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要死了吧?
作品:《宋代第一航海家》 半个时辰后, 顾季和蒲满挤在马车中出了汴京城。
为了防止伤人,钱老爷子将实验地点选在了城外一处农田中,将植物清扫干净后只剩下冬天的冻土, 空空旷旷十分安全。
狭小的马车中, 气氛趋于凝滞。
顾季是势必要赶来看看的, 蒲满也表示想去观摩,顾季也当然不能拒绝。于是两人只好在奇怪的氛围中挤上一辆马车,一言不发的到达了目的地。
“钱老爷子?”顾季三步并做两步从车上跳下来。
面前除了打铁的炉子、各种原料,剩下的便是均匀码放在地上的三个铁球。每个铁球都颇有几分奇形怪状, 颜色也不甚均匀。
在三个铁球旁边,还有一个已经炸掉的残骸。
“这一批先做了四个出来试验。”一位年轻人走过来, 向顾季拱拱手:“在下苏颂, 在汴京读书。”
“前些天我亲眼见到小郎君引燃炸药,好奇之下便自作主张来找帮忙,希望小郎君不介意。”
苏颂?自己没听错吧?
他可是宋代著名的科学家,在天文学和机械上有很大研究成果。顾季上下打量着眼前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少了几分书生的儒雅, 手上还有火药的味道。
积分清脆的响了一声。
“多亏公子相助。”顾季爽朗笑笑, 回忆起庆历二年的科举:“你明年必然登科及第。”
苏颂颇感讶异:“那就……借小郎君吉言。”
两人寒暄时,蒲满才慢悠悠的从车上下来。大家自然又是一番见礼, 之后钱老爷子才讲这炮弹的制作过程。
他指着阿尔伯特号上卸下来的炮弹:“这其中的火药配比,比当今军中用的要更纯一些。我们尽力调配,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但那弹壳不知铜铁含量几何, 很难炼出。”钱老爷子敲敲拐棍:“刚刚成功试爆了一个, 便叫各位大人们来参观。”
“好——”顾季笑道:“那赶紧来现场试验一遍吧。”
钱老爷子也正有此意。苏颂上前将一枚炮弹放在空地中心,其余人自动退开两步让出位置。蒲满本来根本不信那炮弹能炸这么远,不过看到他人谨慎的样子, 也象征性的往后退了一步。
“嘶——”火花四溅,苏颂赶紧回到人群里。
引线越烧越短。
“嘭!!”
随着一声巨响,炮弹被炸成许多块,弹片如天女散花一边四溅飞落。蒲满被眼前的场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好像在漫天硝烟中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向他袭来——
是燃烧的弹片!
那一刹那,蒲满的身体高度紧绷。他根本忘记了自己站在安全的位置,退后一步的同时就拽住身边的钱老爷子,麻利的挡在自己前面。
“啊!”
伴随着钱老爷子的一声惊呼,他的拐棍在拖拽中滑下,蒲满又支撑不住这位老兵的重量,老人向前摔倒过去!
眼见着就要被弹片打到,顾季从后面冲上去,将钱老爷子扑在地上。
“嘶——”
燃烧的弹片擦着顾季的衣袖划过,鲜血直流。
一切都太快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爹!”
“顾小郎君!”
爆炸的余烟随着几声惊呼,在铁匠铺帮忙的伙计们都冲上前去将二人扶起。钱老爷子重重摔了一跤,被钱大扶起来还晕乎乎的,面色苍白难看。
顾季则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被馋起来时鲜血已经给白色的衣袖添上一抹红。
他撸起袖子,看到皮肉不仅被弹片划伤,还几乎被弹片的热量烫熟了,烧焦的伤口翻着鲜红的血肉。
好疼。
“你个狗官!”钱大气急,指着蒲满的鼻子便骂。要不是左右有人拦着,他都差点上去抽几巴掌。
“消消气……”有人无奈劝道。
没有谁对蒲满有好脸色。毕竟他们当时站在中间,所有人都眼睁睁看见了,蒲满是怎么拿钱老爷子当挡箭牌的。
“你——”蒲满的脸也涨得通红,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看被搀扶着的钱老爷子,还有流血的顾季,最终憋出一句话:
“你们今日舍命救了本官,本官绝对会记得这份恩情——”
“王八蛋!”钱老爷子也是个暴脾气,根本不让蒲满把话说完:“自己怂还把别人往上推,若是没有顾小郎君在此,我这条老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确实,如果不是顾季反应快扑上去,钱老爷子就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蒲满看着丝毫不惧的钱老爷子,半天憋出来一句话:“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虽然这事确实他理亏,虽然他不能在明面上惩处钱老爷子,但不过……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几十名将士骑马奔来,为首的年轻将军琼面,一身亮银甲威风凛凛。
“何事喧哗?”他行至众人面前才止住马蹄。
“狄将军!”钱老爷子惊呼。
被钱老爷子一语惊醒,顾季忍住手臂上的疼痛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来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战神狄青!
啊啊啊他见到活的了!
顾季内心的激动甚至掩盖了疼痛。
钱老爷子将事情始末说一遍。
“我这几天不在京城,回京后便听说了火炮之事,没想到竟然是错过了。”狄青皱眉下马,关切的走到两人面前:“身体无碍吧?”
钱老爷子和顾季一起摇摇头。
尽管顾季表示他没事,狄青还是看了看他被划伤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一盒金疮药扔给他:“伤口要去医馆缝合,这药是行军打仗时常用的,看看有没有效果。”
他又郑重对顾季道:“此次你带来炮弹是大功一件,又救老钱一命,来日你若有所需可来找我。”
顾季拱手行礼。
接着,狄青冷眼看着蒲满。
蒲满打个冷战。
他知道狄青不过延州指挥使,并不是他的直属上司,没有任何处置他的权利。更何况过不了多久,这位名将就要走马上任泾州督监,更不会在京城待着。
但他还是害怕。
本来狄青既然来了,钱老爷子还想再给他点一个。不过由于顾季受伤还在流血,所以大家一致决定先将顾季送回医馆治疗。
狄青亲自将顾季扶上马车:“此物我会向上禀报,定要让朝廷嘉奖你拳拳报国之心。没想到那西洋人竟有如此厉害的武器……”
身后的蒲满听到,脸都绿了。
此事若是让狄青报上去,钱老爷子又是狄青的部下,那可就彻底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正要登上马车回城,却被狄青横刀拦住。
“顾小郎君受了伤,还是让他在车上躺着吧。”狄青面上的刺青好像凶神恶煞一般,不论谁盯着看都会发抖:“这马车小,不会蒲大人还要和伤员抢着坐吧?”
“不,当然不……”蒲满挣扎道。
可如果顾季把马车做走了,他就得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徒步一两个时辰走回衙门去。
“驾!”
根本没给蒲满犹豫的机会,一声鞭子响,载着顾季的马车便向汴京城门走去。等到身后的人影快看不见了,顾季才放下帘子躺会车里。
嘶,真疼啊。
顾季回想蒲满的脸,就满肚子都是气。但他知道今日之事自己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当然心直口快的钱老爷子被蒲满报复也很难,毕竟此事蒲满理亏经不起深究,钱老爷子在汴京也有人脉。
但这种坑战友的怂货居然能在兵部当差!顾季想想就觉得很魔幻。
好在现在还是政令清明的仁宗朝,距离北宋亡国还有接近一百年,一切还有改变的机会。
顾季疼的眼前发黑,干脆打开系统看看科技树。
今日实验的炮弹还是比原装的要差一些,问题出在弹壳的选材和用料上,不过也能勉强在船上用了。科技树中显示,“舰载炮”也已经点亮了90%。
顾季思来想去,觉得突破最后的步骤比较难,自己在汴京又待不了这么久,干脆用400积分将“舰载炮”这个模块点亮。
几张配方存入顾季的仓库,舰载炮之上的几个可选项也泛起亮光,示意顾季可以点亮更多科技。
马车匆匆赶入汴京城,先遣人去医馆寻郎中,接着又把顾季送回宅子里。雷茨没想到顾季站着出去,躺着回来,被吓了一大跳。
顾季被扶回榻上养着,很快便有郎中急匆匆赶来。
“虽然伤在手臂,但顾小郎君千万不可大意。”郎中仔细看了看伤口,肃然道:“伤口大而深,还有烧焦的痕迹,要给顾小郎君缝合起来。”
顾季乍一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突然便有些晕血。他闭了闭眼睛软倒在床上,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连瞳孔中都泯灭了光。
他心下凄然:不会自己最终因为破伤风死了吧?
他很快便来不及多想,因为郎中动手了。涂上狄青给的金疮药之后,又用桑皮线将伤口一点点缝合起来。这种疼痛让顾季眼前一黑,他保持着最后的尊严不叫出来,但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顾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雷茨倚在门边,越看越觉得心寒。他本觉得胳膊划破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考虑到人类是如此脆弱的物种……顾季不会是要死了吧?
他看上去那么虚弱,面色那么苍白。
还有救吗?谁伤的他?
雷茨还没思考完顾季的生死大事,就被缝合完毕的郎中叫住了。年轻的郎中写下一副药房,郑重的嘱咐雷茨:“按这个给他抓药,每日早晚服下。这两天有可能会发热,千万要好好照顾。”
雷茨拿着药方木然点点头。
店小二听说租客受伤,也赶过来慰问。见此情景直接将药方接过:“我去给顾小郎君抓药。”
郎中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两人才离开宅子。宅子里又只剩下顾季和雷茨两人。顾季终于缓过来一些。他伤的根本没有那么重……只是他怕疼。
他真的好怕疼。
上次流血还是在阿尔伯特号遇到风暴的时候,不过当时情况紧急由不得他喊疼,伤口也远远没有这次严重。
雷茨跪在他的床边,面色恐慌:“你要死了吗?”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
非常好,鱼鱼已经做好了哭丧的准备。
顾季勉强扯起嘴角:“我应该死不了。”
雷茨松了一口气,眼泪被收回去:“那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说来话长。”顾季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槽多无口:“你能不能给我唱首歌?这样我就不疼了。”
按照顾季的要求,雷茨轻轻哼起一首调子。
哼唱声好像带着海风的味道,宁静安逸。顾季只感到眼皮越来越沉,胳膊上的疼痛也逐渐消失,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他好像坠入了温暖的大海般失去了意识。
耳边好像有人在讲话,是谁在大叫“宿主”……不过顾季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这是什么,一切杂音都在歌声中屏蔽,顾季沉入梦乡。
夕阳西垂。
顾季病恹恹的在床上睡着,雷茨也没心情出去玩,甩着大尾巴守在一旁。他记得郎中说可能要发热,于每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摸摸顾季的额头。
不负众望,顾季在傍晚时候烧起来了。
脸颊通红,双眼模糊,水润的嘴唇中还发出无意识的呢喃:“鱼鱼……”
雷茨跪在床前,拨弄着顾季的唇珠眉头紧蹙。
顾季说过人发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雷茨不知道为什么危险,但他知道鱼浑身发热就是快熟了。
他轻轻揭开顾季手腕上的纱布,想舔一口。
人鱼们会互相舔舐伤口,这种治疗方法往往也非常有效。雷茨曾经亲眼看见,有个海妖的尾巴划了个手臂长大口子,每天坚持舔舐最终恢复健康。
伤口被缝起来了,歪歪扭扭的一条线,周围还有干涸的深色血迹。雷茨舔舔嘴角,芬芳的吐息凑集顾季的手臂,嫣红的舌头轻轻碰到伤口上,带来一点湿意。
顾季在睡梦中轻轻抖了一下,他好像感受到凉凉的东西贴在手臂上,让燥热的身体分为舒适。
他无意识的往雷茨身边挤了挤。
“叩、叩。”
“顾小郎君在吗?”门外的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雷茨正跪在床边轻轻舔舐伤口,听到声音便到院子里去开门。门外站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手中提着个食篮,桃花眼中忧心忡忡。
是给他送点心的姐姐?
雷茨舔了舔嘴角,将门打开。
门外的正是西子老板娘。她听说租户受了伤过来慰问。雷茨将门打开,她抬眼看向这位异族少年,慰问的话却全被噎进了肚子里。
为什么……他嘴边有血?
雷茨却浑然不觉蹭上了血迹。他道:“姐姐来找顾季吗?进来吧,他今天下午受伤睡着了。”
漂亮的异域少年仍旧腿脚不太好,披散着一头漂亮的卷发,微微勾起的嘴角露出两颗尖牙:“这边请。”
西子犹豫一二,迈着僵硬的脚步走进去。
穿过波光粼粼的小池塘,绕过廊下的屏风,西子在厢房中看到躺在床上昏迷的顾季。
她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因为她看到估计小臂上的伤口一团红色,好像被什么东西舔食过一样……而自己身边站着的则是屋子的另一名住户——嘴边还挂着可疑的血迹。