿嘿嘿。”

    “嘿嘿……嘿”

    狗东西,别落在我手裏。

    江横被术法控制做不出微笑之外的表情,眼中藏不住戾气。

    越往雾荡山裏面走,月光越盛,和风细雨。

    山中寂静,偶尔传来凄凉的风声,像极了野猫的呜咽,又细又尖的声音贴着轿顶。

    诡异险恶。

    江横感受到一股强悍的妖力,这山怪至少修炼八.九百年了。

    草。

    压根不是顾清斐他们能对付的了。

    难怪他给自己餵焚裂丹。

    该说不说,顾清斐是懂一箭双雕的。

    江横尝试冲破炼道符的束缚,可惜道骨被勒的死死的,鞭笞火烧的痛从体内钻出,疼得他皮肤泛红。

    他疼得瞇眼,睫毛濡湿成一缕一缕,眼眸湿润。

    轿子最后停在山中湖泊前,湖面如镜装着一轮圆月,湖上生了一丛芦苇。

    风吹雾动月影斜,烟波浩渺。

    抬轿的人提心吊胆地离开了湖,原路返回。

    秋水仙宗的弟子将轿子丢在最前面,跑得最快。

    雾色越浓,突然传来恶兽一般的呼哧呼哧声。

    腥风阵阵,腐臭难闻。

    江横屁股底下都在震动,山怪朝这边来了,磅礴肆意的妖气让山林震颤,江横修道多年,敏锐觉察到身体被妖力压制的痛苦不堪。

    罢了。

    江横合眼,开始许愿。

    希望下辈子能活在一个备受宠爱的大门派。

    首先,上面的师兄师姐都爱我爱到无底线。

    其次,还要有很多好朋友,可以陪我闯荡修仙界。

    最后,还要有一个与我生死相交的道侣。

    最好能长得像谢师兄。

    许完愿的一瞬,江横眼前白光闪现,一时间分不清是月光还是剑芒,掀开了轿帘。

    江横因术法控制而面带微笑,抬起双眸。

    看见的是。

    身姿挺拔的谢师兄。

    好一个仙姿玉貌,清贵无尘。

    江横脑子裏猛然想起,山怪性.淫,善于幻术。

    谢师兄闭关三年,如今才过一年半,岂会在此?我怕不是中了山怪的幻术。

    坏了,要遭罪了。

    只是不知山怪和焚裂丹谁先来了——

    剑尖向下挑开轿帘,谢辞垂眼看向坐在轿中朝自己笑的少年。

    少年容颜昳丽。谢辞心神微晃。

    他视线往下,落在江横纤长莹白的脖颈上,细腻肌肤之下能看清纹络清晰的血管,锁骨细长平直。谢辞眸光深暗,江横的锁骨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扇动纯白的蝶翼。

    他下意识收剑,弯腰俯身,朝轿中少年伸出手。

    “江横,出来。”他低声道。

    焚裂丹并未发作!

    如果是山怪,依顾清斐的性子早就催动焚裂丹了。

    眼下焚裂丹没发作,就是最好的证明。

    江横眼眶一热,满心欢喜。

    许是江横一动不动,朝谢辞转动眼珠子。谢辞发现了不对劲,并指掐诀解开了江横身上的咒。

    “谢师兄!”太久没说话,江横兴高采烈的声音显得沙哑,柔弱!

    有些,惹人怜惜的深意。

    江横听清自己的声音,脸颊升起一抹热意,忍不住掐了掐这破嗓子——你在发.骚吗?

    谢辞素来清心寡欲,闻言耳尖一热,眉心轻皱移开视线并不看他,可那只用来执剑的手却并未收回。

    江横想,这可是你让我牵的哦!

    将手搭在他掌心,由他牵出了轿子。

    谢辞手指细长有力,一层薄茧,掌心相贴说不出的舒服。江横用心感受,脸上的热意更烫了。

    江横呼气吐气,呼气吐气……只觉山中雾大,说不出的冷。垂眼一看自己身上露腰的胡服飞天裙裳,又羞又燥。

    谢辞转回的视线落在他衣服上,皱了皱眉。

    江横心中一惊,咽了咽口水。

    我不就是在谢师兄面前穿得清凉了一点吗?何故这般紧张,穿得少是我的意愿吗,我难道还能勾引他吗?

    …不是…

    江横很想撬开自己的脑子看看,它们在想什么?都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还在发烧。

    谢辞只觉江横脸颊越发的红,连好看的眼角都泛着潋滟的绯色。

    便垂眸多看了两眼。

    有点,迷人。

    只是,在他摸到江横的脉时,脸色骤冷。

    谢辞握着江横的手只想探一下他如今修为。

    却不想,江横那一身灵秀道骨竟被炼道符所封,如今与凡人无太大区别。

    再一探,他发现了焚裂丹。

    山怪是如何解决的不重要了,谢辞带着江横寸步不离,顾清斐亦不敢轻易催动焚裂丹,唯恐波及了谢辞。

    下山的路上,夜风吹散无踪细雨,月光照遍清秀山野。

    江横踩着月光,步履轻快地跟在谢辞身后。

    谢师兄又长高了。江横心中想着,比闭关之前高了半个头,长腿窄腰。

    怎么,自己就是不肯长呢?

    忽而月光隐在云层之后,四下昏暗,迷雾迭嶂,危险蛰伏。

    不一会,前面的谢辞就成了一个模糊的影。

    江横裙裳飘飘,被冷风吹得打哆嗦,步伐加快,想跟上谢辞。

    谢辞却停下脚步,侧身回头望向朝自己跑来的少年。

    不想下过雨的山路,石头被雨水冲刷的圆润,路上泥土湿滑,江横来不及收势一个脚滑朝前扑去。

    因为惯性,他摔在了谢辞怀裏。

    谢辞抬手护住他。

    江横脑袋撞的一痛,抽了口凉气。

    谢师兄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若有似无的冷梅香,清凌凌的疏离感。

    谢师兄的腰好细,非常直,坚韧有力道!

    风过山岗,散开迷雾,明月清辉落在二人身上。

    江横一时间忘记站起身来,耳朵贴在谢辞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他数着谢辞的心跳,惊讶地发现谢辞和自己的心跳居然是差不多的频率。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清心寡欲的谢师兄心跳如此之快。

    就是不知昔年谢师兄拒绝自己的爱慕之心时,心跳是不是也这般快。

    提到这一茬,江横忍不住回想起这秋水仙宗与谢辞的往事。

    他对谢辞一见钟情,始于一副好皮囊。

    想方设法地套近乎接触后,江横发现谢辞实非一般人,天生剑骨,无情无欲,十八便至飞升修为。

    谢辞不仅仅是秋水仙宗所有弟子的向往之人,还是修仙界俊才榜上的首位,喜欢他的仙子不在少数,男的也有,连妖界魔界都有想追随他的。江横虽不比谢辞的天资,但也是世间罕见的天纵英才,修道路上畅然无阻,加上他为人温和,桃花眼三分笑,活脱脱的小仙人一个。

    江横入宗三年不到,便在宗内闯出了名声,谁人见了不得喊一声“小仙人”。

    那时候,江横隔三差五就去找谢辞,或论道,或刀剑比试,找不出由头就煮茗对弈,简单地翻看前人书册,对照黄昏。

    他不曾言明对谢辞的心思,也没故意隐藏这份心思。

    谢辞拒绝旁人时总说:谢某无心外物,只向神庭。

    江横想,自己勤加修炼也可以至飞升境的,只待神梯降世。

    如果谢辞想,他愿与谢辞在神庭见。

    江横的心思太明显,后被顾清斐发现。

    那时,顾清斐只是对江横微笑,温柔地说:谢师兄即将闭关三年,往后无人与你论道,你可以来找我解解闷。

    谢辞闭关前,江横在一个月圆之夜偷偷溜出院子,跑去另一座山头上找到谢辞。

    想到三年见不到他,江横心中生堵,翻出两坛酒与谢辞喝了。

    他应该是有盯着谢辞漂亮的眉眼说了不少话的。

    谁叫酒意温柔了谢辞的脸庞,卸去疏离冷漠后,江横胆子也大了起来。

    也向谢辞表明了心意。

    谢辞应该是拒绝了他,但回答却不是‘心向神庭’。

    那是什么呢。

    这夜太醉,醒来时天光正盛,江横躺在谢辞房裏。

    而房间裏还有不少脸色难看的人。

    顾清斐站在前面,看见江横散开凌乱的中衣,一个巴掌将他掀翻。

    江横被扯着头发摔在白玉冰寒的地板上,宿醉酒醒,脑子一片混沌。

    他还来不及解释,便看见尊贵威严的仙宗之主面色铁青,出其不意地将炼道符狠狠地打在自己身上。

    之后便是拳打脚踢,谩骂不休。

    也是这时,宗内突然传出——谢辞与顾清斐是定过姻缘的啊。

    顾清斐教会了江横一个道理。

    先颠倒黑白。

    再无中生有。

    月过山岗,二月春寒。

    江横还靠在谢辞怀裏。

    不知靠了多久,却还想再靠一会儿。

    但,不行。

    他有很多事要做——解开炼道符,化解焚裂丹,找顾清斐这群混蛋算账!

    江横抬头,瞄了一眼谢辞。

    不喜旁人近身,却还让自己靠了这么久。

    谢辞背对月色,脸上神情隐没在扑朔迷离的夜色之中。江横看不清,一片晦暗,如见海上迷雾。

    恰是这样的情形,江横猛然想起闭关前那晚,他找谢辞喝酒。

    也是这样的圆月,谢辞背对着月光看不清神色。

    月光好美,他在向谢辞表达爱慕之心后。

    谢辞的回答是——等我出关,再来问我。

    此刻,谢辞垂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眸光幽暗,目不转睛地看向怀中少年。

    气氛说不出的奇怪,时间被拉扯的悠长。

    江横唇瓣有些发干,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两下。

    谢辞眉心轻蹙,幽暗目光停留在江横唇边,水色润泽,粉嫩可爱。

    谢辞嘴角扬了扬,弧度虽不明显,但江横没错过罕见的笑颜。

    视线相接,谢辞并未错开目光,眼中情绪更直接了。

    江横抿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正经的撩拨。

    他是不是误会了?

    江横羞赧,头皮发烫,不敢再与谢辞对视,吞了吞口水,身子骨又酥又热。“那个,有劳谢师兄。”江横轻咳了声,沙哑的嗓音,紧张的心思,在明月夜雾之中多了分温柔暧昧。

    说着,江横后退一步,脚下用力站直,一阵剧痛袭上心头。他这才意识到滑倒之时脚踝崴了,又疼又肿。

    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这脚是自己的,不要也罢!

    “我抱你下山。”谢辞上前一步,将被江横拉扯开的距离又缩短。

    “!”江横很想问,谢辞闭关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待他这般亲密。

    之前待他虽与旁人不同,但也不会过分亲密,肢体接触甚少。

    见江横不答,谢辞就要弯腰——

    江横吓得朝后单腿跳了一步。

    想到靠在谢辞怀裏,随时被谢辞的视线观察,他会脸红发烧的,会心臟乱跳而亡。

    他还年轻,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所以。

    江横轻咳了一声,眨巴眨巴桃花眼,舔了舔又干了唇,抬手抓住热烫的耳朵。

    “不,不用了。”

    谢辞轻嗯了声,尾音轻扬似有笑意,“那你要一蹦一跳,下山?”

    江横摇头,终于抬起眼看他,抿唇羞涩一笑,“你转过去,蹲下来。”

    江横心头小鹿撞死了一万只,笑眼瞇瞇地趴在谢辞肩上,故意晃着两根无处安放的胳膊,像抱住了谢辞的脖子一般垂着。

    你看哦,不是我要抱着你的,是胳膊没地方放呢。

    最妙的是,他就算得意忘形地发烧,谢辞也看不到!

    哈哈哈

    哈哈哈

    谢辞能感觉到背上的少年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像是憋着笑。

    谢辞忍俊不禁,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因为对方开心而想弯起唇角。

    迎着月光,薄雾风散,二月天裏的寒意在笑意中温暖。

    等江横回到城中落脚的酒楼不过寅时,他趴在谢辞肩上睡过一觉。

    江横压根没去思考,为什么谢辞不带他移形换位,非得老老实实背着他走了一个时辰。

    秋水仙宗的弟子们整衣戴冠,满脸期待地在楼外恭迎。

    站在前面的四位少年更是衣着精美,容貌俊秀。

    “吾等,参见谢师兄!”顾清斐走出来,朝谢辞拱手一拜,行了仙宗之礼。

    众人齐声道。

    “吾等,参见谢师兄!”

    江横这个时候应该下来的,这样不好。

    但他偏不!

    他身上披着谢辞的道袍,歪着脑袋朝顾清斐弯弯眉眼,眼中含笑。

    顾清斐在看见江横时心中暗暗惊诧,他怎么也没算到,谢辞竟会提前出关。

    早知如此,就该在一年前解决了江横。

    谢辞面容冷清,视线看向这些人时疏离淡漠,没有丝毫感情。

    江横朝顾清斐眨眼一笑,懒洋洋地开口,“顾师兄,见到谢师兄你怎么不笑了?”

    狗东西,你不是最爱笑吗!

    顾清斐暗自咬牙。

    宋念之和宋庭之看见江横这条狗敢冲顾师兄挑衅,当即走了出来。

    不等宋念之开口。

    “哦,”江横笑声清亮,“顾师兄,是你生性不爱笑吗?”

    “江横!你真是厚颜无耻!”宋念之身为长老之子,跟着顾清斐厮混,没眼色惯了。

    他气江横穿着如此浪荡去勾引谢辞,果真如顾清斐所言,一年前江横趁着谢师兄闭关之际,自荐枕席,脱.光了滚到谢师兄的房裏勾引人!

    亏他今晚还顾念同门之情,劝顾清斐不要轻易催动焚裂丹——

    想到此处,宋念之怒不可遏,朝江横骂道,“贱狗,还不给我滚下来!”这个狗比骂人的技术比修为提升的还要快呢。

    江横点点头,“宋师兄教训的是。”

    他抬手拍了拍谢辞的肩膀,状似要下去,低声轻微,“谢师兄,放我下来吧。”

    气息拂过谢辞耳畔,掠起细细的战栗。谢辞皱眉,耳根生热。

    但他没有放下江横,只将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声音清和。

    “江横,你不要动。”

    爽啊!江横虽不齿狗仗人势。

    但,真的爽到了家人们。

    要不是炼道符束缚道骨修为,他分分钟退出宗门,与顾清斐这四条狗速战速决!

    跟随顾清斐下山的宗门弟子惊呆,一时间面面相觑——

    谢师兄不是闭关三年吗,怎会在此!

    谢师兄不是与顾师兄定下婚约,待闭关的三年期满就结为道侣吗!

    素来冷清寡情的谢师兄,他为何要背着江横啊!

    江横……难道他真的靠自荐枕席,成功了?

    顾清斐面色不佳,但他好歹是宗主之子,自是沈稳温和。再说,父亲对谢辞有救命之恩,自己与谢辞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

    顾清斐露出了笑容,柔声道,“先进来吧,今夜多亏了江师弟舍身,也幸得谢师兄相助。”

    谢辞侧目,看向江横。

    目光交汇,江横一下就明白谢辞的眼神,他在问自己意思。

    江横又怎会让顾清斐失望呢。

    “顾师兄所言正是。”

    不过谢辞并未住在顾清斐安排的庭院,而是去了江横的住处。

    门边少了一扇镂花门板,想到江横住在这种地方,谢辞眼中不悦更甚。

    走进去,看见少了的门板砸断了床,床边还有一摊血。

    血气之中,有江横的气息。

    谢辞周身气息一冷,眼神冷若霜雪,凉凉地望向门边顾清斐等人。

    顾清斐道,“谢师兄有所不知,江——”

    “闭嘴。”谢辞声音如冰,冷漠的不近人情。

    “江横,是不是你在谢师兄面前颠倒黑白?”宋念之气不过,再看江横还趴在谢辞身上,怒目切齿道:“你还滚出来!”

    话音落地,就见宋念之飞了出去,脊背撞断了一根廊柱,滚在庭院裏吐血。

    谢辞身不动,手也没动,只是一眼。

    顾清斐心中澄明,多说无益。

    反正谢辞曾答应过他爹,将来完成他爹的一个要求。

    至于江横,一条中了焚裂丹的狗,等着吧。

    是夜。

    江横躺在床上,望着床头谢辞留下的那颗拳头大小的东珠,洁白莹润泛着一层淡紫色的光芒。

    还会这黑暗之中发光,就像夜明珠。

    但比夜明珠优雅漂亮,仙气飘飘。

    江横很是喜欢。

    谢辞将门板甩回原位,拂袖关门。

    他走近床边,看向把玩东珠的江横,眸光温和些许。

    只是,江横怎还不问他那个问题。

    “你睡哪?”江横问。

    谢辞看了眼窗边,天色不是全然的黑,隐隐透亮,至多再过半个时辰。

    江横也看见了。

    睡个屁,瞎折腾一晚上天亮了。

    搞点事吧。

    江横打了个哈欠,索性翻身坐起来,抓住谢辞的手往自己心口按去。谢辞并未挣扎,睫毛轻颤,垂下的眼帘睁开,一双眉眼对上江横的视线。

    “不瞒谢师兄,如今我道骨被炼道符所困,还被餵下了焚裂丹,恐难活命。”江横眨巴眨巴眼,楞是没眨出一滴泪水。

    罢了,也不是每个将死之人都爱哭哭啼啼。

    乐观,坦然,一样充满魅力。

    “咳,谢师兄今日护我惹了顾师兄等人不快,我这个将死之人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江横弱弱道。

    谢辞虽是无情,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一眼便看穿江横的心思。

    “不麻烦。”

    “是吗,那就好。”江横想着,如何开口让谢辞去找宗主求情,解开炼道符。

    “我是说,”谢辞声音微顿,眸光专註地望着江横,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

    “解开炼道符和焚裂丹,于我而言并不麻烦。”

    “?!!”江横低落不安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开心激动地跳下床。

    “真的!!!”

    要知道,焚裂丹是修仙界裏最恶劣下作的毒药,无药可解。

    中毒之人的生死全在下药之人的一念之间。

    谢辞从袖中掏出一只青玉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江横。

    江横正要拿去一口吞下,却被谢辞扣住手腕。

    “你都不问是什么就要吃?”谢辞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为什么要问?”江横反问,眼光纯粹宛若琉璃。

    “谢师兄你会是坏人吗?”

    谢辞不答。

    这次,轮到江横踟蹰了。?你别是恶人哦。

    谢辞静默片刻,还是与江横道出实情。

    “这颗丹药虽能解焚裂丹,但于身体有损。”

    江横心凉了一半,但心没有死。

    “比如说?”

    谢辞错开江横的目光,喉结滑动,声音低沈了一些:“今夜十六,下月十六你便知晓。”

    江横却想,谢辞既然敢给他吃,便说明不会害他。

    损不损的有什么关系嘛?

    一口吞下。

    药到病除,神清气爽。

    天亮。

    江横推门出去,发现顾清斐与谢辞在庭院中的老松柏树下说话。

    又下雨了。

    细雨蒙蒙,落在他们身外。

    江横对上顾清斐的目光,在顾清斐微笑之前,他先扬起嘴角。

    顾清斐懊恼,面上却不显,满是情意的一双眼看向谢辞。

    “谢师兄,父亲昨日传音于我,希望我们能尽早回山,他有要事与你说。”

    谢辞却答非所问,言辞冷冽,“将宋念之、宋庭之、柳言喊来。”

    顾清斐出去了片刻,不一会儿就将人带到。

    宋念之经过江横身边时,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跟谢师兄告了状?”

    柳言却云淡风轻,十分不屑,“告状又如何,秋水仙宗姓顾,不姓谢。”

    宋庭之朝江横憎恶地呸了一声。

    江横刚想反驳!

    顾清斐绕过江横,在他耳畔笑意嘲讽,“你猜我爹为何这般着急让谢辞回宗?”

    江横自然知晓宗主对谢辞有救命之恩。宗主也曾言明,谢辞与顾清斐早有婚约,待谢辞出关就命他与顾清斐结为道侣。

    顾清斐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偏生,江横不信邪。

    江横不知从哪裏翻出了一把折扇,刷的一下打开,笑意从容地回答顾清斐。

    “我想,你爹是怕你死在外面,无人收尸。”

    顾清斐气得瞠目结舌。

    江横背靠一根廊柱,雨打屋檐,风吹八角铃铛。

    叮叮当当,脆响悦耳。

    他目光穿过雨幕,落在谢辞身上。

    身似修竹,俊美出尘,真好看。

    却见谢辞双手结印,落下阵法,一并困住大惊失色的四人,而后挨个儿给他们餵了焚裂丹。

    江横倍感震惊,谢辞这是在帮他报覆回去吗?

    顾清斐脸色煞白,顾不得体面,掐着喉咙想吐出来已是不能。

    宋家兄弟知晓自己吃了什么后,腿软地瘫坐在地,焚裂丹是没有解药的,他们的人生彻底完了,做好时刻被人拿捏的准备。

    只有柳言,朝谢辞怒斥道,“宗主饶不了你!更不会放过江狗!”

    谢辞依旧身不动,剑气手法自如,击飞了柳言。

    顾清斐身心俱痛,恨恨地看了眼江横,“走着瞧。”

    自四人被餵丹之后,便老实了许多。

    因为,谢辞将控制他们体内焚裂丹的诀分享给了江横。

    便是说,拿捏他们四个的人又多了一个。

    至于能解焚裂丹的解药,据谢辞说留下的最后一粒是被藏于天河秘境中,已经被江横吃了。

    无解。

    江横心情明媚,让宋念之每日女装,宋庭之自掴,柳言跪地磕头,顾清斐则监督他的好兄弟们的动作有没有到位。

    宋念之看江横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江横回之微笑。

    女子的服饰并不丑陋,相反很华丽漂亮,江横也喜欢。但却总被这些顽劣少年当作玩弄作恶的手段,所以江横便投其所好,陪宋念之多玩玩咯。

    出了二月,便至阳春三月。

    春暖花开,湖泽水清。山林翠绿,鸟语花香。

    明日便能至秋水仙宗,弟子们都兴高采烈的,除掉栗北城中千年道行的山怪可是大事一件,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宗提升等级。

    顾清斐脸上也不再低沈,终于有了几分期待。

    宋念之穿着女装发笑,暗骂江横死期到了。

    宋庭之的脸肿得像猪头。柳言的额头尖的像钻出土的山笋。

    江横却有些心神不宁。

    是夜。

    星河天悬,明月盈室。

    江横久久无法入眠,在床上翻来翻去。

    谢辞抬手,隔着薄薄的中衣,搭在他肩上,“为何不睡?”

    因为炼道符压制修为,江横担心宋家兄弟一不做二不休,所以委婉地表示愿意和谢辞住一起。

    谢辞不点破他那点心思,也没拒绝。

    看来自己吵醒了谢辞,江横嘆了口气,将心中不安道出。

    “明日回山,宗主要是拿你是问该如何?”

    谢辞没想到他担心的是自己,温热的心瞬间滚烫,连带面上神情也温柔了几分。

    “我答应回山是替你解开炼道符,无关其他。”

    “嗯?”江横一惊,借着东珠的微光,抬眼看向与自己面对面的少年。

    谢辞眉目温柔,眼神不如白天的冷漠,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世间珍宝。

    江横一时间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也没有再问的必要,只听见自己那聒噪的心跳声。

    要不是这小心臟是自己的,不要也罢!

    谢辞眼见江横捂着心口,江横雪白的脸颊染上一抹红云,连玉珠般的耳垂都红的几近滴血。

    谢辞很轻地笑了一声。他将江横拉扯到了跟前,似还不够,单手撑着床板翻身,将身骨秀逸的少年压在身下。

    谢辞低声问慌了神的江横,“可以亲你吗,江横。”

    “?”江横脑袋一热,此情此景。

    他终于想起来了!!!

    在谢辞闭关前那一晚,他喝醉酒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他借着酒劲把谢辞扑倒在屋顶,不顾谢辞推阻,蛮横地亲了他。

    事后,谢辞避开他,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红。

    江横竟还笑瞇瞇地去拉他的手,讨好地说:谢辞,下次亲你的时候我一定会问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登徒子!

    狂徒啊!

    江横双眼一闭。

    没有什么事情是装死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

    那一定是被喜欢的人压着亲,咬嘴唇,狠狠地吻。

    谢辞嗓音低哑,贴着江横湿润的唇角笑了声,“嘴张开,江横。”

    救命,江横几乎喘不上气,身体软的像一潭春水,被他亲到想……发.骚!

    江横唇上讨不到好处,伸手胡乱地扯开谢辞的衣衫,手钻了进去一顿乱摸。

    你不要命啦江横!

    谢辞笑声更哑,抓住江横作恶多端的手,“等三月十六。”

    “哈,”江横仰头,颈线拉扯的笔直纤美,他眨眼喘着气,眼角春.水潋滟,“这都要挑日子的?”

    谢辞眸光深暗,喉结艰涩地滑动,最终忍了忍,掐住江横的下巴再度亲了上去。

    秋水仙宗。

    宗主从顾清斐口中知道了添油加醋的原委,震怒不已。想不到谢辞恩将仇报,不仅背信弃义,与江横混在一起,竟给斐儿餵了焚裂丹。

    谢辞亦懒得解释,只道,“解开江横身上的炼道符。”

    宗主冷笑,理直气壮道:“江横盗窃禁阁秘术,心术不正,窃取修为,这是对他的惩戒,也是对全宗弟子的交代。”

    “我何时去过禁阁!”江横冷脸反驳。

    “江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如今已是最低阶的弟子,”顾清斐扬眉吐气,厉声呵斥,“这裏哪有你说话的份!”

    “嗯?”江横闻言挑眉,瞇眼看向顾清斐,朝他意味深长地捏了捏手指。

    顾清斐眼神怨恨,脸色霎白,他感觉身体裏面有一个小耗子,上蹦下跳,左逃右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

    “父亲,救我,救我啊父亲!”他抓住宗主的衣袖,瑟瑟发抖。

    宗主算准了江横不敢引爆焚裂丹,却还是敛了神色,重新审视江横。

    “你想解炼道符?”

    “对呀,宗主!”江横音色清亮,手上动作一停。

    顾清斐体内跟小耗子似的丹药稳稳地停在心尖儿上。他已是汗流浃背,总算能喘口大气了。

    “可以,但你要解开斐儿身上的焚裂丹。”宗主道。

    江横心想,这世上哪还有什么解药。

    谢辞道:“可以。”

    江横侧目,不解地望向他。

    宗主并非好糊弄的,“你们先解焚裂丹。”

    谢辞音色冷淡地拒绝,“先解江横身上的炼道符。”

    此符是秋水仙宗不传秘术,历代宗主绝学。

    宗主冷嗤,鹰眸在谢辞与江横身上来回扫视,从容说道:“既然你二人无心解符,那便作罢。”

    江横闻言非但不伤心,反而眉看眼笑,“顾师兄你看,你爹也不见得多想你活着!”

    宗主笑骂,“想离间本座与斐儿,你打错主意了。”

    说完,宗主朝顾清斐安慰道,“斐儿你放心,为父已派人去药王谷请药王出山,相信此事定有转机。”

    顾清斐虽不会被轻易地挑拨离间,但体内的丹药又开始跑来跑去,作祟。

    他再次抓住父亲的衣袖,请求父亲想想办法。江横笑道,“顾师兄,你若真想活命便与宗主形影不离,让宗主也能感受到你如今的心情,这样宗主才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放肆!”宗主呵斥,同时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三步开外的顾清斐。

    顾清斐亦看了眼与父亲的距离,如果焚裂丹发作,父亲亦难逃一死。

    但顾清斐并未退离开。

    宗主脸色变得有些难堪,轻咳了一声,朝顾清斐道,“你先下去休息,药王谷的人不日便到。”

    顾清斐皱眉,不可置信地看向平日裏宠爱自己的父亲。

    江横大笑,父慈子孝。

    “顾师兄,你觉得是药王谷的人先到,还是你体内的焚裂丹先爆?”

    冷汗涔涔的顾清斐果断朝宗主走近一步,死死地抓住父亲的胳膊,“救我,父亲救我啊!”

    “没用的东西。”宗主暗骂,一甩袖袍将顾清斐甩到了安全距离。

    江横打开折扇,挡住扬起的嘴角,弯弯的眉眼洩露了笑意。

    这场博弈,最终还是宗主先解开了江横的炼道符。

    炼道符在体内化作灰烬的一瞬,江横道骨重新得以生机,浩瀚修为浇灌全身,灵气沛然。

    他一甩折扇,朝顾清斐展露笑颜,再看威严不悦的宗主。

    江横开心极了。

    “现在轮到你们替斐儿他们解开焚裂丹了。”宗主说道。

    “笑死,”江横真的没忍住,眨眼无辜道:“无解啊。”

    江横笑完之后,殿内一静。

    落针可闻。

    宗主藏于袖中的手已经掐好诀,勃然大怒地望向江横,“你再说一遍。”

    江横微笑,“顾秋水,你听好了。”

    “顾清斐,宋念之,宋庭之还有柳言,此四子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莫说焚裂丹无法可解,就算我有解药也不会交给你们。”

    “为什么?”不待姓顾的开口,江横替顾秋水问。

    “因为,他们不配。”

    “顾秋水你听见了吗,你儿子不配,你几个爱徒也不配。他们羞辱我的时候,就该想过会有今日这一遭,我自认不曾得罪此四子,何故被当牲畜欺辱了一年?怎么,因为我爱笑,所以就是大善人吗。”

    “你,当真要找死?”顾秋水呵斥时手指着江横,双目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那你是想一起死咯?”江横无所谓。

    顾清斐瘫坐在地,他体内的丹药比过往每一次都要暴躁,散发的热意几乎要将他道骨烧断,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

    他朝父亲踉跄地跑了过去,他太害怕了。

    顾秋水直接将他一掌击飞,甩到离自己远远的角落。

    江横笑了。

    顾秋水自知跟江横这般小人无话可说,他转头望向谢辞,语气难掩愤怒。

    “谢辞,你答应过解开炼道符后便替斐儿解开焚裂丹的,难道你也要言而无信吗?”

    谢辞面无表情,朝顾秋水平静说道,“日后我若寻到焚裂丹的解药,自会送到秋水仙宗。”

    最后,江横念及入宗修行的四年情意,退了一步。

    他向顾秋水许诺,自己不会催动焚裂丹。

    然后,江横就将焚裂丹融于中毒之人的道骨之中,往后只要顾清斐四人胆敢动用修为灵力,焚裂丹便会发作,自取灭亡。

    顾秋水眼神如刀,恨恨地看着谢辞与江横离开了秋水仙宗。

    闭关之后的谢辞修为臻入飞升大后期,莫说顾秋水败给了天资,这修仙界能与谢辞作对的也不多。

    三年后。

    在江横与谢辞游历修仙界的时候,听到了秋水仙宗的消息。

    据说,那日他与谢辞离开秋水仙宗后,药王谷的人对焚裂丹束手无策。顾秋水与顾清斐发生争吵,最后顾秋水直接赏了顾清斐四人各一张炼道符。

    如此。

    只要江横守诺,顾秋水与秋水仙宗能得以保全。

    应该还有一章谢辞与江横的番外,如果你们想看的话qaq

    这篇文拉拉扯扯总算写完啦!文笔青涩,剧情简单,希望大家阅读愉快,也很感谢大家一路看到这裏。

    (私心还是很喜欢许慕和小白龙这一对,想he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